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容恪番外九 眾里尋她千百度

紀容恪番外九 眾里尋她千百度

一一自從上學后,紀容恪把傾注在她身上的精力大部分轉移回了工作上,紀氏這幾年整體軀殼開始漸漸洗白,投資掌控著正兒八經的商業,雖然內部經營的生意還有許多隱晦的性質,比如獨霸一方的夜總會金苑,以及將金玉貴打得節節敗退的賭場,依舊是賺錢的主力軍,可由於整體的局勢走向,留給外人的印象極難挑出什麼錯漏.

在賀潤周旋奔波於為自己父母尋找最好律師辯護的同時,賀渠忽然間下落不明,失蹤了.

警方原本派出一撥人馬對他進行暗中監控,因為無法讓他配合調查或者下達逮捕令,賀家所犯下的一切重罪。在口述與紙質證據中,他幾乎都沒有參與過,與賀歸祠有牽連的人也都說沒有接觸過賀渠,只知道存在這麼個人.

警方曾想網開一面,但紀容恪這方已經打了招呼,大有斬草除根的意味,他說賀渠應當連同制裁,不該成為漏網之魚,他是賀家長子也是獨子,賀歸祠做的事他絕不可能毫不了解.警方被強烈施壓后,只能重新收集證據,可賀渠卻在法院里離奇失蹤了.

警方在外面車裡潛伏到了晚上九點,依然不見他下班出來,便化妝為便衣進去勘察,果然發現他辦公室里空空蕩蕩,早已是人走茶涼.

公安方面立刻對賀渠下達秘密通緝令,也通過他逃跑一事確定他為有罪之身。

紀容恪春風得意,在商場風生水起,他是半路出家的商人,可做出來的效益卻勝過那些老牌企業的掌權者,他有著過人的精準嗅覺,十分嫻熟而沉穩的把控方式,以及對待商場和市場超凡的審判力,這成為他很快在華南商業至高位佔據了一席之地的關鍵因素。

紀容恪那一季度有新的項目投資,幾乎忙得腳不沾地,他一天最多達到六個應酬,從早喝到晚,常常回家吐很久。痰中還帶著一絲粘稠的血漬,讓賀潤看得心驚肉跳。

賀潤勸過他不止一次半次,可他不聽,她知道他想用忙碌的方式忘掉那個駐紮在他心裡又死活不肯見他一面的女人,他無處發泄的思念與愧疚,使這七年的時間裡,沒人比他過得更苦。

賀潤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他過得好,她開始為了紀容恪放下自己的一切驕傲與矜持,忘掉從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生活,就像千千萬萬普通的家庭主婦那樣,做一個賢惠又簡單的女人。她用心學習做飯家務縫補和插花,學習泡茶下棋音樂,凡是他喜歡的涉獵的,她一樣都不放過,她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在紀容恪來了興緻時,陪他下一局,給他沏壺茶,或者為他唱首歌。

可以在他懷念馮錦,眼中看不到自己的時候,信誓旦旦對他說,這世上除了馮錦,還有一個女人更愛你,她想為你生兒育女,是你不肯,那她就為你洗手做羹湯,為你當一個最平凡的妻子。

可這一切的勇敢與堅持,終究在紀容恪的毫不珍惜與滿不在乎里,消失殆盡。

她忘不掉,忘不掉她去濱海酒店接應酬結束的紀容恪回家那個晚上。

當時華南下了一場雨夾雪,空氣特別陰冷,潮濕得彷彿寒水都可以滲入皮膚里,賀潤怕冷,她最怕冷,她怕冷遺傳了賀夫人。只是賀夫人寒腿,她是腰疼,冬天來月經成為了她的生死劫,她十三歲初潮,到二十四歲一共十二年間,她數不清自己冬天哭了多少回,每年那三個月的深冬啊,她真動過死的念頭。

紀容恪雖然並不愛她,可在她月經那幾天,他依然會盡到丈夫的職責,記住日子提前提醒她保暖,為她熬熱乎的薑湯,用勺子一點點喂她喝進去,用大掌貼在暖氣片上。焐熱了再為她暖腹,所以賀潤覺得這世上啊還真沒絕對的事情,她最討厭冬天來月經,可也只有來的時候,她才能體會到紀容恪作為丈夫的溫情,她原先喜歡秋天,因為愛他。她喜歡冬天。

賀潤坐在車裡,冒著嚴寒將車窗搖下來,她全神貫注盯著那扇酒店大門,看著進進出出的陌生人或者半熟的面孔,她不知道自己迎著風寒等了多久,臉被凍得一片紅,她終於看到了紀容恪,他被何一池攙扶著,跌跌撞撞從門裡出來,他喝多了,喝得酩酊大醉,雖然在賀潤意料之中,可她還是經不住生氣,何一池也不知道勸,鐵打的身子也架不住這麼往死里喝。

其實紀容恪在酒桌上可以不喝,大家敬他不假,但誰也不敢灌他,他現在是什麼人物啊,跺一跺腳比山洪海嘯還可怕,他如果溫和婉拒,這事也就作罷了。可他非接著,一來二去人們都說,紀容恪酒品最好,從沒有駁過誰的面子,一點不居功自傲,也不藐視別人,大家都笑吟吟來敬他。還以為他高興。

賀潤就不理解了,馮錦到底有什麼好,怎麼就把紀容恪荼毒成了這副模樣。她再好還能勝過他自己的命嗎。人如果不惜命,這和行屍走肉還有什麼區別。

她隔著方方正正的窗框看對面石子階上坐著的紀容恪,他脫掉了西服,皺皺巴巴的襯衣上掛著一根酒紅色領帶,他不斷在嘔吐。也不斷在嘟囔著,此時他的哪裡還有半點那高高在上的氣度,他就是一個丟失了心愛玩具的孩子,用他最簡單直白的方式,表達著他的心痛與崩潰。

如果不是他遇到馮錦之前,早就練就了百毒不侵的堅強,對任何事無動於衷的冷漠。他也許真的就垮了,賀潤想象不到,他這樣風光的男人,垮了會成什麼樣,和令人心生悲憫的乞丐一樣嗎。

何一池怕他受涼,不停想要將他拉扯起來,可紀容恪的身體一直在下沉。何一池沒他力氣大,又硬生生脫了手,而紀容恪也就被那股中途放棄的慣力惹得匍匐在地上,濕冷的地面,浮了一層潮濕的水坑,他臉忽然跌落在裡面,帶著一絲泥污。賀潤本能要推門下去,但她握住車門的手緊了又緊。鬆了又松,最終還是放棄。

她下去幹什麼,他大約想要冷靜,自己不是馮錦,不會在出現的霎那,激起他眼底半點星光。

何一池從水坑裡把紀容恪撈出來,他急了,他一向在紀容恪面前的好脾氣,這一刻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何一池死死扯住他衣領,狼狽的,濕答答淌著髒水的衣領,他大喊,「容哥,七年半了,該振作了!」

紀容恪混沌迷茫的目光,在他臉上一點點聚焦,最終徹底定格,他看著何一池,看著他滿是焦急與失望的臉。他低低說,「還有六年。一池,我真怕自己扛不下去了。其實如果不是一一,我早就扛不住了。」

「那你怪誰?」何一池眼眶通紅,他更加用力扯住紀容恪死命搖晃著,「當初她本可以過得很好,即便她沒有得到後來的風光。可她也能活下去,她那麼聰明,她總能找到吃飯的路。容哥,是你非要招惹她,不顧身邊人的勸阻,現在因為這份招惹,幾乎毀了她半輩子,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難過?罪魁禍首是誰!根本不是一個世界里的人,你不曾遷就她,她只能來遷就你,遷就你的結果,早該想到是這樣!」

何一池知道勸不了他,苦口婆心在固執的人眼中只能是一紙荒唐,還不如罵他。他清醒時候何一池不敢罵,哪怕他不急,可他凌厲的目光不知不覺就從眼睛里滲出來,讓人看了發慌,但紀容恪現在醉了,他醉得已經失去了一多半的理智,何一池敢罵他。哪怕罵不醒。

坐在車裡的賀潤看著這樣揪心的一幕,她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沉默中。

是深海,是黑洞,是懸崖。

她抓不到一絲支撐自己呼吸的東西。

紀容恪是一個讓女人窒息的男人。

她還清楚記得那是馮錦與賀渠領證成為夫妻的日子,紀容恪傍晚回來一聲不吭,把自己反鎖在書房,任誰敲門也不開。賀潤急得在門外嗓子都喊得沙啞,可他仍舊不開,她實在沒了法子,顧不得會讓他生氣,找管家要來了備用鑰匙,開了鎖進入。

那是賀潤見到的最狼狽最猙獰也最邋遢的紀容恪,他置身在一片幾乎迷了人視線的煙霧中,他身影都看不清了,他不知道抽了多少根,從門口一直到窗邊,到處都是煙蒂與空了的煙盒,她看到這樣一幕,在濃霧中嗆得咳嗽起來,她不清楚是自己哭了,還是嗆得難受,她流了好多眼淚,到最後他已經在她眼中成為了特別模糊的一道白光。

他手上還夾著一根煙,他知道她進來了,即使她一句話都沒有說,他盯著窗外閃爍的燈火,他張口嗓子啞得像是被刀尖狠狠戳過刮過一樣。

「賀潤。我完了。」

一地凝結著濃霧的眼淚從賀潤眼眶內溢出,在紀容恪說這句話時,掛在了睫毛上。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說他完了,現在賀潤明白了,因為他愛馮錦,早已在很久之前就成魔成痴,他不知道,當她嫁為他人婦時,他才知道她有多重要。

賀潤將車窗搖上去,她用力吸回啼哭的衝動和酸澀,司機試探問她還下不下去。

她搖頭,閉上眼睛,再不願看外面那落魄狼狽的男人一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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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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