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間再無賈世生

20.世間再無賈世生

迷煙一縷縷纏繞著往前被睡熟的人吸入身體,於是,夜變得格外深沉,夢境如牢籠漸漸將人封鎖進黑暗裡。在充滿殺機的夜裡,黑色是最好的保護色。沉睡者擁有自己的幸運,不被血腥驚嚇的幸運。

師父與師兄蓋著同一塊被子,靜靜睡著,漫漫長夜方始,夢魘才剛剛登場。夜似乎有些靜得過分,就連平日叫喧的夏蟲也無跡可尋,夜空正在醞釀一場暴雨。雨水可以抹去升騰著的殺氣,然而現在只有沉悶,沒法打破的沉悶。這二人安靜地躺著,似乎被迷香灌醉,睡得極死。

另外一間房屋燈影搖曳,影子重重疊疊,賈世生似乎從外面躥回來,又在屋子裡翻來翻去,還未躺下,手忙腳亂地尋找著什麼。

外頭有動靜,他機警地打開窗子,正好有一隻白鴿撲騰著翅膀落在窗沿。他小心翼翼將寫了些什麼東西的字條卷好放進鴿子腿上的信筒里,緊張地往窗外左看右看,沒有他人便放飛了鴿子。看著不斷拍著翅膀離開他,飛往遠處的黑暗的鴿子,賈世生搖了搖頭,低聲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末了又轉頭,看向窗外,那雙有神的眼睛黑得同夜一樣濃郁。

按照他設想,鴿子往北飛兩日到達探所分支,即,線索也抵達。

但這可不是平日里的普通黑夜,所以,他的鴿子怎麼可能存活?才不過消失他的眼界,那長著翅膀的東西便被一寸長的利器戳穿了喉嚨,它再也無法將信送達了,永遠也沒法完成這項使命。

有個穿著夜行衣的人如鬼魅一般出現在樹下,腳步輕盈踩不碎半片樹葉地行至鴿子跌落處。白楊樹上繁多的樹葉如流水一般嘩嘩作響,若是晝里看,片片葉子遊動著像龍身上的閃爍的鱗片。

男子輕快俯身將鴿子拿布裹了下揣進懷裡,順手摸到鴿子腳上的字條,撐開,拿火摺子照亮,迅速看過紙上的字。

「夜山萬安閣,速來。」

字條碰了下火摺子,才挨到火星便熊熊**起來,在黑夜猛地燃燒一下便歸於沉寂。男子甩了甩剛剛被火舔了一下的手指,將火摺子重新蓋好別在腰裡。他輕鬆行走在暗夜,扎的高聳的馬尾隨著風亂飛,環顧四周,整個夜山的夜完全相同,他今夜變成黑暗裡的王,聽整座山臣服。

賈世生一一將屋內擺設重新擺好,糾結地躺在床上思考夜山上這三人之間的關係。但從年齡上來看,灼灼與其華都相符,從洛家留下的證據來看,其華的身份更為可疑。今日聽夜山派掌門講的那些,百分之百是胡謅,根據線索來看,夜山派實在是神秘。這個門派沒有江湖記載,也就幾年前才零星在平怡鎮流傳……

「誰?!」他一躍而起,推門而出。

外面,正是剛剛出現在林間的夜行衣男子。他平靜地立在院子里,雙目沒有看賈世生,但殺氣已經侵襲到了他的身體。

「你是誰?」賈世生問道,他看向周圍,另外兩間房子都早已熄了燈,想必睡得正熟。

「京城第一探所賈世生?」黑衣男子冷冷地問道,他嗓音深沉雄厚,一字一句不緊不慢地吐露著,就好像對待爪下的老鼠那般傲慢地對他說著。

「你是?」

「你沒有機會知道這個了。」

「難道是『黑衣』組織?」他話還沒有問完,那人就雙足輕點跳到了他面前,賈世生使出兩招,掌風陣陣,然而對方卻輕易化解。又使勁推上幾拳,拳拳都被人抵擋過去,看來硬拼是斷然抵擋不過,他放開了步伐飛也般地亂跑。

「黑衣組織」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組織,其下養著數千死士,只要出的起銀子,他們便派出殺手幫僱主解決難題。傳說他們穿著夜行衣,手法高超,在夜間行事,往往只取僱主要取之人的性命。朝廷對於這種組織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黑衣組織」是江湖組織,朝廷自然不願與江湖為敵,各不相干才是最好的狀態。賈世生見對方身著夜行衣,面也被遮住,便以為是「黑衣組織」派來的人。或許是之前哪一個他經手的案子出了問題,他的身份和蹤跡被暴露了。

他慌不擇路,一口氣跑到了後院的桃林里,簡直太合殺手的心意了。他在後面不慌不忙地追趕,逃到林子里以後才猛地跳起來正踢賈世生的背部。他立刻撲倒在地,下巴蹭在地上立刻出血,污濁的液體弄髒了衣裳。殺手又往前去,右腳抬起,使勁兒往下踏,賈世生不可坐以待斃,猛地滾了兩下,從地上爬起來,手腳並用往前跑,狼狽至極。

「你我並無冤讎,為何苦苦相逼?」賈世生果然是讀書人出身,即便是現在危機關頭也要理論一番。

「是你的職業害了你,下輩子千萬別多管閑事。」他繼續進行攻擊,亮出了自己的劍,那劍有些眼熟又有些古怪。它並沒有光亮,就好像光芒被塵封了,劍身似乎生了銹,黯淡無光。

好厲害的武器,竟然絲毫看不出來路。

賈世生又作死地跌了一腳,是什麼東西絆住自己?他焦急中一看,原來是灼灼的破劍,連忙拿起擋了對方一劍。殺手的劍力實在太強,他被震得後退幾步,還以為灼灼的劍會被劈成幾節,但這把小劍竟異常堅硬,就連劍上結出的銹也紋絲不動。

深受鼓勵,賈世生沉著下來,運氣,使出,勇敢朝前回擊,比別人普通的劍短上一寸的小劍十分合手。又是一擊,雙方的劍都嗡嗡作響,殺手輕鬆一躍跳到枝頭,停也沒停身子直挺挺頭朝下刺了過來。他的劍幽幽地發著光,竟比黑暗還要黑。賈世生轉身跳過,一個飛踢迎著兇手的頭部而去,眼看著正要踢中,卻不想他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翻身,倒是把賈世生的腳踝踢得骨裂。

「啊……」他由於疼痛,慘叫一聲,繼而忍住疼痛向殺手刺去。不斷翻飛的手腕和呯呯清脆的雙劍互擊的聲音在黑暗裡忙碌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陣勢攪亂了周圍的空氣,有幾枚桃子無辜地墜在地上。

殺手使出了絕技!他手裡的劍似乎正在變幻,分成了許多個,看得賈世生眼花繚亂不知手中的劍該對付哪一個之際,突然幾個合為一柄,正握在殺手的手中,他果斷迅速地往前一送,刺進了賈世生的胸口。

賈世生只覺胸口一痛,不斷有滾燙的液體從身體湧出,隨著這一刺,他眼前一黑,有星星點點的光打著轉圍繞在他眼裡。雙腿不自覺軟了下去,無力地後退兩步,殺手用力抽回劍,一股鮮血徹底弄濕了賈世生的上衣。他倒在了桃林里,手中的劍落下,深深插在地里。

他的雙眼極為沉重,睜也睜不開,就這樣結束在夜山的夜裡了,他悲傷地想。

夜無情地悄悄繼續著。

做完了這一切,殺手拽著賈世生的腿,將他拖動著向前,一步一步走了很久,賈世生後背的衣服都已磨爛,皮膚鮮血淋漓。殺手幫他整了整衣服,將自己的夜行衣脫下來給他披上,似乎自言自語,更像是在同「屍體」說話:「既然你想了解秘密,那就和你的前輩們一起陪同秘密吧。」

他將賈世生踢下了一口枯井,這時月亮突然就從雲彩里冒出來,眼看著要下雨的氣候就這樣沉悶地過去了。

被這樣狠狠一丟,徑直墜在井底空地上,賈世生漸漸消失的感覺又徒然回來了一瞬。那雙極為沉重的眼皮睜開,費力地凝聚好焦點,他要仔細看看那兇手是誰。

完成任務后的兇手脫下了遮臉的黑色面巾,擦了擦自己的劍便丟進了黑暗的井洞里。彎腰撿起一樣東西的時候,月光正好照在他的頭頂,井下的賈世生費力地看清了他的臉,虛弱乾涸的嘴唇輕輕發了個「奧」字。

繼而又有什麼東西從上面落下,正摔在他旁邊,賈世生知道,那是他的渾身雪白的好鴿子。漸漸地,意識隨著頭頂井口光線一點點閉合而消退,消退,要不了多少年,很快他就會和周圍森森白骨一樣了。

殺手平靜地裸露著容貌,一點點揭開偽裝物,手上還濺有賈世生的血跡,他舉起來看了一看,便無力地垂下。

他將一路上殘留的血跡用旁邊的土壤蓋住,將灼灼的劍從地里抽出,自然地放到原先的位置,把土地上的劍痕一一磨平。

這場殺戮到現在為止算結束了,他本期待今夜有場雨直接將痕迹沖刷乾淨的,顯然大自然並不願意與他同夥。

夜山只是沉默並不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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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妹如此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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