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盜賊匪
儘管那少年說得凄涼,可在姬無涯心中卻未曾掀起多大的波瀾,這樣的情況本就在意料之中。但饒是如此,姬無涯臉上還露出了一絲悲憫之色,低聲嘆道:「可惜我二人到此並未攜帶乾糧,只有這樣一匹馬,若是不覺馬肉乾硬,可宰了吃掉。」
在姬無涯和裕王到達這裡的時候,就有些壯年的男子縮在人群之中,盯著那匹駿馬蠢蠢欲動。如今當真由姬無涯將殺馬的話說出口后,他們卻是拘謹了起來,半晌沒有人動彈,皆是在面面相覷,不知作何想法。
裕王眉梢飛起,亦是說道:「本王也是一日未曾進食了,這馬就先拿來充當果腹之物吧。你們可帶的有刀具之類物件,只管殺馬去吧。」
兩人皆是開了口,終是有人站起身來說道:「我來吧,我帶了把小匕首,雖然殺起來慢了點,但有總比沒有的好。」
聽到只是一把小匕首,姬無涯眉頭一蹙,猶豫地出聲道:「此馬非同一般的坐騎,乃是草原烈馬馴服,骨子裡還帶著野性,若是不能一擊斃命,這馬反抗起來,或許會傷到人命。如今此處多為婦孺老病,如何能應對發狂的烈馬?」
裕王聞言嗤笑一聲道:「六弟,不過一匹馬而已,若是連一匹馬都應付不了,你有如何應對將來的風風雨雨。」
說罷,裕王抬腳上前,倏地展開手掌,迅捷如閃電一般地飛擊而出,在眾人還在反應錯愕之時,掌心帶風,正中烈馬的頭顱,烈馬登時應聲倒地,再一看地上的烈馬,頭顱炸裂,**和著血水四散流出,場面頗為殘忍,驚到了因好奇而探望過去的幼童。
當即便有幾名孩童放聲嚎啕大哭,裕王斜眼瞥了過去,那些孩童的母親慌忙將孩子摟在懷中,更有甚者為防孩童哭聲惹怒裕王,索性捂住了孩子的嘴巴。
姬無涯看著倒地的馬,對先前那名帶著匕首的男子說道:「你去把馬處理一下吧。」
這樣一掌擊斃烈馬的事,對姬無涯來說自然也不難,只是後果已經可以看到,確實嚇到了在場的許多孩子,許多大人臉上都帶著驚恐之色。在場的都是老弱婦孺,本就經歷了地動的折磨,又是一路的顛沛流離,親眼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同路人命喪途中客死異鄉,內心本就是脆弱至極,這樣血腥的場面,這些人又如何能受得了?
裕王行事未曾顧及到這些人的心情,著實是不太利於之後賑災時的行動。
若是提前在這些群眾心中留下一個暴戾的形象,之後再想挽回就很難了。可裕王並不在意這些,從來都不會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所以有此行為也是正常,可是,難免誤了大局。
姬無涯上前在一個正被母親捂住嘴巴的孩童面前蹲下,微微笑了笑,沖著那名母親頷首示意,母親猶豫了片刻將手挪了開,孩童突然被從禁錮之中解放出來,當即大哭了兩聲,姬無涯蹲在他的面前,卻只是帶著溫和的笑意。那個小孩子看了看面前的姬無涯,突然就止住了哭聲,髒兮兮的臉上有兩道異常明顯的淚痕。
那兩道淚痕在臉上有些滑稽,小孩子抬起手,用破舊的袖子擦了擦不受控制流出的鼻涕。姬無涯自懷中摸出一方錦帕,細緻地給那個孩子擦了擦臉,孩子的母親看著姬無涯的動作忙說:「貴人使不得,這——」
姬無涯笑著看了看那名婦女,輕聲道:「不礙事,小孩子哭一哭,哄一哄就好了。這一路過來吃了不少苦吧?哭吧,我們已經來了,之後賑災的隊伍,幫你們重建家園的人,還有供給你們使用的帳篷被褥布匹糧草,現下已是深秋,但相信我,這個冬天不會難過的。」
許是因為姬無涯的音調太過溫柔,也或許是因為那些言辭觸到了這些難民心底深處的柔軟,也或許是因為他們奔波疲勞了太久,此時想卸下心中的重擔……
總之,在姬無涯說完這些之後,那些難民紛紛緩和了臉色,臉上悲戚愁苦之色減少了許多,更多的人將緊鎖的眉頭舒緩了開。
那個小孩子又是抽泣了兩聲,怯怯地伸手抓住了姬無涯的手腕。裕王在一旁看著姬無涯的作態,心中嗤笑一番,便是轉頭去看那名男子破開馬匹的肚子,取出了腹中內臟。血跡粘在那人身上,並無猙獰之感,反倒惹人心疼。
姬無涯握住那名孩童小小的手掌,用帕子一點一點地擦拭孩子的手心,低聲問道:「有什麼想說的嗎?」
「大哥哥,那邊那個叔叔那麼厲害,你肯定也很厲害吧。」一雙紅腫著的大眼睛死死地盯住姬無涯的臉。
姬無涯無奈地笑了笑說:「我和那邊那個人是兄弟,你叫我哥哥,也要叫他哥哥的呀。其實呢,一個人厲不厲害,不是看他有沒有力氣,而是看他夠不夠堅強,我覺得你就很堅強,將來也會更堅強,你說對不對?」
孩童用力地點了點頭,一邊卻有人忍不住嘆氣說道:「這位大人,你有所不知,在我們趕到這裡的途中,他的姐姐被山賊搶了去,只怕已經……唉!」
這句話一出來,周圍多了幾聲嘆息,姬無涯的目光在周圍掃過,發覺周圍的人都是扭過去了臉,有幾個可以看到臉色的,皆是滿臉愁苦之色,想必是想起了不太好的往事。山賊自古就有,莫非地動也未能使其匿跡安分一些嗎?
「怎麼一回事?」姬無涯這下去問了那名孩童的母親。
母親紅著一雙眼,看起來是憋了許久的眼淚,強忍著沒有落下。又是頓了一會兒,那名婦女才緩緩開口說道:「來的時候,我們帶了些能夠找到的乾糧,一路上向東去想要往京城那邊走,我們人越聚越多,還救下了一些被壓在廢墟里的人。只是卻沒有想到,這樣壯大了東去的隊伍,卻是招來了災禍。萬萬沒有想到,那些盜匪山賊,竟然沒有因為地動而收斂一些,反而趁此機會,大發難民之財,燒殺搶掠比之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們的隊伍之中,有太多的小孩和女人,還有不少受了傷的人,根本無法抵抗手中拿著兵器的山賊,錢糧被洗劫一空,我的女兒……還有哪些女子,大多都被擄走了……試圖反抗的一些人,都是慘死在那些人的手中。」
說完之後,又是悲嘆之聲,此起彼伏。
姬無涯眉頭一蹙,劍眉豎起,怒聲道:「竟然如此囂張,當地的官府可有作為?」
「官府?官府哪裡來的作為。」許是因為姬無涯先前的溫和,這些人彷彿是忘記了姬無涯是朝廷派來的人,也或許是因為姬無涯的態度贏得了這些人的信任,故而有話就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
「官府的官兵,自地動之後,就再沒見過!平時收受賦稅時,一個比一個跑得快,如今需要的時候,一個人影都見不到了。」
「唉,快別提了,若是有官兵幫忙,哪裡會有那麼多的人慘死在廢墟之下,前些日子我看著那個被壓在沉木下的少年,不過十五六的年紀,那樣的模樣,長大后定是人中龍鳳,可惜了,卻是要夭亡在廢墟之中,無人收斂。」
「其實話也不能如此說,受災的又不只是我們,官府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我們……或許他們想著,我們這些賤命不值錢,哪有救的必要。」
「可憐我的兒啊,秋試剛剛考過,沒等放榜就先日以繼夜的趕回家中,只為我這個老婆子的一口湯藥。此時我寧可他不孝一些,留在京城之中等候放榜,也不會慘死在自家屋檐之下。我這個老婆子活著有什麼用,我的兒啊,確實要拚命把我給推出了家門,我的兒啊……」
那些按捺了許久的情緒一經點燃,便迅速蔓延開來。
姬無涯緩緩地站起身,周圍儘是悲嘆埋怨之聲,裕王不屑地瞥了一眼,督促著那名處理馬屍的男子動作快一些,心中嗤道,婦人之仁。
「諸位。」姬無涯站在遠處,放大了些音量,瞬間就將其他人的聲音壓了下去,那群人又靜了下來,紛紛看向姬無涯,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姬無涯嘆息一聲方才開口:「諸位所言,我已盡數知曉。此番地動乃是天災,天災之下不分萬物貴賤,正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因而官府無為亦是情有可原,卻是無法容忍。待我等抵達遼西郡府,定當斥責官吏,儘快將救援賑災工作安排下去。」
說完這些,姬無涯看了裕王一眼,裕王挑了挑眉毛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他便微微一笑開口說著:「而盜賊匪禍一是,我在此向各位許諾,那些被擄走的女子,生者定當盡數解救出來,遇難者也將會妥善安葬,墓地所在也會告知家屬。天災已至,悲嘆無用,還望諸位振作起來,今後的日子定然會好過起來的。」
「你是賑災的欽差,我們信你,可是如今只有你們兩個人……」一名男子高聲開口道,「你們兩個人,又能有何作為?」
裕王此時轉過身,看向了那名男子,操著慣有的強調笑著說道:「哦?你是懷疑本王的本事?」
「你……你是王爺?」一名扎著方巾的書生當即聽出了裕王口中「本王」二字,驚訝地看著裕王。
姬無涯頷首道:「這位是當朝裕親王,亦是此次賑災的欽差大臣。」
那名書生當即跪下道:「小生參見裕親王殿下。」
其餘人聽到王爺一說,也慌忙跪了下來,先前那名孩童拉了拉姬無涯的衣角,抬頭望著姬無涯道:「那大哥哥你呢?」
「我?」姬無涯蹲下身子,將錦帕塞到了那名幼童手中,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道,「我是他的弟弟,虛封榮親王之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