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想念
念無心理所當然也被拉入了尋找牌子的行列中。她是真沒想到,一身高貴潔凈且整潔的夢魘,在葡萄藤里找尋了幾個小小的報夢牌以後,便徹底的換了一個人。
髮絲凌亂的堪比糾纏在一起的枝藤,隨風好一陣飄逸,衣衫也被勾破了幾道口,紫色的葡萄汁在她那素衣上染上了幾朵鮮艷的花,手裡也滿滿的灰塵與泥土,再加上那葡萄汁和葡萄葉的綠色,就此混合出來不一樣的顏色在他手中。連一向不修邊幅的稚杳都要看不過去了。
看別人家搭的葡萄藤也就搭好了架,順著支架有規律的生長著。而這夢冢的葡萄藤因掛滿了報夢牌,生長的也與別家不一樣,它這是想往哪裡延生便往哪裡延生。即便搭好的藤架,也不一定會往那個方向生長,這也難怪會找成這番模樣。
「師父。」稚杳手上抓著五個牌,然後叫著只找到了一個牌的夢魘,加上念無心手中的一個,剛好七個。
「找完了嗎?」他問。
稚杳攤著手掌,「你說呢?」
「給我吧。」說著,直接從稚杳手拿過所有的牌,再伸手去到念無心手中時,他似乎也發現了自己手上的妝容有些過了,和念無心相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於是便讓稚杳代替的拿了過來。
「你們在外面等我一下。」夢魘拿完牌說道,自顧的先回了屋。
稚杳一陣擺頭,好像她才應該是師父一樣。
許久,夢魘煥然一新,又是一身整潔的從裡面走了出來。
稚杳有些驚訝看著他,他讓她們在外面等了這麼久,原來是因為自己在裡面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整理了他的儀容儀錶。
「師父,您通常不都是等第二日才換裝的嗎?」她直接拆穿道。這裡的牌子不定時的掉落,一掉落就要進去裡面找尋,一天下來可沒有什麼乾淨的時候。想那稚杳如此邋遢,也應該是這般原因吧。
「有客人來,要禮貌一點。」夢魘絲毫不在意他的拆穿。「裡面請吧。」他伸手道,卻又是自己先轉身往裡屋走去。
「如果等下又有十七八個牌掉落,您豈不是又得進去一趟,然後又得換身衣服。」稚杳跟在後面說得故意。
夢魘頭也不回,仗著自己長輩的身份說道。「等下如果真的有這麼多掉落,反正你回來了,那就你去找,讓為師好好休息幾日。」
話還沒落音,便聽見噼里啪啦的一推木牌掉落的聲音。稚杳原本張著的嘴還想反駁的說些什麼,但聽見這些聲音之後瞬間又合上了。從來沒見她說什麼話靈過,這回居然就靈了。
「去吧。」夢魘很簡單的兩個吐了出去。雙手負在背後,瞬間覺得自己一身自在了,輕鬆了不少。
念無心看了一眼稚杳苦著的臉,也沒有想幫忙的意思,就跟著夢魘就進了屋。然而,那屋子裡面竟也掛滿了牌,無論是窗戶,還是房梁,甚至連門角那裡也是堆積如山的牌。沒走兩步,腳下就踩到了三四個。
「不要踩別人的夢。」夢魘說著,替她清理了一張凳子,隨後又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在了還算有縫隙的桌子上。「既然來這裡了,你要適應夢魘的工作。」他說道,只要有人來這裡,總是會帶著吃疑,所以他要提前說明。
念無心點著頭,以示她明白,但這個地方確實讓她有點伸展不開。稍微動個腳動個手,就不小心碰到那些牌,然後就聽見那些牌嘩嘩散落的聲音響徹在她耳邊。
「世人的夢太多,沒地方放了。」夢魘說道,他聽慣了這些聲音,自然不會在意。
「這裡有世間上,所有人的夢?」念無心有些驚訝。
「差不多。除了酆都城的陰鬼託夢,其他的我都不用管。」
念無心聽他這麼一說,順勢扭頭看了看周圍。世間上只有一個夢魘,卻有數不盡的夢,對他一人來說,到底是個繁瑣的事情。
夢魘看著她,還是開口說道「你拿了浮華謠?」
念無心回神過來。「你也想要浮華謠?」
「我不要。」他搖頭。「稚杳需要。」
「她要用這個見她娘親?」念無心是知道的,因她有對她說過。
「幫她一把,也是可以的。」夢魘不否認。多少年都沒能讓她見到她的母親,心底至少有一些愧疚。
稚杳的經歷與念無心的經歷都差不多,兩人都是被當做怪物而被拋棄。唯一的不一樣是,稚杳有一個疼愛她的母親至始至終都護著她,可最終還是死在了那些世俗之人的刀下。
夢魘告知她,稚杳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她永遠只有十二歲,再過十年是十二歲,再過百年也同樣是十二,也永遠是這個樣子。
念無心也難怪看她的眼神時,有著不符同齡小孩的戾氣,還有與她相同的任性和倔強。她很明白被那些人指著頭罵著你是怪物的感覺,而這種記憶也不是輕易就能抹去的。「她說,我像她的娘親。」念無心說道。
夢魘點頭。「是挺像的。」
「你也見過她母親?」
「夢裡見過。」他說道。「她和她母親相依為命,我只是沒見過她父親。稚杳要找的其實是他的父親,但她父親的消息也只有她母親知道。」
念無心回想了她第一次下山,第一次遇到稚杳時,她就說過她要找人。起初因她不確定要找的是誰,所以念無心一隻以為她說的是假話。
夢魘走至窗檯,他順手從窗檯那裡抽出了一塊報夢牌。「這是她母親的。她母親死後因不知託夢給誰。所以這張報夢牌一直沒掉落,也就一直留在我這裡。偶然的一次,我進去看了看,她母親卻在裡面求我。她說她的孩子掉落山谷了,在陰間沒找到她的魂魄,要托我幫忙。後來我找著了稚杳,就帶著她去酆都城見她的母親,哪知時間已久,就錯過了與她母親見面。也不知後來她聽誰說,這浮華謠可以引魂。她便起了這個念頭。」
「那是真的可以引魂嗎?」念無心也一直不確定這件事。
「當然可以啊。有些時候傳言也未必虛假。」夢魘確認道。「這浮華謠共有七段,后四段一直在仙神白帝手中,因這四段控制著四方神獸,所以他才沒有把曲譜寫下來了,全是記在他的腦中。而你現在所拿的就是浮華謠的前三段。世人搶奪的也是這前三段。」
「師父,這三段有什麼說法嗎?」稚杳不知何時探了個頭,在門外問道。
夢魘隨過一眼說道。「第一段,迷人心智;第二段,招魂引魂;第三段,控鬼入陽世。稚杳若想單見你的母親,需要擇取第二段便可。」他特地交代。
「知道了師父。」稚杳牢記於心,她定不會多手去動那些不可收拾的地方。「可那曲譜上面卻寫著,初奏者,以血解封,必死無疑。這個要怎麼解釋?」
「所以說,才讓你把曲譜給我看看。」夢魘說道。這想必應該是白帝的手段,浮華謠畢竟不是什麼好曲,若是心懷鬼胎的人拾得,這世間豈不是得亂套。
稚杳也沒心思去找那些個掉落的牌了,一頭竄了進來。「娘親,你快把浮華謠拿出來吧。」說著也沒大沒小在念無心身上動手動腳的翻找著。
「不要碰我。」她冷言呵止稚杳。
稚杳突來的一楞,縮回了手。
夢魘應聲看這她們。「牌子撿完了嗎?我又聽見掉了許多。」他將稚杳打發了出去。
稚杳不動聲色,卻是想不明念無心的目的。
「你不願意交出來。」夢魘繼而問道。
「我想找神隗。」
「用浮華謠?」夢魘蹙眉。
念無心點頭。
「誰告訴你浮華謠可以找人的。」
聽聞夢魘的質問,念無心當下卻不知要如何回答了。「有人說,浮華謠可以讓人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那是迷人心智。」夢魘解釋道。「若有人對你使用了那一段,你便永遠的臣服在虛幻裡面,直到死亡。」
念無心確實不知道這些,應該說她什麼都不知道。「那你能幫我找神隗嗎?我知道你們認識。」
「我不知道他在哪。而且我也沒本事找他。」
「你不是可以託夢嗎?」念無心懇求道。「你替我託夢給他。」
夢魘依舊是拒絕的擺著頭。理由是,他的道行不及神隗,所以他沒辦法給他送夢。
看著夢魘的拒絕,念無心神色瞬間暗淡了不少。
夢魘也不忍見她失落的樣子,勸說道。「神隗做什麼事都有他的用意的,他想讓你找到時,自然會讓你找到。」
「可我想他。」念無心脫口而出,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就是想他,因她一人永遠也不知道如何走下去。
夢魘一怔。他猜想神隗消失的原因多半是對她動了心。無心之人易執著,易成魔,仙神白帝不允許有這樣的人存在於世間,早在千萬年前就下了誅殺令。
神隗乃白帝身邊唯一的坐騎,理當是受令下界誅殺。可他拾得這個無心人時竟還是幼童般的模樣,所以便起了慈悲心將她留了下來。一晃眼十年過去了,如今這般,神隗定是下不了死手,所以才選擇了逃離,或者是在找尋不殺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