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要是人家問為什麼不帶六小姐出來見見世面,她能說這是我孫女嗎?
話說得誇大了收不了場,身為祖母,她連自家孫女長什麼模樣都不曉得嗎?這臉丟大了。
「最好一輩子龜縮在宮府。」那老太婆太多事了,看來他得給她找些事忙,省得她心眼沒地方使。
「你給我說句實話,那位小姑娘真的有十三歲嗎?」若是身子上出了問題,他可以替她開幾帖葯。
「我有必要騙你嗎?」他冷誚。
「那她沒什麼毛病……好好好,是我口誤,她一點事也沒有,你別用眼刀射我。」他消受不起。
「我初見她時,她身量到我大腿,再見時已長及腰際,如今約有我胸高,小小變化不大地是她的臉……」五歲和十歲時的差距很大,那時夜色不明已可見日後的嬌色,反倒是過了三年後……難道容貌上也能喬裝?
玄子鐵心生疑竇,但他不會追根究柢地查個徹底,她若這麼做自有她的道理,他了解的她是個想做什麼就去做的人,從不會讓人決定她的命運,或擋住她的路。
「等等,你說她叫小小?」嚇!惡寒,他怎麼覺得有種惡夢重現的感覺,他名字中也有個曉字。
曉(小)哥兒、曉(小)兄弟、曉(小)兒郎、曉(小)大夫……他從小到大都只能當小,沒有翻身的機會。
「她的小名。」挺可愛的。
「你連人家的小名都知道?」韓若曉一臉「你喪心病狂,人面獸心」,非常痛心鄙夷。
女子的閨名一向不為外人知,遑論是自家人才知曉的小名,若是此事被好事者知情,她只有兩種下場,一是在家廟終老,一是落髮為尼,再無其他可能性。
玄子鐵雙眉一擰,「我第一次見她時也只知她小名,是何姓氏、家居何處一概不知,她娘喊她:『小小。』」
小小,他記憶中的一個烙印。
一直到多年後的今時,他才知道她姓宮,全名宮清曉,小小取其諧音,也有珍愛的意思。
「你就這麼惦記上了?」韓若曉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也不是惦記,自然而然的跑到我腦海……」玄子鐵倏地嘴一抿,冷冷的瞪視捧腹大笑的男人。
「果然天生萬物相生相剋,令人聞風喪膽的妖鬼將軍也有他的剋星,這會讓很多人樂得整夜不眠。」不論是朋友還是敵人,有了軟肋便不再無敵,他處處是破綻。
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他要應付的不只是朝廷上的權力鬥爭,還有他二叔父、二嬸母貪心不足的嘴臉,裡外夾攻。
而此時兩人口中的那個丫頭正喜孜孜的返回宮府,她有些小惡意地帶著小九兒去擺顯,童心未泯的宮清玥不知道自己做了槍使,和宮清曉一人一語的炫耀首飾有多便宜、她們撿了多少好處,可惜姊妹們不在,要不然人手一份。
這把心高氣傲的宮清漪氣得柳眉倒豎,眼眶裡淚珠滾動,一回到院子就把種了多年的海棠花拔了,撒成一片片。
【第十章爭回一口氣】
到了該攤牌的時日。
溫氏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
宮老夫人許久未見動作,她以為老夫人長年吃齋念佛有了佛心,決定放過三房,不再當他們是可以議價的物件。
可是她並未掉以輕心,真的認為人的本性會變,婆媳多年,她深知老夫人這人從來不會承認她做錯事,永遠都是別人的錯,是別人讓她堵心,她把氣出了有什麼不對,這府里除了老太爺外數她輩分最大,她想做什麼還用小輩點頭嗎?
孤傲、固執,是非不分,眼中只有自己和她親生的孩子、親孫子孫女們,其他人全是來和她爭搶的禍害。
果不其然,宮老夫人忍不下去了。
在看到三房的小丫頭拿了一萬兩買下價值不到一半的破酒庄,她的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好像有人拿著刀割她的肉似,把她看得到、摸不到的銀子散出去,這得有多敗家呀!
人家還理直氣壯的回道:「這是我娘的體己呀!我娘說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她不缺這點小錢。」
不缺?
多霸氣的語氣,一萬兩叫小錢,省著點用全府能用上一年半載,她不缺,宮府缺,有銀子為什麼不拿來孝敬嫡母?
宮老夫人當下氣到心口疼,捂著胸口直喘氣。
「娘。」溫氏恭謹的一福身。
「嗯!你來了呀!」神色平靜的宮老夫人狀若無事地以杯蓋撥著茶杯里的茶沫。
「是的,娘,你一遣人來傳,媳婦一刻也不敢耽擱。」她低眉順眼,語氣輕柔,一副溫婉似水的好媳婦樣。
「我找你來也不是什麼急事,明彰、明彥、明元、明駿他們都已有家室,就連小六明槐也定下親事,這些年你們三房不在京里,沒個長輩操勞這些小事,我想我這祖母也不能幹晾著,該為明湛、明溪著想著想……」
她一想算計人就會轉動佛珠,好像這樣就能讓她有如菩薩般端和,以慈悲心來化解世間的苦難。
「娘的一番心意令媳婦為之動容,每每感念其恩,可是明湛那孩子在上京前就定下親事了,對方是布政使之女,媳婦不敢悔婚。」她畢恭畢敬的垂眸視地。
其實之前和鍾家的婚事還在商議階段時,雙方儘管都有意願兩家做一家,可是卻被老夫人一封信棒打鴛鴦,再無下文。
在女兒的出謀劃策下,溫氏悄悄派信得過的人往江南送信,並把兒子的庚帖送往鍾家,若是對方還有許婚的意思,便將鍾家女兒的八字送來,婚約便算成立。
該說宮明湛長得太過俊秀了,在屏風後頭偷偷瞧過一眼的鍾小姐一看就喜歡上了,纏著母親非君不嫁,這才撮合成了這門良緣,早老夫人一步議定宮明湛的終身大事。
不過困難的事還在後頭。
「父母在,定什麼親,你們有沒有把我和你公公放在眼裡,這麼大的事居然說也不說一聲,擅作決定,你知不知道我已經和林千總的夫人說定了,要把她的庶女嫁給明湛為妻。」
她說出的話沒人敢說不,她不信三兒媳婦敢忤逆。
庶女?她優秀儒雅的兒子就只能配個庶女嗎?老夫人是有多恨三房,恨到要將他們踩到泥里?
當溫氏聽見婆母為長子挑的對象是個庶女,她幾乎要忍不住讓淚水奪眶而出,隨即被一股怒氣充斥胸口,強壓了下來。老夫人已經毀了她的丈夫了,難道連幾個孩子也不放過嗎?
「娘,我們不是不顧及你和爹的想法,可是早些年我們寫了不少信給爹娘,卻一封回信也沒收到,多年來不聞不問,我們以為你們忘了三房。」斷了銀兩是想逼死他們。
「你是在怪我了?」宮老夫人冷眉一橫。
「媳婦不敢,媳婦和夫君是想孩子都大了,是時候準備準備,剛好在上香時巧遇偕女同行的鍾夫人,她一見咱們明湛就很中意,拉著我的手直喊親家。娘,媳婦只是平頭百姓,哪能和當官的叫囂。」
溫氏的這番話全是宮清曉教的,管他真假為何,先把老夫人糊弄過去,姿態擺低點,要算帳時再一起算。
反正宮清曉有恃無恐,她有老和尚做「偽證」,七十高齡的圓一大師一開口,連鍾夫人都相信確有其事。
「不行,我不同意,去把這門親事退了,我不能失信千總夫人。」宮老夫人不能接受別人違抗她的意思,她就是要三房過得不痛快,最好一次打得他們這一房沒有聲音。
「娘,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您和林千總夫人只是口頭約定,而我們是正式交換庚帖,也定了婚期,只待走完六禮您便多了個孫媳婦。」為了兒子的將來,溫氏絲毫不退讓。
「可是這家人不好,這個鍾字不吉利,送鍾,送終,這是要送誰的終?我不喜歡,退掉、退掉。」她飛快的轉著佛珠,神情介於盛怒和對媳婦不滿之間。
「娘的要求恕媳婦不能遵從,為人處事要依禮而行,父親身為文閣大學士最重禮法,媳婦不能逾禮而為。」居然要把一個不知哪個旮旯掃出來的庶女硬塞給她品格高潔的兒子,老夫人此舉太欺人。
「不過是一個外放官而已,比得過為官多年的京官嗎?你到底會不會盤算,你這坑害自個兒兒子的娘親真是禍害。」她非讓老三休了她不可,孰重孰輕竟然分不清。
「娘,布政使起碼是四品官,而四叔也才是六品小官員。」官大一級能壓人,不論是不是京官,要能陞官才有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