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聞言,染染感覺到一記重雷狠狠地劈向她的腦袋,砸得她頭昏眼花,她怎麼就給忘了,今天是雲曜的大喜之日啊,身為長輩,寧叔、寧嬸自然要回去。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染染又問:「你剛去哪兒了?」
「奴婢、奴婢……小姐恕罪,奴婢去門口等著看迎親,下次不敢了,奴婢一定好好守著小姐,再不到處亂跑。」
染染失笑,「守著我做什麼,還怕我跑掉嗎?放心,我心有餘、力不足。」
見小姐不怪罪,還能說笑,明月這才鬆了口氣,「小姐在屋裡悶不悶,要不要也去大門口看看?聽說公主有一百多抬的嫁妝呢,陪嫁的東西都是皇宮裡出來的,不是尋常百姓能見過的。」
「新娘的花轎還沒到嗎?」這裡距離雲府只有一條街,花轎從宮裡出發,確實會經過這兒。
「還沒呢,不過雲府大爺的迎親隊伍已經過去很久了,應該很快就會到。」
染染笑得眼睛眯眯的,她是故意的,故意讓淚水找不到存在空間。「想看你就出去看看吧,看仔細點,回來告訴我嫁妝有些什麼。」
「可以嗎?」明月驚喜地望向她。
染染點點頭,「快去快回,要是被寧嬸抓到,我可不幫你說好話。」
明月用力點頭,飛快奔出屋子。她才不怕呢,夫人說過了,要入夜才會回來。
看著明月輕盈的腳步,染染滿肚子羨慕,果然,健康是幸福的基本條件。
深吸氣,她又分七個階段、五個步驟,慢慢把自己挪回床上,抱著棉被,輕輕躺下。
一屋子都是藥味兒,炭爐里的木炭發出幾聲輕微的嗶啵聲,門窗關得緊緊的,她正在受雲曜曾經受過的苦,能和喜歡的男人同甘共苦,倒也挺不錯的。
閉上眼睛沒多久,染染便聽見一長串鞭炮聲。
花轎到了嗎?從這裡到雲府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再過不久,拜過天地,梁梓雅就會正式成為雲曜最親密的人,他們將會共同孕育子女,還會有著共同的喜怒哀樂。
一年、兩年、十年……即便現在無心無情,光陰也會慢慢為他們浸潤出感情,就算沒有強烈的愛意,但他們之間會有割捨不去的親情,古代人的婚姻就是這樣,不會光華耀眼,卻會天長地久。
雲曜是古人,理所當然擁有這樣的婚姻。
他會很好的,她真心期待他好,可不明白為什麼,他好了,她卻好不了。
她的心一陣陣絞痛著,像是有人往上頭抹辣椒,再用木杵狠狠地搗爛,又辣又刺又痛,折騰得她連喊救命的力氣都沒有。
這是嫉妒嗎,自己得不到的也不允許別人得到?還是小心眼,自己不快樂,便不允許人幸福?
蘇染染,你是個貨真價實的小人,難道你要他一世孤獨,為著一個曾經的朋友而與漫漫長夜為伍?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像你這般自私的,絕無僅有,這不叫愛,叫做佔有、叫做霸道!
她在心裡狠狠撻伐自己,然後再度催眠自己,只要他幸福,她便能快樂。
在自我安慰的過程中,雪蠱開始蠢蠢欲動,嚙咬著染染的心脈,扒抓著她的血管,疼痛從胸口往外擴散,一圈又一圈,重複地疼著。
閉上眼睛,緊咬牙根,她想著仗著年紀小,日日粘在他身邊的歲月,想著與他辯論、與他討論朝政,想著一管狼毫在兩人手中輪來輪去的愉悅……痛,好像不再那麼痛了。
雲曜發現爾東表情舉動怪異,磨磨蹭蹭地湊到寧叔身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寧叔大受驚嚇,手中的杯子落地,不久,寧叔假裝不勝酒力,辭了席上眾人退下,沒多久,寧嬸也跟著離開。
身為新郎官,雲曜必須應酬往來,但寧叔、寧嬸的表現實在太奇怪,他無法不介懷,當他好不容易得了個空,便抓來爾東問到底發生什麼事,爾東回得坑坑疤疤,爾西急忙跑過來幫著粉飾太平。
聰明如他,頓時明白,他們之間有共同的、卻不能讓他知道的秘密。
雲曜不動聲色找來小翔,低聲吩咐道:「悄悄跟著寧叔、寧嬸,看他們去哪裡。」
小翔笑著點頭,兜起兩塊糕點奔出雲府。
送走賓客,雲曜雙手負在身後,在書房裡來回走著,一面琢磨。
寧叔、寧嬸向來與朝堂無關,如果真是朝中有事,爾東也不會隱瞞,那麼究竟是什麼事,而且還讓寧叔驚嚇成那樣,寧叔最在乎的是寧嬸、寧容……染染?
染染!是染染出事了?!思及此,他頓時眉心緊蹙,神情一凜,莫非寧叔知道染染去了哪裡?
門外一陣喧嚷聲,雲曜起身推開門,是梁梓雅身邊的丫鬟紅裳,她想進書房,卻被爾東擋下。
看見英俊瀟洒的相爺,紅裳羞紅臉,笑著半屈膝道:「相爺,公主請您歇下。」
「我已經歇下,忙了一日,也請公主早點歇下。」雲曜面無表情的回道。
紅裳難掩錯愕,相爺的意思是,要在書房歇下?怎麼可以,今天是洞房花燭夜啊!她口齒伶俐,公主才會派她過來傳訊,如果沒把相爺請過去,她想起黃裳那身青紫斑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急忙補充道:「公主的意思是,請相爺到喜房歇下。」
見雲耀目光一凝,紅裳頓時感到寒意侵襲,身子竟控制不住微微發抖,隨即雙膝一軟,她跪在雪地上,額頭在青石階上撞得叩叩響,想博得相爺同情。
「相爺,今兒個是新婚夜,若相爺不進喜房,滿府的下人丫鬟會怎樣看待公主,還請相爺憐惜公主,移駕喜房。」
她說得在情在理,人人都說相爺寬和慈善,應該不會為難女人,何況是自己的結髮妻子,再者,這門親事是皇上賜下的,相爺應該……怎料她還沒想完,就聽見一聲冷笑——
「回去告訴你家公主,成親前,我已經把話講得夠清楚了,是她執意要嫁進雲府,往後怎麼被看待、怎麼過日子,她應該心裡有數。」
他痛恨被逼迫,梁梓雅知道事情始末,還鬧著非他不嫁,他是可以做到如她所願,只是除了雲府主母的身分之外,她什麼都得不到。
一個男人要是橫了心,是可以有多殘忍就多殘忍。
「相爺,求您了,公主無辜啊。」
雲曜冷哼一聲,梁梓雅以私通之女享盡富貴榮華,還以公主之尊出嫁,她得到多少不該得到的,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爾東,往後西園的人來一個、賣一個,若當主子的不死心,直接抓了丟回去。」
「是。」爾東應道,一提手,像抓小貓小狗似的揪住紅裳的后領,對她道:「這是第一次,下次會有人牙子直接來領你出去。」說完,他把紅裳往院外一拋。
由於擔心染染,雲曜本就心情煩亂,如今被這麼一攪和,更覺焦躁不安,彷彿有人拿著木杵不斷往他心頭捅著,雪蠱已經解了,可他的胸口依然陣陣悶痛。
他並未把門關上,屋外雪越下越大,大地銀裝素裹,瑞雪兆豐年,旅途上的染染是否平安?還是,就是因為出事了才通知寧叔?
這時候,一抹身影從屋檐上輕巧的跳下來,正是小翔,他快步奔到雲曜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見狀,雲曜瞬間全身血液凝結,急問道:「怎麼了?」
「染染快死了……嗚……」
雲曜恍然大悟,他終於知道哪裡不對了,難怪他前腳走,一屋子人後腳跟著離開,難怪應該隨時隨地守在自己身邊的爾東四人,總是只留一個人待命,難怪寧叔、寧嬸老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連寧容也看顧不上……是引蠱,絕對是!
他就知道,解蠱哪有那麼容易,對毒物研究甚深的寧叔找不出方法,卻讓一個小丫頭想出來,原來竟是所有人聯合起來矇騙他!
銳利眸光往爾東身上射去,雲曜嗓音冰寒的道:「很好,這就是你們的忠心耿耿!」
事情被揭穿了,爾東迅速低頭,強忍驚慌。
「說!」就這麼一個字,卻擺明了雲曜已經知道前因後果。
爾東沒見過少主發這麼大的脾氣,可是他答應過染染什麼都不說,於是他雙膝跪地,狠狠磕頭,把皮都磕破了,還是緊咬牙關,一語不發。
爾東那副固執樣兒,氣得雲曜想揍人。染染到底用了什麼法子,竟讓所有人對她死心塌地!
「是引蠱,對吧?」他非要從爾東嘴裡撬出東西。
爾東仍然與他僵持著,不出聲就是不出聲。
雲曜發狠了,撂下話,「以後你去跟公孫先生,別再跟著我了!」接著他牽起小翔的手道:「快帶我去找染染。」
「好。」小翔點頭,表情多了幾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