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晨起倦梳頭
次日晴,凌亂的雲海一塊一塊如綿羊身上的毛般捲曲。聽說綿羊雲預示著最近都是晴天,跟昨晚上的陰雲實在不符。
夜山頂上晨霧繚繞,屋檐下的風鈴海浪般一陣又一陣地響動著,如同遠方寺廟的鐘聲。師兄其華悠悠地在屋子旁來迴轉了轉,灼灼的房間相當安靜,又睡懶覺,其華十分不滿地大力拍了她的門:「灼灼,灼灼!你這丫頭不會是因為跟我決鬥而害怕得躲起來了吧?」
裡面依然很安靜,聽不見一點她起身的聲音,其華將耳朵靠在門上,他又叫了句:「我把你的窗帘拽啦?」
「哎,好煩……」終於出現了灼灼的聲音,細微像蚊子哼哼,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被子幾乎掉在地,眼皮好沉重。正做著美夢突然聽到其華的聲音,她發誓,如果這個傢伙此刻出現在她面前,一定再叫他毀容一次。
「果然在睡,等下我闖進去了你可別怪我。」其華微微一笑,整齊的牙齒露了出來,兩枚虎牙尖尖地像他滿臉的壞笑。
「如果…你進來…我將用『孤影劍法』第七式與你同歸於盡……所以,最好不要惹我……」她翻了個身,把臉深深埋進枕頭,斷斷續續迷迷糊糊地說道。
不這樣說倒還好,這麼一說他還真一腳將門踢開了。「你怎麼不關好門?」他用力過猛,以為門會鎖得很緊,沒想到輕鬆一踢便開了。
「防君子不防小人……」灼灼無可奈何地從床上滾下去,雙足先落地,站定,蓬頭垢面十分埋怨地看著其華道:「師兄你以後一定嫁不出去,相信我。」說著搖搖頭,她拍拍其華的肩膀,裝得很遺憾的樣子。
其華嫌棄地拍掉了她的手,微笑:「師妹,沒有我娶你,你才是嫁不出去。」
灼灼一愣,想起了昨天晚飯期間師父胡謅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連連對他呸了幾口:「呸呸呸!師父老糊塗。」她過了會兒又問道:「昨天那個智商不高武功不好的賈探長人呢?」
「奧,你若不說我還真忘了,那傢伙不吭一聲就走了。」
「走了?」
「可不是嗎,昨天讓他睡我的房間,今天一早我來找過你你還在睡覺,又去看他,門在開著,人不見了影子。」其華陳述道。
「哎吆喂…有問題……」灼灼的腦洞大開:「肯定是有人發現了他的蹤跡特地在夜裡把他給除了……」
其華額頭一冷,順手拍了她的腦袋:「你說什麼呢!人家京城裡來的偵探忙著呢,還不是趁早趕路去了,至於為何不跟我們打招呼……額…我想……」
「這還用想嗎?肯定是不願暴露行蹤。」灼灼拿起梳子隨意輸了兩下,也不管梳透梳不透用手指挽著頭髮。
「等一下……」其華說。
「什麼?」
其華走過去,幫她將一縷沒有挽起的髮絲放入她的手裡。灼灼瞬間臉紅心跳,一激動又有一縷頭髮落下,她心下想,為何這感覺同幻想跟遊俠先生在一起一樣呢?
這個平日里生活七級傷殘的男子今日的雙手變得很靈活,這雙手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夠耍好「夕永劍」。什麼擇菜啦,什麼書法啦,什麼都不成,現在倒靈活地接過了她手裡的頭髮,像模像樣地學著她挽頭髮:「是往一個方向擰嗎?」
灼灼受寵若驚地捂著嘴不敢相信狀,胸膛里的心跳加速幾欲破膛而出,顧不得回答他的話,先問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說吧,你想幹什麼。」
「難道說你還有什麼值得我巴結的本事嗎?」他在她頭頂緩緩說道,那本是擅長拿劍的手正小心翼翼就好像生來便是這般溫柔地擰著她的頭髮,因為專註所以緊緊抿著嘴唇,他拿過髮帶手法粗獷地生疏地系著發團。過了會兒終於呼出一口長氣,似乎做了什麼浪費體力的大事,他道:「累死了,累死了……」
所以,這樣便可以理解了其華為何整日披散頭髮,或許不是為了耍酷便於時時甩開頭髮,應該是他不會或者懶得挽頭髮吧?
「哎吆喂,師兄,你今天好得讓我都懷疑是不是你了。」灼灼安穩一下心跳和搽了胭脂的臉,她迫不及待地跳到鏡子前,打算好好誇一誇師兄其華,但視線落到鏡子里的她時,頓時惱火了:「其華,你這個手殘!」
只見鏡子里的她如花似玉,眼角眉梢帶著俏皮,再往上一看,這個新鮮出爐的髮髻呈大便狀一圈環著一圈,髮帶粗粗系著,正好將發團攏成大便狀。灼灼的臉色刷地變得很難看,剛剛還是粉撲撲的少女紅,現在已是發怒前的黑,她斜著眼撇其華,狠狠道:「要你何用?!」
這話倒把其華說得一愣一愣地,他哈哈一笑:「要我何用?應該是我問你要你何用吧?晚飯不做,晨練不起,你還好意思說我…這造型十分符合你的性格…哎,你別拆啊,好歹是師兄我親手……」
灼灼三下五除二拽了頭髮,相當豪氣地往後背一甩,看著他道:「丟人現眼,哼!」
這個傲嬌的小女子下巴朝天仰著脖子就走了,其華看她無賴的樣子,拍拍自己的前額,似乎為這個被寵壞的女子頭痛,但他嘴角一絲微笑,又分明是讚許的無可奈何。
多麼文靜的女孩子如今被寵成今天的模樣,論起功臣,師父第一,他第二,那也是因為他謙虛。
誰娶灼灼誰倒霉,女子的外表男子的心,調皮搗蛋吵嘴打架樣樣精通,沒理得也被她說成有理,有理的,直接被她給氣死。家有灼灼這樣的師妹最是省心,任憑她再鬧騰,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不會有一天突然被誰勾搭上逃之夭夭,因為他相信不會有哪個男子會像他一樣傻,把她慣成今天這副鬼樣子。
「師父,聽說昨日那個賈世生悄悄走了?」還沒進屋灼灼就嚷道,這丫頭雖然性子直倒不記仇,昨天還生者氣,今天就忘到了腦門后。她收拾著有些摺痕的袖子,探著頭往師父屋裡看去。
他正翻看著自己的書籍,一一將之前灼灼弄亂的書擺好,聽到灼灼的話回復道:「走是走了,不知道他來這裡的目的究竟為何,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帶了我們這裡的東西走。」
「哈哈!笑話,就咱們這破地方的破東西,他能看上眼什麼啊?哎…對了,他還欠我十兩銀子。」灼灼從懷中搜尋欠條,發現不在,應該是被她昨日放在自己抽屜里了。提到那張欠條,她不得不說:「賈世生,人好。」
聽了這話,其華不幹了,他打擊道:「他還沒有把錢給你就已經是好人了,那萬一你傍的大款真王八對綠豆看上眼了,你得多崇拜那個男的啊?」
「無恥之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與陸兄乃是酒肉之交,禁止你用『傍大款』這種充滿負能量的詞形容。」
「我怎麼沒有聽出來『酒肉之交』這個詞高尚到哪兒?不過用在你們倆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師父搖搖頭,依舊慈祥地看著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斗得不亦樂乎。如果生活可以一直這樣清靜地度過去該有多好,讓他們也能像普通人一樣單純地生存……
「你又欺負我讀書少!」灼灼委屈地嘴都合不攏了,氣急敗壞道:「趕緊的,我們來決一死戰吧,夜山女俠灼灼在此,一定替平民百姓收了你這個妖孽!」
其華一拍桌子,翻身跳到屋外,淡淡道:「可惜我看你還沒有睡醒吧?」他從袖間亮出夕永劍,在陽光下他的劍令人覺得可笑。翩翩白衣少年自應當配寶劍,而被師父喚作「夕永」的劍是那樣的格格不入,渾身通黑,斑駁的紅色銹跡在每一次用力中都簌簌掉下一塊來。
「這麼快就亮劍,別,師兄,等下下,我得先找到『孤影』吶……」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師父的呵斥聲止住了:「作為一個劍客,你竟然連自己的劍都不能好好保護,居然粗心到把它弄丟!江湖上真正的劍客都是劍在人在,你根本不配持『孤影劍』!」
灼灼來不及聽他啰嗦,在師兄的提示下她於後院的桃花樹林里找到了「孤影劍」,順帶著,在最高大的桃樹上刻了一個數字,那是她記日期的方式。灼灼用孤影劍在樹上寫了十六,突然覺得不對,至於哪裡不對倒不能詳細分辨,只是按部就班地寫著每一筆。
孤影劍法是上乘劍法,它的攻擊力和防禦力都極強,最高一層乃是「孤影劍法第九式」,「九九歸一」,也意味著這一式基本上用於與敵人同歸於盡。灼灼學過了第九式,至於她能否好好運用則看天賦和勤奮了。夕永劍法則像是孤影劍的輔助,招式有很大的不同。正如教「孤影劍」一樣,他都專門一對一教學,絕不吐露給其華,而孤影劍的主人則更不能理解「夕永劍法」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