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幫手
掌燈時分,珍娘臨時吩咐小丫鬟在東廂房迴廊下放置了兩個落地八角宮燈。
許蔓親自將燈點上,許是只有靠屋子一面有牆壁的原因,這宮燈散發出來的光芒散開在朦朦朧朧的夜色里,顯得尤為弱小。
珍娘見許蔓坐在兩個落地宮燈的中間,依然十分寂寥,再配上許蔓那堪比這夜色還要深沉幾分的焦急愁悶地神色,不由地站起身要去將那宮燈挑亮一些的手,在看見陳嬤嬤身後的一位三旬年輕婦人時僵在半空。
許蔓一直盯著垂花門,自然沒有看見珍娘那隻僵硬在半空的手。
待到陳嬤嬤帶著人走到許蔓跟前,大家又相互一番見禮后。
許蔓抬眼仔細打量了一眼這位陳七爺派的人,是個年約三旬的年輕婦人,相貌端莊,行動之間猶如行雲流水般的靈動,她笑盈盈地朝許蔓曲膝行禮,自稱叫「羽畫」。
許蔓一直知道珍娘打點妙顏齋的事情,很想聽聽珍娘的建議,便向珍娘看去。
珍娘不顧陳嬤嬤和那羽畫還在場,一反常態地對許蔓直搖頭:「我看不行。小姐要打聽的事太過於重大,這位姑娘畢竟是婦道人家,有些場合有些事情還是不方便出面的。」
許蔓注意到珍娘說的是「這位姑娘」,而這羽畫明顯著的是婦人裝,難道她們認識?珍娘以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知書達禮,溫柔賢惠,那麼,如此無禮的舉動肯定另有原因。
陳嬤嬤則較為激動地道:「小姐,這可是陳七爺叮囑了送進來的。」別人不知道,陳嬤嬤很清楚這羽畫可是陳家花了大價錢請來的,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因為珍娘一句話便退了回去。
那羽畫倒是表現得十分淡然,似乎說的並不是她,她也不過收了別人的錢替別人辦事罷了。
許蔓沉吟片刻,便打定主意,調侃道:「我看挺好。萬一以後嫁到白府和姨娘們打起來了,這可是個好幫手。」
珍娘也並未阻止,不過板著臉一言不發地站到了一旁。
許蔓不由摸摸鼻頭,獨自哈呵呵呵地笑了起來,一回頭,卻看見羽畫站在門扉邊端莊地望著她。許蔓笑意不減,朝著羽畫挑了挑眉,羽畫略有點嚴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意笑。
陳嬤嬤見事情辦成了也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給許蔓行禮后便退了出去。
許蔓留下人自然要立刻用的,她也不管珍娘已經黑如鍋底的臉,直接吩咐羽畫出去找清歌,將清歌出門時的打扮描述一番,又告訴了清歌可能去的地方。
羽畫認真地記下了,點了點頭便出去了,從頭到尾一句話也不曾多說,乾脆利落。
許蔓前世的職業經驗告訴她,這樣的人不是有著大本事就是不在意這份工作的,她真心希望羽畫是有真本事的人。如今也是沒有辦法了,李摯那邊的人肯定不敢用了,珍娘如今不再管著妙顏齋,又不肯離開許蔓半步,也只有向陳家這邊想法子了,因此,不管羽畫有什麼不妥之處,這次也必須要用她。
待到羽畫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珍娘才站到許蔓身前:「小姐,這羽畫……」
「宋嬤嬤您小心些腳下,畢竟剛剛下過雨,地上還是有些濕滑……」
陳嬤嬤的聲音自垂花門外傳進來,珍娘立刻停住了話題,兩人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陳嬤嬤陪著七八個人正朝這邊行來,為首的是宋嬤嬤,後面依次是孫嬤嬤和韓嬤嬤,再後面似乎還有男子的身影。
許蔓不由朝珍娘望去,珍娘立刻迎了上去,在離許蔓十來步的地方堵住了沈嬤嬤等人。
幾人一番寒暄之後,珍娘不卑不亢地道:「嬤嬤這是有何吩咐?」說完,她意有所指地往宋嬤嬤身後看了一眼。
宋嬤嬤聞言,笑著道:「姑姑這是折煞老奴了,哪敢在小姐面前託大。這不是貴妃娘娘聽說小姐病了嗎?娘娘特地派了宮裡的田太醫來給小姐看看。」她邊說邊將後面的一位五旬男子引薦給珍娘。
珍娘恭敬地和那位田太醫行禮,只道要請示自己小姐,腳步卻不動,依然站在原地。
田太醫也不計較,深深地看了一眼孫嬤嬤,孫嬤嬤才走了出來笑著道:「陳嬤嬤,大太太如今好了許多了吧?」
陳嬤嬤對大太太忠心耿耿,原本就打算等田太醫給許蔓看過之後請了去給大太太把脈,聽孫嬤嬤這樣一提,她便走出來給田太醫行了大禮:「田太醫若是不嫌棄,不如由老奴帶路到正房略做休息?」
田太醫經常出入世家大族後院,一進來便明白這只是一個正院的小偏院,又有孫嬤嬤在來的路上將情況說了,心裡有了幾分底,見珍娘這番態度,聽見陳嬤嬤如是說,也是順著台階去了正房。
不過一會,迴廊上便只剩下了珍娘和孫嬤嬤。韓嬤嬤原本也跟著田太醫去正房,走到半路故意落到後面折回東廂房。
韓嬤嬤走過垂花門穿過迴廊,靠近東廂房正屋時,孫嬤嬤正在給許蔓回稟三日來宜園的情況:「……雨勢太大,后廂房放置東西的地方進水,小姐的正房也漏水了,早上回稟了太夫人,太夫人說宜園也太偏僻了些,讓小姐搬回靜馨苑,讓宋嬤嬤協助老奴處理……正巧貴妃娘娘派了田太醫來給小姐請脈,太夫人讓宋嬤嬤請了田太醫到蔭園。」
許蔓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便低下頭去盯著手邊那粉彩麻姑獻壽的汝窯瓷茶盞,似乎要將那茶盞上的圖文細細探究。
許蔓知道太夫人這是在為她出嫁做準備,無論如何這是皇家賜婚,那白府也是幾百年的士族豪門,不是候府這樣的只有百來年的新興豪門能比的……選擇留在這樣的家族裡自的那一刻起,就算是死,恐怕白家也會將她的牌位迎回去坐這嫡妻之位了。
珍娘皺眉望著兀自出神的許蔓,雖然許蔓嘴上不曾說過什麼,但是她明白許蔓肯定不願意這樁婚事的,遂不開口說什麼,沉默地站在一旁。她自小接受的是傳統世家貴女教養,反而認為這樣的婚事也不錯的,至少有了嫡妻之位,在這一點上她很贊同笑千勸導許蔓的那些話……在心裡長長地嘆了口氣,但願不要再橫生枝節才好。
韓嬤嬤走到門邊,因為許蔓這裡只有珍娘一人伺候,也沒見過一個小丫鬟在院子里走動,沒有許蔓召喚,她也不好隨意地走進去,只好在屋外徘徊。
孫嬤嬤說完話好一會也沒有等到許蔓的示下,正要開口,一抬頭便見許蔓肅然地坐直身子,眼裡沒有任何神色,令人琢磨不透,縱然常日里沒有少與那厲害精明的上位者打交道,此刻她也有些摸不透許蔓的想法,心裡暗暗著急韓嬤嬤怎麼還沒有迴轉?她原本和韓嬤嬤商量好的,由她留下給許蔓回稟搬回靜馨苑的事,韓嬤嬤則中途來告知宮裡傳出來的婚期一事。這邊已經沉默了一陣,韓嬤嬤卻絲毫不見蹤影。
屋裡屋外個人懷著心思卻都不發一言,靜悄悄地,落針可聞。
直到手邊的那茶盞不再往外冒出一絲白氣,許蔓突然忿然地端起手邊那粉瓷茶盞,負氣似地往桌上重重地一丟:「什麼茶,碎碎渣渣地,也沒了絲毫熱度!」說完,她站起身又環視了遍四周,碎步走出去,口中話語不停:「搬家很瑣碎,也煩死人了。可是,長輩賜,不可辭!珍娘在這邊收拾好了,再安排清歌去宜園收拾我那一堆衣裳首飾,都是我喜歡的,切不可丟了什麼。孫姑姑陪著我去給太夫人謝恩吧。」她說著出來正屋,看也沒有看站在屋外臉色不好的韓嬤嬤一眼,徑直往蔭園院門口走去。
韓嬤嬤終於下定決心進去,迎頭正好撞見邊說話邊走著的許蔓走過自己身邊,還想攔下許蔓說什麼。緊跟著許蔓走出來的孫嬤嬤忙拉了拉韓嬤嬤地衣袖,笑道:「我們陪著小姐去給太夫人謝恩。」
許蔓一個人快步走出蔭園,因為昨夜剛剛下過大雨的緣故,今日天氣涼爽,沒有陽光的照射,原本在院子走動是件令人愉悅的事情,許蔓卻硬生生地快步走來,甚至在無人之時小跑著前進,狠狠地發泄了一通。
該死的李摯,竟然瞞著她。說什麼「安安心心地待嫁,那邊已經安排好了。若是像上次那樣逃到外面,又被什麼人惦記上,我又不在京都,誰還會給你掩護?」明明提前得知這些了,竟然尚未透露一言半句。
想到這裡,氣憤莫名的許蔓突然取下頭上的那枚金鑲玉分心,隨手就打算扔到不遠處的半月湖中。
「咦,這不是候府二小姐嗎?」一個清麗中帶了三分嬌媚的年輕女聲響起。
許蔓立刻收回手,也不回頭,雙手摸索著髮髻將那分心插在髮髻上。
「二小姐,二小姐,我是你君姐姐呢。」那女聲越來越近了。
許蔓一下子聽見「君姐姐」三個字時就感覺不妙,一回頭正見許久不見的方灝君在一堆丫鬟婆子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方灝君走到跟前,一手攜了許蔓的手,一手極快地給許蔓正了正許蔓匆忙插到髮髻上的金鑲玉分心。
許蔓尚未料到眼前這位和她並不熟悉的太子妃竟會伸手去扶她頭上的那件金鑲玉分心,心都漏跳了半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