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愛慕
珥生被人服侍著沐浴,她坐在花瓣飄浮的木桶里細細打量這個船。忽然之間變成了蒲公英,任由風吹著走,誰是風?難道是芍續?而我為什麼要跟著他走呢?因為在河底徹底絕望的時候他伸出了溫暖的手臂?因為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他都陪在身邊?這些是我感激他的原因而不是跟他走的原因,真正的理由是,我要逃到中國去他正好帶自己坐上了去那裡的船,我反悔了,在跌入水裡的一剎那覺得心有不甘,他正好帶自己坐上回南格島的船。那裡是什麼跟著他走,明明是自己想回。
她的心中充滿了仇恨,如果逃回到中國去那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到南格島,從而抱著對螢的愧疚遺憾過一生。現在她要反抗了,即使不能如願以償摧毀西城從她這裡得到的一切,也要親耳聽說西城死亡的消息。她到那時一定很想問問他是不是後悔,是不是對死亡充滿恐懼,因為在天上等著的不知一個兩個冤死的靈魂。
芍續不知道她所想,還是對將她拖回南格島心有慚愧,一有時間就跑到她房間照顧她,雖然侍女和僕人已經夠多了。當珥生穿著漂亮的依沙站在他面前時,他忽然有種想法,那就是讓這個女子一輩子都幸福地生活。她已經承受的太多,瘦弱的肩膀看起來就心痛,日後即便自己不能跟她在一起也不會讓她受一丁點的苦。他這樣信誓旦旦,甚至有些大言不慚,其實只是沒有記得自己也是寄人籬下,泥菩薩過江。
「你答應了灣彎什麼?」珥生小聲問道,因為她不相信那個聰明又美麗的女子會如此好心,甚至可以用多管閑事來形容。
「你也太敏感了吧?」被說到心事,芍續忙不迭含糊地回應著:「我們身上還有什麼能讓她看上眼的嗎?」
「她讓你為她賣命嗎?」珥生自認為有被欺騙的經驗,想要跟他討論一下在這艘不屬於他們身份的船上,多待一秒是多麼的危險。
「沒有,我以後在她手下做事,不見得就把命搭進去呀。」他憂心忡忡,不知道該怎樣跟她說這件事。
珥生狐疑地看著芍續:「難道是那天為了救我你答應在她手下做事?」
「你別胡思亂想好不好,像我這樣什麼都不會的人現在算是找了一份工作怎麼被你講的這麼···」
「抱歉,我只是覺得灣彎突然間重新出現在貨船上很奇怪。如果你都覺得沒有問題那我還說什麼,不過她是個聰明的女商人,你最好留些心。」珥生抓著他的衣袖認真地叮囑他。
被她這樣一抓,芍續心裡本想再次否認,也改成安靜點頭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我所做的每一件事無不是為了你。這句話就像是一句誓言,或者更像是一句詛咒,牢牢地罩住了他的一生。
「你說偉大的至上島主,呵呵,」說到這,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知不知道我們還活著?一個本應該死在海上,一個本應該死在至上母的爪牙手裡。」
芍續驚訝地看著她,對於這樣的女子,他有些看不太明白了。「你想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到,如果我們這兩個該死的人又回到南格島,萬一被他發現了,他以為是鬼,你說多好玩。」嘴上說著好玩,她的臉上竟沒有一絲笑意,那模樣像極了在船上面對老三的灣彎。
「你被多想,到了南格島你只呆在灣彎家,什麼都不用做,我會賺錢給你。」
「灣彎家?」她的眼睛又亮了起來,滿是疑惑與警惕。
「我是她的僕人,當然要住進她們家,可惜委屈你了。」芍續淡淡地說,他的目光盯著桌子上擺著的玲瓏的燈台,滿是心事。
「果然還是要給她賣命,那以後儘快還完欠她的,我們就離開。」聽到他說以後要住進灣彎家心裡竟然有一絲不快,那種感覺就好像什麼小動物要送到老虎口邊,她說不準那是什麼感覺,擔心除外,似乎更像是嫉妒。為什麼要嫉妒一個比自己好一萬倍的人呢?她們本來就是上天的寵兒,自己這種凡人仰望而不可及。
「恩,當然。」他說話的聲音更小更細微,一點底氣都沒有。珥生瞧瞧自己的夥伴,他正盯著一盞小燈看,或許是這上面的裝飾吸引了他,平日她也是喜歡這小燈的。
沿著原路返回,之前的種種等待,全變成空白的時間,在商船上的日子就這樣蹉跎過去了。回來的時候還遇上了一陣中雨,不過威力不夠,承載他們的大船根本不將其放在眼裡,照舊安然行駛,彷彿帶著凱旋的姿態。這海要穿越幾次才能到達故鄉?也許在離開家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難以回去,就像當初臨行前還和朋友約好,不用想念我,我很快就會回來跟你一起玩。而如今不但沒有履行諾言,反而早已遺忘了兒時同伴的模樣。如果沒有下意識地想起,估計再怎麼著也不會記起還有這麼單純的一句謊言吧?
雨後的天空掛了一條彩虹,雖然在熱帶司空見慣,但它出現時還是會引起人們的讚歎。
木質鑲有白玉的二樓欄杆,灣彎叫人撐了桌子,迎著微醺的陽光對著彩虹作畫。她習慣性地每逢彩虹掛在天空就用彩色顏料在潔白的紙上將它們畫下來,雖然彩虹總是相同的,一樣的顏色一樣的彎曲,但是那時的情景又不相同。或是有白色的大團雲朵陪襯,或是只有乾淨的藍色作布景,或是仰頭望去它們是掛到樹枝上的。而現在,灣彎用筆隨意勾勒出些線條,就將憑欄遙望的芍續印在紙上了,他的頭頂正有半彎彩虹。那些碎碎的劉海隨風飄揚,他睿智的額頭顯露出來,還有不同尋常男子的粗眉,他的上揚眉低不粗,皺起來眉首跟大大的眼睛看起來要蹙在一起,眉尾高高揚起,很是有英氣。灣彎想起他總愛流血的嘴角,每次都想給他擦擦,但都沒有動手,她不願承認傾心於這個愛著別人的堅毅少年。
可是她又沒法放棄,就像現在,他不過是安靜站在欄杆前吹吹風,自己就會忍不住將眼睛放在他身上,就會不得已將他的身影畫在紙上,這真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想要靠近卻又怕打破了那男子的美,畢竟他是喜歡另一個人的。說到那個人,她沒有什麼印象,只是三番五次拖累芍續,所以好感全無,甚至令她不可否認的是,正是因為芍續對她的死心塌地才令自己多看了幾眼,沒想到越發不可收拾,一點理智都沒有。即使愛的不是自己,那種執著的精神還是令她著迷,世上有千千萬萬仰慕灣彎的人,但她都看不上眼,因為沒有人像芍續這樣深情,所以,她必須將他留在自己的身邊,她要征服這個偏執的男子,然後嘲笑他之前的感情是有多麼的浪費。
始終,灣彎都是帶著要統領一切的姿態出現,就連最後的放棄也是她自己提出的。
「等回了南格島,我就帶你去見至上。」灣彎放下筆,同時也放下許多內心的思緒,她站起身對憑欄遙望的男子說道。
他轉過身,悲哀地看著她:「我不可能去見他。」面前這個令他愛不了,也沒法產生恨意的女人,總是令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尤其是那個誓言,他吞進去了多少的苦。她說要他去見西城那個魔鬼?她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傢伙。
「不見他怎麼給你封授爵位?你不必擔心,即使他是至上也不會將你怎麼樣的。」灣彎說些寬慰他的話,想要說服他。
「那個人我是永遠也不想再見到。」他冷笑了一下,眉毛好看地蹙在一起。
灣彎上前伸出手,沒想要將他的皺眉撫平,只是想摸一摸那兩條別緻的眉毛。她出手太慢,被芍續躲了過去,那隻手只能悻悻懸在空氣里,落寞地作罷。她隱隱浮出一個人們察覺不到的微笑,原來他們與至上那裡有關,怪不得當時珥生身上有那麼多傷,這便是原因所在吧。
「不去也可以,我會看著辦的。」她拂了衣袖轉身走開。
芍續站在原地看著她離去,不知道這個女人是高興還是憤怒,雖然他不想讓自己牽動別人的情緒,但身不由己。他只能將所有精力放在珥生身上,不去在意他們倆以外的人,所謂的「愛令心小」便是這樣吧,不過這樣過完一生也不錯。可惜他將一生看得太倉促,生活的激流總會衝破所有打算好的平靜,這才是它的本來面目。
灣彎伏在桌前,拿著一隻素凈的小筆,輕快地寫著筆劃簡潔的南格字。她越發地有自信,征服這個心有傲骨的男子。寫完便將紙摺疊的很小,叫來還在為「小姐看上的男子竟然是這小子,這個除了力氣大些,長得眉清目秀一些什麼都沒有的小崽」而生悶氣的大象,派他將這信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