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結局】今生今世
86_86029容琛在為蘇念辦好後事,回到g市,已經是半個月後。
媒體已經聽到風聲,提前查到航班信息,等他從機場出來,一群記者就蜂擁而至,將他團團圍住:
「容先生,據傳你太太在地震中去世了,你現在是為她辦好後事回來的嗎?餐」
「你太太為什麼會忽然去?據說她生前因為在婚禮上受了刺激,導致精神不太正常,是不是有這個原因?斛」
……
長槍短炮聚焦之下,鏡頭裡的年輕男人彷彿在一夜之間蒼老,本該風華正茂的年紀,兩鬢竟已悄然長出根根白髮。
面對記者的連連發問,他眼神平靜,絲毫不作回應。
機場保安上來將記者攔開,而他默然穿過人流,徑直去了停車坪。
司機將車開了過來,不等車停穩,斜刺里突然衝出一輛賓利,車速飛快,直接橫貫在他和車子之間。
尖銳的剎車聲后,賓利駕駛座車門打開。
從車上下來的易哲南臉色鐵青,直接走到他跟前,二話不說,直接當胸狠狠一拳朝他臉上揮去。
旁邊的隨行人員見了紛紛伸手去拉,而容琛淡聲說:「都讓開。」
眾人遲疑時。
易哲南揪住容琛衣領,緊跟著又是一拳打去,兩拳,三拳……
毫不留情。
容琛口鼻流血,自始至終卻都不曾還手,任由他打。
「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易哲南額上青筋崩現,咬牙切齒道:「姓容的,你他媽就不是個男人!早知道會是這樣,我當初就不該讓你們結婚,也好過她如今就這樣不明不白死了……」
易哲南眼眶通紅,說著,還欲揮拳再打。
蔣瑤終於看不過去,上前擋在容琛身前:「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傷心?蘇念的事,他心裡的難過不比我們任何人少——」蔣瑤說不下去,哽咽出來:「易哲南,你別再這樣對他……」
易哲南喘著粗氣,拳頭緊握,看了看蔣瑤,又看了看容琛。
三人對視,都將對方眼神里的悲痛盡數看在眼底。
徐蔚蔚已經有好些日子沒見到易哲南了。
這日午後,她午睡起來,正抱著平板看電影,不期然就聽見樓下的泊車聲。
迅速趴去窗檯,就看到那熟悉的車子。徐蔚蔚瞬時間又驚又喜。趕緊回來對著鏡子整理了下頭髮,又拿唇膏塗亮嘴唇,才匆匆下樓。
一樓客廳,貝貝才剛喝完奶粉,保姆在抱著她玩。
易哲南開門進來,保姆笑著招呼他。
貝貝已經快滿一歲了,前些日子剛學會喊爸爸媽媽。一看到易哲南,小嘴咧開,發出含糊的音節:爸爸……
易哲南眼神里蘊出淺淺的柔色。
保姆難得見他和這孩子親近,忙道:「我們貝貝好乖,快讓爸爸抱抱。」
易哲南僵硬地將女兒接過來,抱在懷裡,動作十分笨拙。
徐蔚蔚從樓梯上下來,看到這一幕,眼眶瞬間濕潤。
保姆為易哲南倒了水后,就識趣地抱著孩子回了房間。
易哲南在沙發上抽煙,徐蔚蔚在他旁邊坐下,抑制住驚喜,小心翼翼道:「哲南哥哥,最近我學會幾道新菜,晚上留在這邊吃飯吧?」
空氣里煙霧繚繞,易哲南看了看她,忽然笑了一下,答非所問地說:「蔚蔚,咱們在一起多久了?」
「快兩年了。」徐蔚蔚想了想。
「兩年,時間過得可真快。」易哲南似有感慨,又問她:「最近有什麼想買的嗎?」
徐蔚蔚莫名不安:「沒有,我什麼都不要。」
易哲南卻正了神色,徐徐道:「我仔細想了下,咱們這樣下去總歸不行。你也不小了,我給不了你名份,而你總得嫁人。貝貝你要是覺得帶在身邊不方便,交給我也行。這套房子歸你,至於其他補償,你開個價吧。」
徐蔚蔚看著他,小臉
一點點蒼白了下去,「哲南哥哥,你要趕我走嗎?」
易哲南彈了彈煙灰,不說話。
「哲南哥哥,我不要離開你。」徐蔚蔚抓住他的手。
易哲南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模樣,薄唇里一字字說:「這事我已經決定了,沒有商量的餘地。」
徐蔚蔚的心沉到谷底,顫抖著嘴唇問:「是不是因為蘇念姐死了……你才不要我的?」
易哲南搖頭:「不關她的事,就算她還活著,我和你分開也是遲早的事。」
他抬腕看了看錶,「還有事,我要先走了,以後你自己保重。」
隨即站起身,邁開長腿,直接走去玄關,打開門,走去外面。
「不要!」徐蔚蔚追出去,他已經解開車鎖,準備上車。
她伸手從他背後緊緊抱住他,哭著說:「哲南哥哥,求求你別趕我走,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以後會很聽話的。我知道你心裡只有蘇念姐,哪怕給她做一輩子替身我也再不計較了,只求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易哲南轉身,低頭看著她,語氣十分認真:「蔚蔚,去找個好男人嫁了吧,跟著我下去沒有任何結果,我不想再耽誤你。」
易哲南從來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地說過話,而徐蔚蔚終於明白,自己已經永遠失去他了。
「不要……不要……」她使勁搖頭,眼淚不住滾落。
易哲南掰開她的手,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我不值得你這樣,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他平靜說完,轉身,頭也不回地上車。
汽車緩緩啟動,轉過向後,絕塵而去。
徐蔚蔚還孤零零站在原地,看著汽車消失的方向。
良久過後,她緩緩蹲下身,終於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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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哲南從徐蔚蔚那裡出來,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城市裡遊盪一圈,直至華燈初上,才回了老宅。
他平素浪蕩慣了,只有節慶和父母生日才會回來應個卯。
來開門的傭人見他今日破天荒回家,免不了暗暗吃驚。
大廳里,馮渝君看到多日不見的小兒子,心疼道:「怎麼又瘦了,最近公司是不是很忙?」
易哲南揚起笑,攬住母親的肩:「沒多忙,我會注意的。」
易父在沙發上看報紙,頭也不抬:「他能有什麼好忙的,三天兩頭不給家裡添亂,你就該謝天謝地了!」
馮渝君橫丈夫一眼:「今天孩子難得回家一趟,別說掃興話了。」
易哲南卻極是誠懇地承認:「爸說得對,以前是我不太懂事,給爸媽添了很多麻煩。媽,以後我會改,會好好孝順你們。」
馮渝君看著兒子,心裡感動又不免吃驚,幾乎要懷疑他今天是不是發了燒。
易哲南繼續說:「爸,媽,你們一年比一年老了,爸身體也不好,我想過了,準備搬回來住,以後多陪陪你們。」
易秋臣緩緩放下報紙,看了看忽然無比懂事的小兒子,半晌點頭:「回來也好,家裡多個人,也熱鬧些。」
馮渝君早就紅了眼眶,拉住兒子的手,說不出話。
餐廳內,傭人已經布好菜。
易哲南兩個哥哥,和姐姐也陸續回家,一家人坐下來,難得親親熱熱吃了頓飯。
飯後,易哲南陪母親說了會話,才開車回南安路的房子,取留在那邊的私人物品。
房子這半年來一直是他一個人在住,陳阿姨昨天也被他辭了,現在裡面黑燈瞎火,冷清得有些滲人。
易哲南進門,打開燈,一個人上了樓。
樓上主卧,他的東西其實並不多,一個行李箱就已足夠。
把東西三兩下收拾,易哲南徐徐站直身,靜靜環視整個房間。
這裡所有的擺設都一直維持著從前和蘇念結婚時的原樣。
床頭沒看完的書,
妝台上她用過的梳子,
褪了色的公仔玩偶……
這些舊物都承載著太多記憶,它們靜靜放在那裡,彷彿清醒的旁觀者。
易哲南獨自在床沿坐下,點上一支煙,靜靜抽了幾口。
最後一次見蘇念是什麼時候?
他仔細回憶,應該是醫院那一次吧。
當時他那樣生氣,還對她發脾氣,扔東西,罵她賤,讓她滾。
卻從沒想過,那一面竟已成了他和她今生最後的永訣。
最難捨的感情,最殘忍的分離,最刻骨銘心的愛人,他都一一失去了。
可是,他真的很想她。
目光落到了對面牆上,婚紗照的鏡框去年被他砸破了。後來他又換上新的,重新將它掛在那裡。
照片里的蘇念笑靨如花,身著白紗站在同樣面帶笑容的他身邊。
曾經,他們也那樣幸福過。
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
易哲南盯著婚紗照默默看了一會兒,在一片昏暗中終於淚流滿面。
良久,他抬手擦乾臉上的潮濕,然後起身,提起行李箱,關上門,下樓。
外面月色正好,盛夏之夜,有沁涼的風穿堂而過,空氣里隱約傳來花圃里花草氣息。
易哲南將大門關上,神色木然地穿過花園的青石小徑。
月光將地上他的身影,拉得老長……
容琛自從回來以後,就馬不停蹄地埋首於工作。
他變得十分忙碌,比起以前工作狂的狀態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並不介意這種挑戰體力極限的忙碌,因為繁忙可以讓他暫時遺忘很多事。
只是偶爾一個人安靜下來時,他喜歡掏出手機,不厭其煩地用手機撥打蘇念的號碼。
他常常幻想,如果她還活著,現在應該去了哪裡?
過得好不好?快不快樂?
號碼他一直為她續費,永遠不會停機。
那邊回應他的,卻始終是機械性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枝頭的葉子綠了又黃,夏天過去,秋天隨即到來。
這是信息時代,再轟動再震撼的事,往往都會被更轟動更震撼的新聞替代,而公眾的關注度也都只在那短短几天而已。
容家發生的事風波落定,g市漸漸沒有人再提及了。
旁人似乎已經不記得盛和控股的ceo容先生已經有過一段短暫婚姻,和一個死去的妻子。
再提及他,又像從前一樣躍躍欲試試圖為他編造各種花邊新聞。
容琛對此恍若未聞。
他仍舊醉心於工作,一個月里常常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滿世界飛來飛去。
七月,蘇念的生日時,他去墓園看她和嘉洛。
他去得很早,半山腰的公墓區安安靜靜的,只剩他一人。
他在墓前站立良久,直到夜色濃黑。
在他面前,一大一小的兩座墓碑挨在一起,親密無形。
這是屬於他們一家三口的幸福,終於在此刻得到了圓滿。
八月,蘇雪宜檢查出乳腺癌早期。
醫生對她建議,切除病灶,還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
蘇雪宜一輩子最愛惜自己的相貌,要切除她引以為傲的女性特徵一部分,不亞於要掉她半條命,猶豫數番,唯有忍痛簽了手術同意書。
手術那天,容琛去看過她一次。
手術室門口,蘇雪宜臉上粉黛未施,老態畢現。
看到容琛來,她有些心虛地躲閃開目光,唇中無助地喃喃:「報應,估計這就是我的報應……」
容琛淡漠以對,冷眼看著醫護人員將她推進手
術室。
九月,容琛依舊繁忙。
直到十月的一天,他的身體終於扛不住,引發急性胃出血,暈倒在談判桌前。
身體失去知覺,意識卻無比清晰。
容琛覺得自己的神智彷彿輕輕飄了起來,回到過去和蘇念的家。
他很清楚自己這是在做夢,因為這個夢裡,有蘇念。
她渾身濕漉漉的,站在家門口等他,對他說:「容琛,地底下好冷。」
那一刻,他心痛如割,幾乎恨不得能代替她去死的是自己。
……
夢境里的情形開始淡去,唯剩耳邊儀器的滴滴聲越來越清晰分明。
容琛皺緊眉,漸漸蘇醒。
入目所及是醫院病房清淺純澈的湛藍,病床前,一襲醫生袍的方良姿在守著他。
「阿琛,你終於醒了。」方良姿輕輕喚他的名字,眼神里滿滿的心疼。
他點點頭。
方良姿倒了水,扶他坐起身,讓他服藥。
他說謝謝。
「醫生說你是疲勞過度,你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別再那樣折磨自己了……」她欲言又止。
容琛說:「我有分寸。」
方良姿苦笑一下,只能說:「我認識的容琛不是這樣為情所困的男人。死者已矣,活著的人總要往前看,我希望你能看開一點。」
容琛閉上眼:「良姿,我累了。」
方良姿無言以對,靜默良久。
病床上的男人眉宇間難掩倦色,似是真的疲乏已極。
方良姿靜靜看著他線條堅毅的側臉,滿心的酸楚漸漸化作密集又尖銳的怨忿:
對不起。
她在心中對他說。
對不起,我永遠不會告訴你,她其實沒死;
你也永遠不會知道她在哪兒;
你要怪我也好,恨我也罷,大不了大家互相耗一輩子。
反正我不會愛上其他男人,而你身邊,也不會再有其他女人。
這樣,是不是算是另一種圓滿?
誰叫今生今世,我只認定你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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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良姿從病房出來,輕輕帶上門。
迎面碰到蔣瑤拎著保溫桶心事重重走來。
兩個女人乍一碰面,蔣瑤拎著保溫桶的手指輕輕攥緊,眼神里流露出疏冷。
方良姿淡聲招呼,「早。」
「不早,都八點了。」蔣瑤眼神平靜,口氣很冷:「對一個老婆屍骨未寒的男人,用得著連續幾天深更半夜陪護到天亮么?孤男寡女,就算容琛不介意,外人說起來,估計方醫生也會吃虧得多。」
「那你呢?天一亮就眼巴巴地送湯過來,你能說你就對他沒其他意思?」方良姿面不改色地眯起眼,語氣嘲諷:「暗戀好閨蜜的老公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以為她死了,你就能藉機上位?」
「方良姿!」蔣瑤擰起眉,怒道:「別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樣齷齪!」
「看吧,心虛了?」方良姿揚了揚下巴,幽幽笑了起來:「可惜,就算他不是我的,也更不會是你的。」
她猶如勝利者宣誓一般說完,就挺直背脊,無視掉蔣瑤含怒的眼神,頭也不回離去。
空曠的醫院走廊,回蕩著她高跟鞋落地的清脆迴音。
這世上,最殘忍的的,並不是已失去,而是永遠得不到。
感情的世界里,他們每個人都是輸家。
滾滾紅塵,她愛他,他愛她,他不愛她……所有人都在這個千古輪迴的漩渦里打轉,最悲劇的事莫過於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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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良姿婉然苦笑:多公平,今生今世,大家都永遠得不到自己心愛的人。
——正文完——
(這算是正文結局,完美結局在尾聲部分,明天下午三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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