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章 分離(四)
柳初顏不悅的看著他,正想譏諷反駁,但眼光瞥到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紫兒,本來還寒若白霜的臉上瞬間勾起一抹難得的弧度。
這可能是個開溜的好機會。
「此話當真?」直視眼前的銀髮少年,柳初顏的情緒波動不大,語氣依舊是淡淡的。
「君無戲言!」銀髮少年不假思索,清澈的黑瞳回望著她。
「好!」柳初顏回過身子,向羅紫使了個眼色,羅紫會意,立即把身子靠了過來。「紫兒,你先在這看著他,我先回屋拿上點法寶再跟他斗。」
法寶?羅紫先是一呆,這人又不是什麼妖魔鬼怪,還要什麼法寶呀?
不過想到自家小姐智計百出,往往有出乎意料的舉動,看這個白髮混混武力不凡,想來小姐心中已經是有了打算。
未雨綢繆,還是自家小姐高一籌,若這白頭混混賴皮,到時候一定會被修理得很慘。於是她滿心歡喜的點點頭。
木挽香在樓上的窗戶縫裡觀察著門外的一舉一動,遠遠只見三人爭執著什麼,卻聽不見具體的內容,不由得急出了一身冷汗。柳初顏剛進屋,她就連忙從房間中迎了出來,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柳初顏示意她稍安勿躁,便直接朝房內拿起包袱,她長話短說:「阿香,眼下有個開溜機會,我要先走了。」
木挽香正要張口,卻立即反應過來這是她的金蟬脫殼之計。她拉住柳初顏的胳臂,急忙返回妝台,轉過身的時候,已經淚眼婆娑。「初顏,這面紗你先收著,想來會有用得上的地方。」
如今挽香不宜露面,丞相府和尚書府是大漢國的朝廷重臣,屬下眼線無處不在,加上這次冥婚鬧得天下皆知,而自己就更不能露面了,如果自己沒死的消息傳了出去,想來木子公也定會派人追殺到底。
她接過面紗,面色凝重,不過還是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還是阿香細心。」
木挽香想說什麼,無奈喉嚨就像針扎般難受,殷紅的唇翕合了半天,才哽咽出幾個字:「一定要珍重。」
柳初顏笑容直達眼底,她緊緊的握上了挽香的柔荑,彷彿在給她堅強的力量。「一定。」
兩人對視許久,終於,她掙脫出木挽香的手,轉身走出了大門。
走出院門外,羅紫和銀髮少年依舊對面站立,不過一個叉腰仰視,另一個俯頭謔笑。柳初顏拂去腦中那些雜亂的思想,直接對銀髮少年開口道:「走吧,去哪喝?」
銀髮少年下巴一揚,傲嬌的瞥了羅紫兩眼,轉頭對柳初顏脫口而出:「酒館!」
羅紫輕哼一聲,低頭看向柳初顏手中的包袱,暗道小姐的新奇玩意可真多,於是信心滿滿的給她打氣:「小姐,你一定要讓這個混混輸得心服口服!」同時飛去一個挑釁的眼神。
銀髮少年聞言,瞬間來氣。「你敢說本大爺是混混?」
「你一個大男人跟一個小女孩計較什麼。」柳初顏見著眼前各不相讓的兩人,無奈出面解圍。
「哼,本大爺才不會跟她一般見識!」銀髮少年別過頭,雙手抱環。
柳初顏拍拍羅紫的肩膀。「紫兒,我去了,你……等我回來。」
羅紫點點頭,咧嘴一笑:「嗯!小姐前些日子種下的花種已經開始發芽了呢,我待會去給它澆澆水!」
柳初顏感覺鼻腔里一酸,這個傻乎乎的小姑娘對自己忠貞不二,跟著自己出生入死,但自己如今……卻騙了她。若她將來知道了,指不定會怨恨自己……
但她還小,這一去生死難料,以自己的情況最多也只能自保,不好再顧及她。她還是如花蕾般的年紀,一定有更美好的出路。
狂風襲來,綠葉沙沙,酒旗飄飄,是誰的眼淚迷了眼?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所有的努力就像是眼前的沙塵,高高在上的風神隨意輕笑一聲,就把它們颳得上下起伏,不由自主。
分別,她以為早已經在穿越后就練就了一身銅骨鐵血,可是背對不停招手笑別的羅紫,她還是清楚地感覺每一寸肌膚的疼痛,每一處筋脈的寸斷。
腳下好像墜著千斤鋼鐵,被地球這個大磁場給緊緊地吸住,每走一步,都快要把她拉下無底的深淵。
她不敢回頭,只能僵硬著脖子一直往前走,走出這樣迷惘的天地。銀髮少年想要提醒她的方向錯了,但眼前這個女人的反應有些不大正常,大概是有些後悔害怕,故意饒彎路來拖延時間。
銀髮少年心裡嗤笑,時間對他來說簡直是多到用不完,她想玩,那就陪她好好玩兒。
兩人並肩而走,小巷的盡頭隱約可以看見兩三個來往的行人。即將走到巷口之時,柳初顏再也承受不住沉重的身體,緩緩蹲下身,背靠著牆面,雙手環抱著大腿,把小腦袋深深的埋進了腿間。
銀髮少年先是一呆,然後臉上不屑的一笑,莫不是後悔了,想臨陣退縮?他挨過去,用手肘輕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喂,臭丫頭,你幹嘛?」
柳初顏紋絲不動,蜷縮成蝦米一般,絲毫不搭理他。
銀髮少年收起了笑容,俊臉閃過一絲不耐煩,這丫頭還裝上癮了?
「臭丫頭,本大爺問你話。」
……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銀髮少年蹲下身,用手挑起她的一絲秀髮,威脅道:「你信不信本大爺點火/燒/光你的頭髮?」女人都重視自己的長發,這下總該有反應了吧。
夏日炎炎,但在街角的某處小巷裡空氣卻像是凝結了一般,那位在地上蜷縮成蝦米一般的少女依舊沒有任何反應。銀髮少年從懷中掏出火摺子,點燃,熟練的把火摺子左右擺動,火光搖曳。
「臭丫頭,我數三下,你要是再不起來——」
她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柳初顏那蜷縮的身軀開始抽搐,斷斷續續的抽泣聲排山倒海一般的傳來。銀髮少年玩弄火摺子的手一頓,感覺晴空萬里的好天氣一下卻變得風雨驟降。
他有些不知所措,嘴唇翕合了半天,才結結巴巴道:「喂,臭丫頭,你……哭了?」
柳初顏沒有抬頭,甚至是沒有理會他,依舊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
銀髮少年連忙把火摺子一丟,眉宇尖的挑釁都變成了安撫:「本……本大爺就是開個玩笑,火摺子已經扔了,你,你別哭了!」
「紫兒……對不起……爸爸……媽媽……我好想回家……」柳初顏覺得這個世界都塌陷,天地之間彷彿就剩下她一人,自從穿越到這個異世,被迫斬斷了與親人之間的聯繫,在這裡孤獨無依,如履薄冰。
「那,那本大爺今日先放你回去!改日再來找你比試。」銀髮少年瞬間感覺一個頭兩個大,這變臉比變天還快的臭丫頭,說哭就哭,他是真的沒轍。
柳初顏抽噎著,像是沒有生氣的布偶。「嗚……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陸陸續續的哭聲吸引了幾位路人的目光,銀髮少年冷冷的掃視了一眼,眾人伸長了的頭又縮了回去。
銀髮少年收回神色,這女人哭起來怎麼沒完沒了。若自己就這麼一走了之,待這個臭丫頭恢復正常,想來也會以自己離去為由再不與自己一分高低。
好,本大爺就陪著你。他乾脆坐了下來,身體傾斜,一隻手托著下巴,側過臉看向柳初顏,也不言語,只是靜靜的望著這身軀不停顫動的女子。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抽泣聲逐漸消停,柳初顏吸了吸鼻子,她緩緩抬起頭,轉眼就見銀髮少年正專註的盯著她,那眼神中充滿著憐憫,讓她很是不喜,她負氣的別過頭去。
「你怎麼還不走。」
銀髮少年把她那紅腫的雙眼盡收眼底,拍了一下胸脯,「一醉解千愁,要不要跟本大爺去喝一杯?」
柳初顏帶著鼻腔的哭音嘟嘴道:「喝你個大頭鬼。」她緩緩地站起身,眼眸清亮,澄澈如寶石。「我要走了,踹爛我家門的錢你不用賠了,你別再跟著我!」
此話一出,銀髮少年急了,等了老半天,被這臭丫頭晾在一邊,如今還想當沒事人一樣的走了?他跟著站起身,躍到她面前,伸出一隻手攔住她的去路,眸子里都是孩子般的火氣:「君子一言,你答應過要與本大爺比酒量,居然出爾反爾!」
柳初顏指著自己,冷笑一聲,「我是女子非君子,就出爾反爾,你奈我何?」
「臭丫頭,你敢耍我?」銀髮少年簡直想要掐死眼前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
柳初顏有些沙啞的聲音中透出些寒意:「讓開。」
銀髮少年固執的環抱雙臂,像一堵牆擋在面前,濃眉緊擰:「不讓!」
柳初顏的身子本就虛弱,方才哭了老半天,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一般。但是她毫不畏懼,對上眼前那位少年的神色,眸光漸漸透出森寒的刀鋒。
「給我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