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關門徒弟

經過晝夜苦讀，林淡秋現在直是欲哭無淚，當真期望越大，失望越多。

秘籍有了，也確為真跡不假，只是他讀不懂！

你看那上面寫的都是什麼「歸妹趨無妄，無妄趨同人，同人趨大有」，又或者「甲轉丙，丙轉庚，庚轉癸」，再不然就是「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之類的，全都極為抽象，內容又不相連貫，說好聽點叫做有跳躍思維，說難聽點就是沒有邏輯，林淡秋絞盡腦汁，賭上穿越千年的怨念，仍是大敗虧輸。

獨孤九劍以無劍勝有劍，本就並無實際招數，乃是囊括了天下武功至理的九大劍意，獨孤求敗到了這個境界，自然不可能還在秘籍里添上劍術初學者手冊，林淡秋不是自幼學劍的令狐沖，現在也沒有風清揚教他，便如塞給一個學齡前兒童以博士生導師的論文，自然是兩眼一摸黑，全部抓瞎。

他熬了一晚，困得半死，卻沒有半點成就，這種功夫卻又不敢拿出去問人，想來想去，決定還是先回襄陽再說。

蒙古大軍退勢不止，此時已距襄陽城百里有餘，林淡秋隻身回來，倒也並未遭遇什麼麻煩。

到得城下，卻見大門仍是緊閉，巡邏防衛，絲毫不減戰時，想是蒙古剛退，此時不知虛實，不敢鬆懈，他走進城郭，當即有哨兵發現，大聲喝問。

林淡秋道：「在下是隸屬城北醫官營的林淡秋，還請劉副指揮使出來相認。」

樓上哨兵交頭接耳兩句，當即有人往城樓下跑去，誰知還未跑出三步，城樓上卻已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林大哥？是你嗎？」

林淡秋心中一動，抬頭望向聲音的主人，卻不是小郭襄是誰？

郭襄正微笑著朝他揮手，似是極為高興。她穿了一襲鮮紅的衫子，被明媚的陽光一照，更顯艷麗。

她喜道：「蒙古大軍敗退以後，我和媽媽、大哥哥都極是擔心你，但我說要出城去打探你的消息，媽媽卻又不讓。」隨即令城上士兵放下籃子，將林淡秋吊上城牆。

林淡秋頗是感動，便覺之前所遇一切風險都不曾存在過一般，心情登時大好。他登上籃子，緩緩上城。

上得城來，郭襄早已跑來等候，林淡秋抱拳笑道：「多謝郭二小姐掛懷，托小姐的福，在下總算命硬了一回。」

郭襄見林淡秋恭恭敬敬的行禮，不禁噘起小嘴，卻笑道：「這麼久了，你還小姐小姐的叫我，當我稀罕么？」

林淡秋微微一頓，道：「這是在下的習慣了，姑娘既然覺得生分，那在下改口便是。」他早不想繞那個口令，但想到宋朝禮教大防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堆在一起，卻總覺得還是恭敬點安全。此時郭襄有令，自然遵從。

郭襄聽他稱呼自己「姑娘」，那比「小姐」卻也只好了半格而已，想來想去似乎頗為無奈，又好氣又好笑地道：「我認識這麼多朋友，卻只有你這麼酸丁氣。」停了一下，表情漸轉柔和，輕聲道：「你能平安回來，那便太好了。這次本該我去送師父回去的。」

林淡秋嘆了口氣，道：「郭姑娘，若是現在，你去也便去了，但當時兩軍對壘，形勢卻由不得人，此事當可不必牽挂。法王跟那四王爺忽必烈在一起，他傷已好了大半，不會有事的。」

郭襄點頭，問了些分別之後的經歷，聽得林淡秋說到自己砍斷了一名士兵的手腕，極為自悔之時，也不禁微微黯然，卻又勸起他來，道：「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你我生於亂世，這種事情卻是難免的。你不砍他，他卻會砍你了。」

林淡秋當然明白，但此時聽身邊少女這般勸解，感覺又是不同。那是包含了理解與認同的安慰，卻是他最最需要的。

兩人下得城牆，郭襄要拉林淡秋去和黃蓉等人見面，卻是不肯放他返回軍營。如此走走說說，不一刻便來到了郭府。

林淡秋其實很怕見黃蓉，雖然每次都能神色如常，毫無異樣，甚至還可超常發揮，咋呼得黃蓉都一愣一愣的，但終究自己瞄著她的女兒，心中有鬼，難免揣揣不安。他還在琢磨一會兒應該如何說辭，卻忽然聽到一個溫厚敦實的聲音遠遠傳來，道：「這位可是林淡秋林公子？」

林淡秋抬頭望去，卻見前面一個年逾五旬，方臉粗眉的男子快步走來，尚未來得及答話，身邊郭襄已經一路小跑，撲在那人懷中，道：「爹爹，這便是我和你常常提起的林大哥！」

卻是郭靖聽說林淡秋平安歸來，親自出來相迎。

他早已從妻子口中知道襄陽城來了一位有大學問的年輕奇才，一直便想見上此人一面，然而襄陽戰事吃緊，林淡秋又沒過多久便即失蹤，卻是未能如願。

及至黃蓉等人帶了郭襄回來，郭靖才知道他竟是與自己女兒一起被金輪法王抓去，其後又先在絕情谷不惜性命地去救郭襄，再助楊過找到小龍女、更為襄陽城提出遊擊方略，最後卻為義氣送金輪法王返回蒙古大營。竟似仁、義、智、勇俱備，確是個奇人。

郭靖知道女兒這兩日每天都要去城頭打探消息，此時聽得家丁通報二小姐和一位年輕男子一同回來，當即出迎，便有了現在這一幕。

郭靖大名如雷貫耳，林淡秋哪敢怠慢，當即鞠身行禮，道：「不敢，正是在下，久仰郭大俠仁義武勇，今日得蒙接見，實乃林淡秋之幸。」

郭靖連忙伸手扶起，他本是個實誠的人，倒也從不使用那些「以渾厚內功託人，竟鞠不下身」之類的花樣技巧，他道：「林公子於襄陽有大功，於我郭家則有大恩，卻不必如此多禮。」

林淡秋打量郭靖，見他相貌果然並不出眾，生得粗壯敦實，又因性格溫厚，乍一看去感覺便像個普通農漢一般。但稍一細看，便覺他氣宇軒昂，堂堂正正，便如一座堅實的高山，似乎不論什麼驚濤駭浪，都不能動搖他分毫。

林淡秋心中暗贊，兩人各自客氣幾句，進得內堂，黃蓉卻也得到了消息，趕了過來。其時已近傍晚，郭家當即設宴，為林淡秋接風洗塵。

林淡秋此時倒也不再客氣，便即入席，又與郭芙、耶律齊、郭破虜等人一一相認，酒過三巡，雙方講起分別以來諸般事情，想起此番大戰雙方折損人馬共計十萬有餘，更有十數萬百姓慘遭荼毒，傷亡之大，前所未有，均是大為感慨。

郭靖道：「此番韃子大傷元氣，雖然短時期內無力再來，我輩中人卻仍不可鬆懈，卻不知林公子日後有何打算？」他知道林淡秋只是外出歷練，卻還尚未出師，故有此一問。

林淡秋心中想起一事，道：「曾聞郭大俠說過『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在下雖是一介書生，卻也想要效仿俠士，自然要為我漢族百姓盡心儘力。且待在下完成師父交代的幾件事情之後，便即返回襄陽，再聽郭大俠、郭夫人教誨。」

眾人見他雖然咬文嚼字，但言語之間卻也頗為豪邁，均點頭稱是。郭靖道：「卻不知有什麼需要郭靖幫忙的地方，公子但說無妨。」

林淡秋想起自己暗戀郭襄，心中暗暗苦笑，表面上卻不動聲色，道：「卻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在下所去之處離此地也不算很遠，若無意外，想來不出數月，便可回來。」

黃蓉見他神色微微有異，似有什麼心事，便道：「林公子卻不必客氣，公子捨命去救襄兒，我郭家合家上下，都感公子大恩的。」

她提起此事，林淡秋卻覺得更加不好意思，道：「在下手無縛雞之力，當時只是魯莽出手。天幸下面是個水潭，郭襄姑娘吉人天相，得以平安，淡秋卻是沒有絲毫功勞可言的。」

黃蓉道：「就算如此，公子的氣概，仍是常人所不及。」林淡秋仍待謙虛，郭襄卻接過話頭，道：「林大哥總說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不如此番回來，便拜我爹爹媽媽為師，好好教你武功，以後文武雙全，豈不更好。」

林淡秋雖然表面拒絕金輪法王收徒，但實際上還是學了他的武功，此事別人或許不知，但郭襄卻最是清楚，這一番話說出來，卻是讓他無從反駁。此時郭靖黃蓉未曾開口，當真是答是也不對、不是也不對，不禁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是好，不自覺地便望向郭靖。

郭靖見他尷尬，忙道：「小女不懂事，卻讓林公子見笑了。然而公子若是願學武功，那是最好不過。郭靖與內子不敢讓公子拜師，卻可將一身武功，盡皆教與公子。」

林淡秋大喜過望，郭靖黃蓉名動天下、武功絕高，當今武林卻是沒有比他們更好的老師了，就算自己內功不成，得他們點撥武功道理，以後僅憑獨孤九劍也可與天下群雄一爭長短。況且姑且不論自己能不能學好武功，郭襄是他們女兒，這近水樓台卻可搶定了。

他當即喜道：「郭大俠說哪裡話，晚輩若能拜郭大俠為師，實乃三生之幸。晚輩經此襄陽一役，已知僅憑醫道學識，斷然無法拯救天下蒼生，昔日幼稚見識，實不足道，且待晚輩先去稟明先師，再來拜行師徒之禮。只不知晚輩年歲已大，或者為時已晚，卻辱沒了郭大俠、郭夫人的盛譽。」言語改口，聲音微微發顫，已是激動不已。

黃蓉見他真心歡喜，只道他因為得遇明師，從此能練成一身上乘武功，雖然多少看出他對郭襄微微有意，但此刻卻未做他想，也改了稱呼，道：「淡秋卻不必擔心，你做別人的徒弟或許晚了，但於我與外子來說，卻是不妨。」

九陰真經專門有一章名為洗髓，正是針對林淡秋這樣武功根骨不足之人所書，黃蓉絕世才學，又深通醫理，早已將之發揚光大，自然不怕。

卻聽郭襄笑道：「林大哥雖然年長於我，但武林中人，須按入門先後排輩，以後林大哥見了我，卻得叫我師姊。」

眾人齊聲大笑，是夜把酒言歡，直飲至深夜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