卷二十 趙三
○趙惠文王三十年
趙惠文王三十年,相都平君田單問趙奢曰:「吾非不說將軍之兵法也,所以
不服者獨將軍之用眾。用眾者,使民不得耕作,糧食輓賃不可給也。此坐而自
破之道也,非單之所為也。單聞之,帝王之兵所用者不過三萬而天下服矣。今將
軍必負十萬、二十萬之眾乃用之,此單之所不服也。」
馬服曰:「君非徒不達於兵也,又不明其時勢。夫吳干之劍,肉試則斷牛馬,
金試則截盤匜;薄之柱上而擊之則折為三,質之石上而擊之則碎為百。今以三萬之
眾而應強國之兵,是薄柱擊石之類也。且夫吳干之劍材難,夫毋脊之厚而鋒不入,
無脾之薄而刃不斷兼有是兩者,無釣、罕、鐔蒙須之便,操其刃而刺,則未入而手
斷。君無十餘、二十萬之眾,而為此釣、罕、鐔蒙須之便,而徒以三萬行於天下,
君焉能乎?且古者四海之內分為萬國,城雖大無過三百丈者,人雖眾無過三千家
者,而以集兵三萬距,此奚難哉!今取古之為萬國者分以為戰國七,能具數十萬
之兵,曠日持久數歲,即君之齊已。齊以二十萬之眾攻荊,五年乃罷;趙以二十
萬之眾攻中山,五年乃歸。今者齊、韓衛相方而國圍攻焉,豈有敢曰我其以三萬
救是者乎哉?今千丈之城、萬家之邑相望也,而索以三萬之眾圍千丈之城,不存
其一角,而野戰不足用也,君將以此何之?」都平君喟然太息曰:「單不至也!」
○趙使機郝之秦
趙使機郝之秦,請相魏冉。宋突謂機郝曰:「秦不聽,樓緩必怨公。公不若
陰辭樓子曰:『請無急秦王。』秦王見之相魏冉之不急也,且不聽公言也。是事
而不成,魏冉固德公矣。」
○齊破燕趙欲存之
齊破燕,趙欲存之。樂毅謂趙王曰:「今無約而攻齊,齊必讎趙。不如請以
河東易燕地於齊。趙有河北,齊有河東,燕、趙必不爭矣。是二國親也。以河東
之地強齊,以燕以趙輔之,天下憎之,必皆事王以伐齊。是因天下以破齊也。」
王曰:「善。」乃以河東易齊,楚、魏憎之,令淖滑、惠施之趙,請伐齊而存燕。
○秦攻趙藺離石祁拔
秦攻趙,藺、離石、祁拔。趙以公子郚為質於秦,而請內焦、黎、牛狐之
城,以易藺、離石、祁於趙。趙背秦,不予焦、黎、牛狐。秦王怒,令公子繒請
地。趙王乃令鄭朱對曰:「夫藺、離石、祁之地,曠遠於趙而近於大國,有先王
之明與先臣之力,故能有之。今寡人不逮,其社稷之不能恤,安能收恤藺、離、
石祁乎?寡人有不令之臣,實為此事也,非寡人之所敢知。」卒倍秦。
秦王大怒,令衛胡易伐趙,攻於與。趙奢將救之。魏令公子咎以銳師居安邑
以挾秦。秦敗於於與,反攻魏幾廉頗救幾,大敗秦師。
○富丁欲以趙合齊魏
富丁欲以趙合齊、魏,樓緩欲以趙合秦、楚。富丁恐主父之聽樓緩而合秦、
楚也,司馬淺為富丁謂主父曰:「不如以順齊。今我不順齊伐秦,秦、楚必合而
攻韓、魏。韓,魏告急於齊,齊不欲伐秦,必以趙為辭,則伐秦者趙也,韓、魏
必怨趙。齊之兵不西,韓必聽秦違齊,違齊而親,兵必歸於趙矣。今我順而齊不
西,韓、魏必絕齊,絕齊則皆事我。且我順齊,齊無而西。日者樓緩坐魏三月,
不能散齊、魏之交。今我順而齊、魏果西,是罷齊敝秦也,趙必為天下重國。」
主父曰:「我與三國攻秦,是俱敝也。」曰:「不然。我約三國而告之秦以未構
中山也。三國欲伐秦之果也,必聽我,欲和我。中山聽之,是我以王因饒中山而
取地也;中山不聽,三國必絕之,是中山孤也。三國不能和我,雖少出兵可也。
我分兵而孤樂中山,中山必亡。我已亡中山,而以余兵與三國攻秦,是我一舉而
兩取地於秦、中山也。」
○魏因富丁且合於秦
魏因富丁且合於秦,趙恐,請效地於魏而聽薛公。教子欬謂李兌曰:「趙畏
橫之合也,故欲效地於魏而聽薛公。公不如令主父以地資周最,而請相之於魏。
周最以天下辱秦者也,今相魏,魏、秦必虛矣。齊、魏雖勁,無秦不能傷趙。魏
王聽,是輕齊也。秦、魏雖勁,無齊不能得趙。此利於趙而便於周最也。」
○魏使人因平原君請從於趙
魏使人因平原君請從於趙,三言之,趙王不聽。出遇虞卿,曰:「為入必語
從。」虞卿入,王曰:「今者平原君為魏請從,寡人不聽,其於子何如?」虞卿
曰:「魏過矣。」王曰:「然,故寡人不聽。」虞卿曰:「王亦過矣。」王曰:
「何也?」曰:「凡強弱之舉事,強受其利,弱受其害。今魏求從而王不聽,是
魏求害而王辭利也。臣故曰:魏過,王亦過矣。」
○平原君請馮忌
平原君請馮忌曰:「吾欲北伐上黨,出兵攻燕,何如?」馮忌對曰:「不可。
夫以秦將武安君公孫起乘七勝之威,而與馬服之子戰於長平之下,大敗趙師,因
以其餘兵圍邯鄲之城。趙以亡敗之餘眾,收破軍之敝守,而秦罷於邯鄲之下,趙
守而不可拔者,以攻難而守者易也。今趙非有七克之威也,而燕非有長平之禍也。
今七敗之禍未復,而欲以罷趙攻強燕,是使弱趙為強秦之所以攻,而使強燕為弱
趙之所以守。而強秦以休兵承趙之敝,此乃強吳之所以亡而弱越之所以霸。故臣
未見燕之可攻也。」平原君曰:「善哉!」
○平原君謂平陽君
平原君謂平陽君曰:「公子牟游於秦,且東而辭應侯。應侯曰:『公子將行
矣,獨無以教之乎!』曰:『且微君之命命之也,臣固且有效於君。夫貴不與富
期而富至,富不與粱肉期而粱肉至,粱肉不與驕奢期而驕奢至,驕奢不與死亡期
而死亡至。累世以前,坐此者多矣。』應侯曰:『公子之所以教之者厚矣。』仆
得聞此,不忘於心。願君之亦勿忘也。」平陽君曰:「敬諾。」
○秦攻趙於長平
秦攻趙於長平,大破之,引兵而歸。因使索六城於趙而講。趙計未定。樓緩
新從秦來,趙王與樓緩計之曰:「與秦城何如不與何如?」樓緩辭讓曰:「此非
人臣之所能知也。」王曰:「雖然,試言公之私。」樓緩曰:「王亦聞夫公甫文
伯母乎?公甫文伯官於魯,病死。婦人為之自殺於福中者二八。其母聞之,不肯
哭也。相室曰:「焉有子死而不哭者乎?』其母曰:『孔子,賢人也,逐於魯,
是人不隨。今死,而婦人為死者十六人,若是者,其於長者薄而於婦人厚。』故
從母言之,之為賢母也;從婦言之,必不免為妒婦也。故其言一也,言者異則人
心變矣。今臣新從秦來,而言勿與則非計也,言與之則恐王以臣之為秦也,故不
敢對。使臣得為王計之,不如予之。」王曰:「諾。」
虞卿聞之,入見王,王以樓緩言告之。虞卿曰:「此飾說也。」秦即解邯鄲
之圍,而趙王入朝使趙郝約事於秦割六縣而講。王曰:「何謂也?」虞卿曰:
「秦之攻趙也倦而歸乎?王以其力尚能進,愛王而不攻乎?」王曰:「秦之攻我
也不遺餘力矣,必以倦而歸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歸。
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攻以資之,是助秦自攻也。來年秦復攻王,王無以救矣。」
王又以虞卿之言告樓緩。樓緩曰:「虞卿能盡知秦力之所至乎?誠知秦力之
不至此,彈丸之地猶不予也,令秦來年復攻王,得無割其內而媾乎?」王曰:
「誠聽子割矣,子能必來年秦之不復攻我乎?」樓緩對曰:「此非臣之所敢任也。
昔者三晉之交於秦,相善也。今秦釋韓、魏而獨攻王,王之所以事秦必不如韓、
魏也。今臣為足下解負親之攻,啟關通敝,齊交韓、魏。至來年而王獨不取於秦,
王之所以事秦者必在韓、魏之後也。此非臣之所敢任也。」
王以樓緩之言告虞卿。曰:「樓緩言不媾,來年秦復攻王,得無更割其內而
媾?今媾,樓緩又不能必秦之不復攻也,雖割何益?來年復攻,又割其力之所不
能取而媾也,此自盡之術也,不如無媾。秦雖善攻,不能取六城;趙雖不能守,
而不至失六城。秦倦而歸,兵必罷。我以五城收天下以攻罷秦,是我失之於天下
而取償於秦也,吾國尚利。孰與坐而割地自弱以強秦?今樓緩曰:『秦善韓、魏
而攻趙者,必王之事秦不如韓、魏也。』是使王歲以六城事秦也,即坐而地盡矣。
來年秦復求割地,王將予之乎?不與,則是棄前貴而挑秦禍也;與之,則無地而
給之。語曰:『強者善攻而弱者不能自守。』今坐而聽秦,秦兵不敝而多得地,
是強秦而弱趙也。以益愈強之秦而割愈弱之趙,其計固不止矣。且秦虎狼之國也,
無禮義之心,其求無已而王之地有盡。以有盡之地給無已之求,其勢必無趙矣。
故曰:此飾說也。王必勿與。」王曰:「諾。」
樓緩聞之,入見於王,王又以虞卿言告之。樓緩曰:「不然,虞卿得其一,
未知其二也。夫秦、趙構難而天下皆說,何也?曰『我將因強而乘弱』。今趙兵
困於秦,天下之賀戰者則必盡在於秦矣。故不若亟割地求和以疑天下,慰秦心。
不然,天下將因秦之怒,秦趙之敝而瓜分之。趙且亡,何秦之圖?王以此斷之,
勿復計也。」
虞卿聞之,又入見王曰:「危矣,樓子之為秦也!夫趙兵困於秦,又割地為
和,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心哉!是不亦大示天下弱乎?且臣曰勿予者,非固勿予
而已也。秦索六城於王,五以五城賂齊。齊,秦之深讎也,得王五城,并力而西
擊秦也,齊之聽王,不待辭之畢也。是王失於齊而取償於秦,一舉結三國之親,
而與秦易道也。」趙王曰:「善。」因發虞卿東見齊王,與之謀秦。虞卿未反,
秦之使者已在趙矣。樓緩聞之,逃去。
○秦攻趙平原君使人請救於魏
秦攻趙,平原君使人請救於魏。信陵君發兵至邯鄲城下,秦兵罷。虞卿為平
原君請益地,謂趙王曰:「夫不鬥一卒,不頓一戟,而解二國患者平原君之力也。
用人之力而忘人之功,不可。」趙王曰:「善。」將益之地。公孫龍聞之,見平
原君曰:「君無覆軍殺將之功而封以東武城。趙國豪傑之士多在君之右,而君為
相國者以親故。夫君封以東武城不讓無功,佩趙國相印不辭無能,一解國患欲求
益地,是親戚受封而國人計功也。為君計者,不如勿受便。」平原君曰:「謹受
令。」乃不受封。
○秦趙戰於長平
秦、趙戰於長平,趙不勝,亡一都尉。趙王召樓昌與虞卿曰:「軍戰不勝,
尉復死,寡人使卷甲而趍之,何如?」樓昌曰:「無益也,不如發重使而為媾。」
虞卿曰:「夫言媾者,以為不媾者軍必破,而制媾者在秦。且王之論秦也,欲破
王之軍乎?其不邪?」王曰:「秦不遺餘力矣,必且破趙軍。」虞卿曰:「王聊
聽臣,發使出重寶以附楚、魏。楚、魏欲得王之重寶,必入吾使。趙使入楚、魏,
秦必疑天下合從也,且必恐。如此則媾乃可為也。」
趙王不聽,與平陽君為媾,發鄭朱入秦,秦內之。趙王召虞卿曰:「寡人使
平陽君媾秦,秦已內鄭朱矣,子以為奚如?」虞請曰:「王必不得媾,軍必破矣,
天下之賀戰勝者皆在秦矣。鄭朱,趙之貴人也,而入於秦,秦王與應侯必顯重以
示天下。楚、魏以趙為媾,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則媾不可得成也。」趙
卒不得媾,軍果大敗。王入秦,秦留趙王而後許之媾。
○秦圍趙之邯鄲
秦圍趙之邯鄲。魏安厘王使將軍晉鄙救趙,畏秦,止於盪陰,不進。魏使客
將軍新垣衍間入邯鄲,因平原君謂趙王曰:「秦所以急圍趙者,前與齊湣王爭強
為帝,已而復歸帝,以齊故。今齊湣王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貪邯鄲,
其意欲求為帝。趙誠發使尊秦昭王為帝,秦必喜,罷兵去。」平原君猶豫未能有
所決。
此時魯仲連適游趙,會秦圍趙,聞魏將欲令趙尊秦為帝,乃見平原君曰:
「事將奈何矣?」平原君曰:「勝也何敢言事!百萬之眾折於外,今又內圍邯鄲
而不能去。魏王使將軍辛垣衍令趙帝秦,今其人在是,勝也何敢言事?」魯連曰:
「始吾以君為天下之賢公子也,吾乃今然後知君非天下之賢公子也。梁客辛垣衍
安在?吾請為君責而歸之」平原君曰:「勝請召而見之於先生。」平原君遂見辛
垣衍曰:「東國有魯連先生,其人在此,勝請為紹介而見之於將軍。」辛垣衍曰:
「吾聞魯連先生,齊國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職,吾不願見魯連先生也。」
平原君曰:「勝已泄之矣。」辛垣衍許諾。
魯連見辛垣衍而無言。辛垣衍曰:「吾視居北圍城之中者,皆有求於平原君
者也。今吾視先生之玉貌,非有求平原君者,曷為久居此圍城之中而不去也?」
魯連曰:「世以鮑焦無從容而死者,皆非也。今眾人不知,則為一身。彼秦者,
棄禮義而上首功之國也,權使其士,虜使其民;彼則肆然而為帝,過而遂正於天
下,則連有赴東海而死矣,吾不忍為之民也!所為見將軍者,欲以助趙也。」辛
垣衍曰:「先生助趙奈何?」魯連曰:「吾將使梁及燕助之,齊、楚則固助之矣。」
辛垣衍曰:「燕則吾請以從矣。若乃梁,則吾乃梁人也,先生惡能使梁助之耶?」
魯連曰:「梁未睹秦稱帝之害故也,使梁睹秦稱帝之害,則必助趙矣。」辛垣衍
曰:「秦稱帝之害將奈何?」魯仲連曰:「昔齊威王嘗為仁義矣,率天下諸侯而
朝周。周貧且微,諸侯莫朝,而齊獨朝之。居歲余,周烈王崩,諸侯皆吊,齊后
往。周怒,赴於齊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東藩之臣田嬰齊后至,則斮之。』
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為天下笑。故生則朝周,死則叱之,誠
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無足怪。」辛垣衍曰:「先生獨未見夫仆乎?十人
而從一人者,寧力不勝智不若耶?畏之也。」魯仲連曰:「然梁之比於秦若仆耶?」
辛垣衍曰:「然。」魯仲連曰:「然吾將使秦王烹醢梁王。」辛垣衍怏然不悅曰:
「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惡能使秦烹醢梁王?」魯仲連曰:「固也,
待吾言之。昔者,鬼侯之、鄂侯、文王,紂之三公也。鬼侯有子而好,故入之於
紂,紂以為惡,醢鬼侯。鄂侯爭之急,辯之疾,故脯鄂侯。文王聞之,喟然而嘆,
故拘之於牖里之車百日,而欲舍之死。曷為與人俱稱帝王,卒就脯醢之地也?齊
閔王將之魯,夷維子執策而從,謂魯人曰:『子將何以待吾君?』魯人曰:『吾
將以十太牢待子之君。』維子曰:『子安取禮而來待吾君?彼吾君子,天子也。
天子巡狩,諸侯辟舍,納於筦鍵,攝衽抱幾,視膳於堂下,天子已食,退而聽朝
也。』魯人投其籥,不果納。不得入於魯。將之薛,假途於鄒。當是時,鄒君死,
閔王欲入吊。夷維子謂鄒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將倍殯柩,設北面於南方,
然後天子南面吊也。』鄒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將伏劍而死。』故不敢入於鄒。
鄒、魯之臣,生則不得事養,死則不得飯含,然且欲行天子之禮於鄒、魯之臣,
不果納。今秦萬乘之國,梁亦萬乘之國,俱據萬乘之國,交有稱王之名,賭其一
戰而勝,欲從而帝之,是使三晉之大臣不如鄒、魯之仆妾也。且秦無已而帝,則
且變易諸侯之大臣。彼將奪其所謂不肖而予其所謂賢,奪其所憎而與其所愛;彼
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姬處梁之宮,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將軍又何以得
故寵乎?」於是,辛垣衍起,再拜謝曰:「始以先生為庸人,吾乃今日而知先生
為天下之士也。吾請去,不敢復言帝秦。」
秦將聞之,為卻軍五十里。適會魏公子無忌奪晉鄙軍以救趙擊秦,秦軍引而
去。於是平原君欲封魯仲連。魯仲連辭讓者三,終不肯受。平原乃置酒,酒酣,
起,前,以千金為魯連壽。魯連笑曰:「所貴於天下之士者,為人排患、釋難、
解紛亂而無所取也。即有所取者,是商賈之人也,仲連不忍為也。」遂辭平原君
而去,終身不復見。
○說張相國
說張相國曰:「君安能少趙人而令趙人多君?君安能憎趙人而令趙人愛君乎?
夫膠漆至黏也,而不能合遠;鴻毛至輕也,而不能自舉。夫飄於清風則橫行四海。
故事有簡而功成者,因也。今趙萬乘之強國也,前漳、滏,右常山,左河間,北
有代,帶甲百萬,嘗抑強齊,四十餘年而秦不能得所欲。由是觀之,趙之於天下
也不輕。今君易萬乘之強趙,而慕思不可得之小梁,臣竊為君不取也。」君曰:
「善。」自是之後,眾人廣坐之中,未嘗不言趙人之長者也,未嘗不言趙俗之善
者也。
○鄭同北見趙王
鄭同北見趙王。趙王曰。」子南方之傳士也,何以教之?」鄭同曰:「臣南
方草鄙之人也,何足問?雖然,王致之於前,安敢不對乎?臣少之時,親嘗教以
兵。」趙王曰:「寡人不好兵。」鄭同因撫手仰天而笑之曰:「兵固天下之狙喜
也,臣故意大王不好也。臣亦嘗以兵說魏昭王,昭亦曰:『寡人不喜。』臣曰:
『王之行能如許由乎?許由無天下之累,故不受也。今王既受先王之傳,欲宗廟
之安、壤地不削、社稷之血食乎?』王曰:『然。』『今有人操隨侯之珠,持丘
之環,萬今之財,時宿於野,內無孟賁之威、荊慶之斷,外無弓弩之御,不出宿
夕,人必危之矣。今有強貪之國臨王之境,索王之地,告以理則不可,說以義則
不聽。王非戰國守圉之具,其將何以當之?王若無兵,鄰國得志矣。』」趙王曰:
「寡人請奉教。」
○建信君貴於趙
建信君貴於趙。公子魏牟過趙,趙王迎之,顧反至坐,前有尺帛,且令工以
為冠。工見客來也,因辟。趙王曰:「公子乃驅後車,幸以臨寡人,願聞所以為
天下。」魏牟曰:「王能重王之國若此尺帛,則王之國大治矣。」趙王不說,形
於顏色,曰:「先生不知寡人不肖,使奉社稷,豈敢輕國若此?」魏牟曰:「王
無怒,請為王說之。曰:「王有此尺帛,何不令前郎中以為冠?」王曰:「郎中
不知為冠。」魏牟曰:「為冠而敗之,奚虧於王之國?而王必待工而後乃使之。
今為天下之工,或非也,社稷為虛戾,先王不血食,而王不以予工,乃與幼艾。
且王之先帝駕犀首而驂馬服,以與秦角逐。秦當時適其鋒。今王憧憧乃輦建信以
與強秦角逐,臣恐秦折王之椅也。」
○衛靈公近雍疸彌子瑕
衛靈公近雍疸、彌子瑕。二人者專君之勢以蔽左右。復途偵謂君曰:「昔日
臣夢見君。」君曰:「子何夢?」曰:「夢見灶君。」君忿然作色曰:「吾聞夢
見入君者夢見日。今子曰夢見灶君而言君也,有說則可,無說則死。」對曰:
「日,並燭天下者也,一物不能蔽也。若灶則不然,前之人煬,則后之人無從見
也。今臣疑人有煬於君者也,是以夢見灶君。」君曰:「善。」於是因廢雍疸、
彌子瑕而立司空狗。
○或謂建信君
或謂建信:「君之所以事王者色也,葺之所以事王者知也。色老而衰,知老
而多。以日多之知而逐衰惡之色,君必困矣。」建信君曰:「奈何?」曰:「並
驥而走者五里而罷,乘驥而御之不倦而取道多。君令葺乘獨斷之車御獨斷之勢以
居邯鄲,令之內治國事外刺諸侯,則葺之事有不言者矣。君因言王而重責之,葺
之軸今折矣。」建信君再拜受命,入言於王,厚任葺以事能重責之,未期年而葺
亡走矣。
○苦成常謂建信君
苦成常謂建信君曰:「天下合從而獨以趙惡秦,何也?魏殺呂遺而天下交之,
今收河間,於是與殺呂遺何以異?君唯釋虛偽疾,文信猶且知之也。從而有功乎,
何患不得收河間?從而無功乎,收河間何益也?」
○希寫見建信君
希寫見建信君。建信君曰:「文信侯之於仆也甚無禮。秦使人來仕,仆官之
丞相,爵五大夫。文信侯之於仆也,甚矣其無禮也。」希寫曰:「臣以為今世用
事者不如商賈。」建信君悖然曰:「足下卑用事者而高商賈乎?」曰:「不然。
夫良商不與人爭買賣之賈而謹司時。時賤而買,雖貴已賤矣;時貴而賣,雖賤已
貴矣。昔者文王之拘於牖里而武王羈於玉門,卒斷紂之頭而縣於太白者,是武王
之功也。今君不能與文信侯相伉以權,而責文信侯少禮,臣竊為君不取也。」
○魏魀謂建信君
魏魀謂建信君曰:「人有置系蹄者而得虎。虎怒,決蹯而去。虎之情非
不愛其蹯也,然而不以環寸之蹯害七軾之軀者,權也。今有國,非直七尺軀也,
而君之身於王非環寸之蹯也。願公之熟圖之也。」
○秦攻趙鼓鐸之音聞於北堂
秦攻趙,鼓鐸之音聞於北堂。希卑曰:「夫秦之攻趙不宜急如此。此召兵也,
必有大臣欲衡者耳。王欲知其人,旦日贊群臣而訪之,先言橫者,則其人也。」
建信君果先言橫。
○齊人李伯見孝成王
齊人李伯見孝成王。成王說之,以為代郡守。而居無幾何,人告之反。孝成
王方饋,不墮食。無幾何,告者復至,孝成王不應。已乃使使者言:「齊舉兵擊
燕,恐其以擊燕為名而以兵襲趙,故發兵自備。今燕、齊已合,臣請要其敝而地
可多割。」自是之後,為孝成王從事於外者,無自疑於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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