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返回襄陽

一行人下得山來，何足道與眾人互報了姓名，隨即又道：「何某前來中原，除了完成比武、傳達口信以外，本是要來歷練一番，故此見到諸位身手不凡，才提出比試之意，然而今日經此一役，想來諸位此時當另有要事在身，那便先就此別過，來日若是有緣，江湖相逢，再來彈琴論劍。」

說罷便一拱手，轉身離去。他做事但憑一心所喜，隨興而至，此時說走便走，竟是絲毫不帶停留。此時雖然身上負傷，但身法仍是奇快，話音未落，人已在十數丈以外。

程英等人面面相覷，無不覺得此人特立獨行。郭襄見他這份洒脫，也願意交他這個朋友，便在後面喊道：「他日你若有空，不妨來襄陽找我們！」何足道遠遠地揮了把手，示意聽到，卻未回頭，轉瞬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外。

林淡秋苦笑不已，依他心裡所想，這何足道最好永遠別在江湖上出現才好。

他自上少林以來一直消極怠工，其中緣故，除了九陽真經一事以外，倒有一大半是被讀過原著的心理壓力自縛了手腳，此時下得少林以後，知道自己對未來再無什麼預見性可言，身上雖受內傷，但心裡反而輕鬆了許多。

他想道：「此後我該做些什麼？是了，首先還是去找楊過，可找到了之後呢？十年之後，蒙元再次大舉南攻。照此形勢下去，縱使把襄陽城修得再怎麼堅固，也終究禁不住長年累月的圍攻。總該做些什麼準備才是，然而天下大勢，卻不是江湖中人憑一己之力便能改變的。」

想到將來之事，不禁又想起了郭襄，他向身邊的女孩掃過一眼，暗自忖道：「這三年來，農村包圍城市之勢倒是做得足了，只是太過平淡，說不定鬧到最後，反被熟視無睹。待找到楊過以後，若再不做點事情出來，估計一輩子也就變成大小武那般。」

他心態放鬆，臉上的表情也就隨著心中所想來回變換。郭襄此時正在他身邊並肩而走，此時見他臉色陰晴不定，還道他內傷未愈，輕輕扶住他胳膊，問道：「你，你沒事吧？臉色可不怎麼好，要不要休息一下？」

林淡秋微微一愣，隨即回過神來，眼見郭襄秀眉微蹙，一臉擔憂之色，再看旁人，也都紛紛望向自己，心中感動，嘴上卻掩飾道：「我內傷倒也問題不大，只是在想那覺遠大師和張君寶兄弟現下情況如何了。」

眾人心中均是一沉，程英道：「此事疑點甚多，模稜兩可，但我想無色大師和那名老僧同時去世，少林寺終究不能什麼都不做就罷手，只是若要重罰，傳出江湖，怕也不會有什麼好名聲在裡面。」

陸無雙點點頭，道：「恐怕少林寺的大和尚們也正在頭疼此事，最後多半便會不了了之吧。不過話說回來，淡秋你對這件事情倒是熱心得緊哪，平時一聲不吭的，只管自掃門前雪，此番卻不只護著襄兒，更主動替覺遠說話，還和那老和尚對了一掌。其中可是有什麼緣由嗎？」

此事眾人心中也都有這麼一問，聽得陸無雙問起，都把目光投向了林淡秋。

林淡秋卻沒有立刻回答，沉吟半晌，忽道：「其實我三年前在少林寺抄書之時，也曾抄過那本楞伽經。」

他此話一出，眾人全都吃了一驚，郭襄瞪大了眼睛，道：「真的？那，那你也見過九陽真經的經文了？」

林淡秋微微苦笑，去偷抄九陽神功算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做得最糟糕的一件事情，此番少林之行尚不知留下了多少後遺症，若在自己人這邊首先說不清楚，那以後註定麻煩越來越大。他道：「雖然見到了，但那時只顧抄經，讀了兩句言不達意，也沒怎麼在意。後來東西又都隨著西行路上弄丟了，我原本以為九陽神功乃是少林寺絕技之一，想來他們自有副本在寺內，也就沒把這事當回事。」

郭襄道：「是了，少林寺那些大和尚們居然不知道覺遠大師身具高深內功，那麼這經文的出處或許也另有他故，你便是想告訴他們這事么？」

林淡秋點點頭，道：「便是如此，然而卻遇到了這般事情。」

眾人都微微點頭，不再言語，各自思索此事的前因後果，一路埋頭前行。過得一會兒，便踏上了官道。

此時天色尚早，或走或留，均無不可。程英沉吟片刻，道：「少林寺僧人們問過覺遠大師之後，多半還會來找淡秋問話，況且淡秋有傷在身，不如今日先在附近找個店家打尖。」

陸無雙點頭道：「不過這些大和尚們越老越偏執，多半問到最後，又生事端，依我看不如儘早趕回襄陽，回頭做足準備，再來找他們評這個理。」

郭襄對少林寺殊無好感，又擔心林淡秋，本也不想在這裡久留，聽得陸無雙如此提議，登時大表贊同，郭破虜見狀，不禁笑道：「姐姐這次出來，倒創下了個人最新記錄，不論是惹出來的簍子之大，還是逃回家的速度之快，都是史無前例。」

郭襄聞言，自是照例又去追打弟弟，這邊林淡秋笑道：「兩位師叔都言之有理。我的身體沒什麼大礙，而且天鳴大師既然請咱們自便，那麼一時半會也不會來找我麻煩，不如休息一晚，若是無人前來，那便返回襄陽，也好向師父師娘報告此事。」

眾人商議已定，便在附近鎮上找了家客棧住下。然而一夜過去，直至次日正午，仍是絲毫不見少林寺有人追來。

於是當日眾人便向南返去。一路上緩緩而行，每天不過數十里路，待到襄陽城時，已是十餘天之後。其間林淡秋給自己抓了幾服草藥，運功修養之下，內傷也便迅速痊癒。

此時少林寺之事，江湖之中已多有所傳。郭靖黃蓉這些年來雖然不怎麼插手江湖事務，但茲事體大，又與自家弟子有關，不由得他們不問，眾人才剛進得城內，便有丐幫幫眾迎上，一起被請到了郭府。

這時天色已是頗晚，郭靖仍在城北軍營內有事，出來相迎的乃是黃蓉，她一見女兒，登時面色一沉。那邊郭襄早知不妙，笑嘻嘻地撲上去抱住母親，甜甜地叫道：「媽！」

黃蓉本來憋了一肚子火，被她這一抱，卻先下不了狠心了。想來想去哭笑不得，只是用力給了女兒腦門一彈，斥道：「這次回來得倒快，且看你爹怎麼收拾你。」說完招呼眾人到了內堂，又讓廚房做些飯菜，給眾人接風。

待得眾人坐定，程英和陸無雙便一同將事情從頭說了一遍。

黃蓉之前雖大略聽說了事情因果，但傳聞本就模糊不清，更兼眾說紛紜，有說郭二小姐帶人上山踢館的，也有說郭破虜以降龍十八掌一掌擊斃少林神僧的。黃蓉雖知決不可能，但究竟真相如何，仍不免心下踹踹，既怕孩子出事，又擔心和少林寺關係鬧僵，數日之間，不住地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待到此時聽說並非兒女徒弟前去無理鬧事，與少林寺也沒結下什麼梁子，先自喘了口氣。

然而待聽到九陽真經一事時，她卻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覺遠的內功之高，她是親眼見識過的，這些年來急於編寫九陰真經的速成篇，其中緣由之一，也是為了早日培養己方高手，以期那尹克西、瀟湘子二人他日捲土重來之時，除了自己和丈夫以外能有人抵擋得住他們。

此時二人身死，這一層自然不用考慮了，只是九陽真經的下落終究是個謎團，若杳無音信，始終還是踏實不得。但她黃蓉何等聰明，當年便已疑心到那頭蒼猿身上，此時凝神細想一陣，忽然明白過來，「啊喲」一聲，叫道：「我明白了，那尹克西死前說的豈是什麼『金在油中』，是『經在猿中』啊！便是當年那隻大蒼猿，淡秋還給它縫過針的。」

這一番話直讓眾人目瞪口呆，林淡秋心中大大地佩服，但表面上也是一臉訝然，道：「可是我當時縫針，卻未見到有什麼經書。」

黃蓉道：「這也沒什麼奇的，那蒼猿體型甚大，傷口縱使再大一倍，也未必便有什麼問題，那兩人心狠手毒，定是把東西塞得極深。」說罷微一皺眉，似是想起了什麼事情，看了看林淡秋，卻沒說話。

林淡秋知道她有些疑心自己，但也無從辯解，只好聽天由命，就那麼愣愣地坐在原地。

隔了一陣，黃蓉臉色變換數次，終於搖了搖頭，輕嘆口氣，喃喃道：「也罷，此事多有巧合，只怕少林寺那邊遲早會有人來問。不過少林寺自己都不知道有此神功，那兩個人卻是從何得知的……」

林淡秋心中也抱此疑問已久，但想破腦袋也不得知，黃蓉便算比林淡秋更聰明十倍，一時之間，也不能就此推算出來，喃喃嘮叨兩句，也便住口不提。

眾人草草吃過晚飯，程英、陸無雙便就此告別，郭破虜將她們送了出去。屋內林淡秋又等了一下，見黃蓉沒有找自己問話的意思，便也行了個禮，就此返回自己的房間。

郭府雖然不算太大，但也是幾進的大院，他住的房間距離黃蓉等人已是頗遠。

林淡秋進到屋裡，方欲好好休息一下，卻忽聽窗外一聲輕笑，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說道：「林公子好棒的演技，話說這三年苦功，卻是如此出師不利，不知感想幾何啊？」

林淡秋大吃一驚，身子本已往床上躺倒，此時雙手一撐，又彈了起來，喝道：「什麼人！？」

他武功小成，對自身周邊的環境都能有所感應，然而卻完全沒有察覺窗外有人，直到現在，雖然聽到了聲音，仍是無法確定對方位置。只這一手，雙方高低立判。

卻聽那聲音嬌笑道：「林公子待人接物一向都謙遜有禮，怎麼今天卻這麼兇巴巴的？小女子別無惡意，等了公子好幾天，就只想問問公子可想知道九陽神功的來歷出處？啊，對了對了，昆崙山坐忘峰早就被西域明教佔了，這兩天似乎打算建個別院，公子可會擔心自己那『師父』現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