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真心付注流水嘆
帝寒等人漸行漸遠,留下了血腥而殘破的戰場。
月亮突然從烏雲中探出了頭,讓此處顯得蕭瑟凄凄。
不遠處,一個人影兒慢慢的走暗處走了出來,那月光下拉長的黑色影子讓人看起來就如同一抹鬼魅。
他戴著暗金色的面具,目送帝寒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只見他張了張嘴,呢喃道:「獅子搏兔應用全力,你也有大意的時候嗎?」
這邪魅而高貴的聲音如同來至黃泉的鐘聲,敲響了這個亂世三國的混戰即將開始。
若琴音在此,定能知曉這聲音出自誰之口——不是她師傅,又是誰呢?
……
通往凰甲軍軍營的道路上,有著一道淡淡的血痕——這,便是那被拖著回來的敵將的鮮血。
他的盔甲已經全部磨損,甚至背部已經坑窪不平、鮮血淋漓;他的雙腿不見了一半,傷口處全是碎石和血跡。
帝寒並未開口問他詳細情況,敵將便主動交代一切——只想換來一刀而亡。
帝寒並未為難他,遂了他的願,便徑直去軍醫營看王義。
軍醫營中,一七八十歲的老者正在包紮王義的傷口。
「楊御醫,王將軍傷勢如何?」帝寒來到王義床邊,盯著床上昏迷不醒的王義,憂心忡忡。
楊御醫拱手一禮,恭敬回道:「稟陛下,王將軍並沒生命危險,都是些外傷,只是短期內不能動武。」
「那就好,楊御醫你也早點歇息去吧。」帝寒點了點頭,鬆了口氣。
只要王義無生命危險他便放心了,至於短期內不能動武,他並不在意。
此時凰甲軍步入了士氣的低谷期,而那讓凰甲軍連吃兩輪敗仗的神秘人,帝寒依然不知曉其身份。所以他只得待兵不發,坐等時機。
……
凰甲軍,帥營。
昏暗的燭光在案几上跳躍,帝寒的影子隨之而擺動。
在這個野地紮營,每晚那來至蒼茫山的涼涼冷風,總讓人感到寒意嗖嗖。
帝寒坐在案幾前,不禁打了個冷顫。他彷彿自己的雙腿如同浸在冰水之中,慢慢的席捲到了全身。
好冷!
雞皮疙瘩在全身瞬間泛起,他從來沒有這般感受過,就算在他父皇母后、甚至是皇兄帝天薨逝時,他也沒有如此的感受。
他穩住顫抖的右手,持筆在一張小紙條上寫了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捲起後放入一個小竹筒,再用蠟封好,綁在一隻全身月白色的尖尾雨燕腳上,隨手放飛出去。
緊接著,他起身走到沙盤處,俯視著天玄險谷的位置,心中無數個疑問縈繞心頭。
這次若不是自己大意了,凰甲軍也不會損失慘重。那神秘人究竟是誰呢,他為何要帶金色面具來隱瞞自己的身份?今晚分明是他故意為之的,他又為何要如此呢?
天玄險谷再落敗,何人暗掌控邊塞。
迷影重重血郡外,事未明了怎自在?
……
靜天城,城主府。
許夢暖坐在琴房內,芊芊玉手扶著琴弦,可是她突然感到心跳好快,彷彿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一般。
怎麼了?
她的雙手開始顫抖,雙腿如同瞬間被冰針刺激般讓她冷得心底打著顫。
她好冷,好冷,冷得需要跳到火堆中才能得到絲毫的溫暖。
叮叮!
她耳畔突然想起了清脆的鈴音,一首歌謠響徹耳畔。
真心付注流水嘆,心如冰晶易碎殘。
刺耳之言縈耳畔,身如北地風雪寒。
悲天哭地耳不聞,封心鎖愛幾回真。
紅顏之殤情緣冷,錯對他人自嘲嗔。
誰對誰沒付出真心,可是誰又堅守了真情?
質疑懷疑夢中驚醒,偏偏沒按照天命指定!
紅塵滾滾人潮流,舉刀斷水斬情囚。
心扉跳躍傷至休,冰晶碎裂淚如酒。
……
許夢暖的淚水慢慢滑落,她不知自己為何突然想起了這首歌兒,彷彿那曾經依稀聽著的話兒在此時變得無比清晰。
身臨其境,也不為過!
她很冷,很想帝寒就在自己的身畔,哪怕是為自己披一件衣衫,哪怕是哈一口暖氣,也能讓自己感到絲毫的溫暖,可是,沒有。
唯有孤獨的寒冷充斥了全身……
她望著天際,喃喃道:「寒哥哥,你究竟怎麼了?」
五日後。
凰甲軍從原來的五裡外,徹底的移到了天玄險谷外,每日除了日常訓練便是巡查谷崖高地,以防再次發生被偷襲事件。
帝寒坐在帥營中,一如既往的看著沙盤,雖然如今已經攻破天玄險谷,但王義卻還在昏迷之中,甚至是白屠的傷,也未痊癒。
神秘人卻不知為何,憑空消失了。
帝寒派出的探子只查出,曾經有一名戴著金色面具的男子出現過,甚至連年齡都未查出來。
這讓帝寒進攻的心,又冷靜了下來——連續中了兩次計,他可不能大意的再被伏擊。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敵未分明不是開始的好時機。現在自己乃是出於被動,完全被神秘人牽著鼻子走。他,到底是誰?
帝寒緊蹙劍眉,一襲銀色鎧甲配合著冰冷的臉頰,使得帝威渾然天成。
突然,營簾被人推開。
「參見陛下。」白屠臉色蠟白,並未穿上鎧甲,而是一身簡單的青色布衣。他雙手抱拳躬身,一看就極為虛弱。
「恩,你的傷勢如何了?」帝寒抬起頭,隨意的點點頭,關切道。
「謝陛下關心,傷勢已經好了六七分了。」白屠依舊一副冰冷的模樣並未因為重傷而變,反而因為這次自己的失誤害死了先鋒部隊將士變得更加冷漠。
他嘴上說已好了六七分,可臉色蠟白一覽無遺。
其實他今兒才剛剛下床,便知王義重傷之事立即去看望,隨後便趕來見帝寒。
白屠微微直起身子,看向臉色疲倦的帝寒,心中愧意濃烈:此時自己與王將軍雙雙重傷,陛下定是更加操勞,若不是自己持才傲物,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恩,無事便多休息,養好傷勢,下去吧。」帝寒點了點頭,也未多言,只是吩咐他多休息。
此時他有無數軍事操勞,實在無力再為其它事兒費心。
「陛下,末將是來請罪的。」白屠並未離開,而是重重的跪在地上。
「你何罪之有?」帝寒收回了思緒,認真的看向白屠。
「一罪:魯莽;二罪:持才傲物;三罪:忘卻陛下教誨。」白屠一字一頓宏聲答道。
這也是白屠的魅力所在,敢作敢當,錯便是錯,對便是對,不會顛倒是非。
「你錯不再此,而是念錯,知錯改錯記錯而不念。」帝寒搖了搖頭,提起身後案台上的玉筆,在紙上把錯分成了三個字。
白屠聽聞帝寒的話語,心中喃喃暗問:知錯改錯記錯而不念錯。
「你起身看這三字。」帝寒看著深思的白屠,暗自搖頭——哎,你何時才能讓孤徹底放心啊。
白屠起身走到案台旁,看向案台上的三個大字,心中如拔雲見月,徹底的明白了自己的不足之處。
人,於,昔!
錯便由著三字組成:人是自己,於與與同聲,昔是昔日。
知錯便改,改而不忘,但莫時時念錯,那便是時時活在昔日的錯誤,永遠不敢再次面對錯誤。
「你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了嗎?錯了也已經錯了,改變不了,莫要時時念著,人無完人孤也會錯。」帝寒細聲細語的對著白屠道。
白屠敢於主動認錯他心中很是歡喜,但奈何白屠愛鑽牛角尖,對天玄險谷之事念念不忘。
「謝陛下指點之恩。」白屠再次躬身。
「明與不明,全看你心中所想,無事便下去吧。」帝寒點了點頭並未多言——有時候多言不如不言,說多了反而適得其反。
白屠起身向外走去,並沒有回自己的營中,而是直接去了訓練場——雖然帝寒讓他多休息,但他卻不想把自己當作廢人看待。
帝寒見白屠離開后,並沒坐在沙盤前,而是走到案台坐下,拿起玉筆,在小紙條上畫寫了起來。
……
靜天城,酒肆中。
這家酒肆對著城主府的後門,龍宇坐在二樓,俯視著城主府中的後花園——而那裡,正好對著許夢暖所在的琴房。
琴聲悠悠,帶著悲涼和痛楚,龍宇的眉頭不禁皺了皺。
他突然撕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從腰間取下玉簫,迎合著琴音,吹了起來。
琴音悠悠醉,簫聲瑟瑟追。
百花為曲媚,佳人心不歸。
許夢暖聽著那熟悉的簫聲,不禁嘴角微笑,方才那寒冷的感覺蕩然無存。
葉歌,是葉歌!
他怎知曉我在這裡?
龍宇遙遙看著那抹煙紗,黑髮垂順,嘴角不禁勾了起來。
琴音,為師知曉,你看到葉歌定會開心幾許。只要你開心,為師便開心。
一曲畢,許夢暖站起了身,忙提著長裙,穿過花園,從城主府的後門跑到了大街上。
石板路的大街人丁稀少,那微風一吹,片片楓葉嘩嘩而下。
葉歌一襲白色蘇錦,面若冠玉,盈盈一笑;許夢暖一襲淡藍色煙紗,隨風而舞,臉露笑靨。
紅色的楓葉在兩人的身旁盤旋而舞,為他們的再次相聚,歡呼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