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水晶鳳凰螺

風呼嘯著將旗幟颳得瘋癲，順風而行的大船速度如同流星，一往無前地衝刺著。藍色的海與天像是巨大悠長的幕布，即使快速地往後退，也不能轉變了過去，換個風景看。這船勇猛地行走在波瀾壯闊的海上，帶著貴族才有的氣勢嚴謹又絲毫不減速度地前行。海躲不了，只有些膽小的白雲、靈活的魚感受到這氣勢而紛紛讓道，海似乎要從中間分成兩半了，被這大船雄渾地切割開來。

船上香薰裊裊，侍女和僕人成群結隊，他們遵守著秩序趕著手頭的事，沒有人閑言，沒有人偷懶，手頭的活本來就不重，只消安靜侍奉著比公主還要耀眼的千金就行了。換上新開的玫瑰，將香爐重新擦拭一遍，樓梯上鋪好的小毯也要檢查一下有沒有破損的，安排廚子今天的午飯小姐希望吃到什麼，或者推斷出小姐喜歡吃什麼。僕人排列整齊拿著尖器站在自己的位置，像一個個雕塑，仰著臉看向遠方，偵察著是不是有敵情，他們要保護這條船上的性命與財產的安全。

大象又要出去了，他還沒有跟自己的家人親近兩天，就又要出海，這次的任務令他感到驚訝，同時又慶幸不用跑那麼遠的路，很快就能返回南格島了。以這條船的配置追上那條船簡直輕而易舉，任他們跑十天，只用一天便可以追趕到。所以這時，他正站在二樓的木欄旁，靜靜地用望遠鏡眺望，海是多麼的寬，怎麼望都看不到頭。航行已經過去五天，擦肩而過的船隻都被他打量了一番，但始終沒有找到目標。現在行的這一帶，逐漸出現一些小長條的島，在蔚藍的海洋上散落著這些翡翠般的小點顯得色澤格外耀眼。

大象想到小姐跟自己說這次任務的時候面不改色的樣子就要輕鬆地笑起來，小姐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她心裡的小想法他還是能夠猜測到的。遙望無邊的海洋，他也有些期待碰見那個船隻。

「還沒有遇見嗎？」身後傳來她的聲音，不用看樣子就已經很動人了。

大象回過頭，放下望遠鏡，躬身頷首，回答道：「暫時沒有，那艘船我保證一眼就認識，這兩天過去的都不是。」他抬起頭，看到了灣彎傾城的佳容，心裡想到妻子剛為自己生了一個女兒，不知道她長大以後能不能有小姐百分之一的漂亮。思索間慌了神，突然意識到這樣一直盯著小姐看是不禮貌的，就又低下頭。

灣彎沒有在意這些，她拿過他手裡的望遠鏡罩在自己的眼睛上：「他們會不會繞了其他的航線？按著時間來算，我們的船應該已經追上了他們的。」

「那倒不會，因為一旦走錯航線就極有可能被海盜打劫，所以走這一帶的商人都很謹慎。」

「他們只搶財物嗎？」灣彎放下望遠鏡，張著茶色卻一點都不渾濁，更像塊琥珀的眼睛問道。

大象再次低下頭去：「如果配合的不好，或者收穫令他們不滿意，就會大開殺戒，反正沒有人管。這要依他們的心情。」

灣彎聽了這話，又將望遠鏡罩上，擰動著焦距鈕不安地問：「這片海哪裡海盜出沒最多？」

「已經走過了，早上路過的那塊荒島往北，有一個較大的海盜團。」大象如實地回報。

「大象，折回去。」灣彎將鏡還給他，拂袖而去，她要回自己的房間計劃了。大象接過望遠鏡，乾脆利落地回答，是！然後迅速往樓下跑去。

沒用多久時間，大船已經掉過頭，又火速地往回跑。

灣彎開了窗子，拿起自己綴著小串珍珠、鑲有紫色水晶的輕巧望遠鏡往外面望去。無垠的海洋又浮現了早晨經過的綠色小島，她感覺到航線開始發生轉變了。

算好的，今天就能遇見那艘貨船了，怎麼還沒有見到？如果不在海盜手裡，除非翻進了水裡才會消失的這樣徹底。但無論是在海盜手裡還是翻了船，她都會親自見到。她會將海盜全部蕩平，會將大海全部打撈一遍。因為那艘船上有她看上眼的人，即使他死去了，也是自己的。

「小姐，已經看到了！」伴隨著大象在門外回報，她也已經隱約看到了一些小船的影子。

灣彎推開門，一邊凜凜地走著，一便聽大象的彙報：「他們的小貨船被兩隻海盜船包圍了，暫時船還完整，似乎沒有大開殺戒。兩艘海盜船要比貨船大，粗淺估計一艘船上有30個海盜。如果硬拼，我們船上的人能夠完全制服一搜海盜船上的人，另一艘不好說，可能會有三分之一沒法控制。而且從貨船承載量來說，根本容不下這麼多的人打鬥。如果用咱們船上的炮只需要趁其不意，打上一發就能摧毀，但」

灣彎介面道：「他們的海盜船與貨船離得太近，而且據我們所知貨船質量根本沒法接受炮彈的威力。」

「是的。」大象回答。

「西洋槍有沒有？」灣彎這一問讓大象摸不到頭緒。

「有是有，但只有一小把。」

「我的那一把？」

大象沉悶地嗯了一聲。

她勾起一邊嘴角，勢在必得地笑了：「這就夠了。」

「我會一個人到那艘貨船上，然後」

「不，大象，你老實在船上待著，我一個人去就夠了。」

「這不行，我是不會讓小姐冒這個險。你不知道海盜有多殘忍，更何況小姐是女兒身。」

他雖然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但是心裡還是明白的，自己的小姐向來說什麼就一定要做什麼，從來不漏掉。

「我心已決，你趕緊架梯子，放我下去吧。」她冷冷地說道。

芍續萬分絕望地躺在地上任由海盜使勁兒地踹著，他沒有知覺，只想掙脫這將他綁的像粽子一樣的繩索。他要救他的珥生，那個可憐的姑娘除了他，誰都不會拯救的。但就像這世界的無情，他即使蹭爛了皮膚也不會掙脫出去。

艙里一片黑暗和安靜，與艙外的吵鬧很不相同。這種沉默令他心裡更是發毛，珥生，你究竟怎樣了？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他在埋怨自己沒有好好保護她。

這時，另一條海盜船上的首領也跳到這條破舊的商船上，長時間沒有音訊的等待令他著急。特意也跑過來看看，瞧這裡有沒有什麼貓膩。

原本踢著芍續的小海盜，看到這首領都停止動作，勾著頭向他致敬。

艙里，瀰漫著骯髒的陰暗。這裡的所有人已經被清離，只剩下抱著膝蓋的珥生和兇殘模樣的海盜。

「哈哈哈哈哈！果然有女人，收穫還是不小的么，」海盜呲著牙，一步一步向珥生逼近。

她竟安靜坐在那裡，就好像她只記得芍續叮囑的，呆在這裡不要亂跑。

海盜見她沒有絲毫的動靜，跟平日看到他就大呼小叫想要吃了他的女子一點也不同，頓時來了興趣。「還挺聽話的，如果你願意就跟我回到我們船上，當我的夫人。」他看珥生還是不動，又補充道：「當然，如果你不同意，哈哈哈，那我只好也不憐香惜玉」他的笑聲意味深長。

珥生招招手讓他過來，這動作令他心花怒放，趕忙跑過去，蹲下身子。珥生舉起她的雙手，淺淺給他一個微笑。

海盜哪能承受得了這番，口水都要湧出來了。他激動不已，看著珥生手裡的東西。在潔白的手掌里嬰孩般被捧著枚水晶鳳凰螺。

珥生仰著臉用低低的南格語跟他說話：「我叫珥生，在這螺里說了句話，你聽聽吧。」

海盜盯著她看，不由自主地拿了水晶鳳凰螺，小心翼翼地放在耳朵：「放過這條船，讓他們離開，並且不要再做海盜了。」

空氣里有一股凝重，珥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耳墜一閃一閃的，在昏暗的光線里發出蒼藍的光。一旦自己不能控制這個人，後果真的不堪設想，她下意識地雙手撐地往後退。

海盜猛地將光潔的水晶鳳凰螺扔在地上，這貝殼本是那名小商人的，在他痛惜地將一大袋貝殼抱到甲板上去的時候，路過藏在黑暗裡的珥生，從袋子口跌下一枚，正好滾到她的腳邊。

海盜這粗暴的舉動嚇到了珥生，她的臉色終於有些改變，慘白得像張紙。怎麼逃？

珥生苦苦地站起身來，退到再也不能在退的角落，她心想一切都完了。西城，她想要叫出西城的名字來，但這個名字之於她同樣是一番痛楚。芍續，芍續在哪裡？

海盜見她如此慌張便哈哈笑了兩下，使壞地往前走兩步，拍拍她的肩膀，轉身走掉了。

珥生立刻癱倒在地，純凈的瞳仁里蕩漾著一股驚慌。

自己真的能夠操控別人的思維嗎？她趴在地上，大幅度地喘著氣。

海盜拽了自己脖間戴著的樹葉，撿起剛剛被他狠狠摔在地上還沒有跌碎的水晶鳳凰螺，踏著壓迫性的腳步走出了船艙。他覺得陽光罩在身上，從未有過的舒服。

「你做了什麼？！」芍續死死地盯著從裡面出來的大海盜，撕心裂肺地吼問道。然後他就被人踢了一腳，嘴角都流出了鮮血。

大海盜笑著的樣子讓他更加憤怒，無奈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我們回到船上吧，然後回南格島種種地什麼的，也沒什麼不好。」這話正是從海盜的嘴裡說出來，立即驚嚇到了所有人。他在說什麼鬼話？

芍續使勁兒扭過來臉，看向他——他的手裡正握著一枚水晶鳳凰螺！那麼他的眼淚幾乎要湧出來了，四肢也在一瞬間軟掉了。真是謝天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