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羊羊羊
陽光穿過葉隙落在謝景遲臉上。
眼前一片血紅。
感覺臉頰濕漉漉的,黏黏的,還有一個軟軟的東西,蹭來蹭去。
原本睡得很安穩的謝景遲猛地睜開眼,看見一團一團髒兮兮的絨毛,嚇得謝景遲往一邊偏了過去,從地上爬起來,才發現一直羊被拴在自已睡覺時倚靠的樹上。
羊?!
「你很怕羊么?」姬無涯語帶笑意,揚了揚眉毛道,「那我把它放了,我們還吃兔子吧。」
「不不不!」謝景遲拚命的擺手,「我們今天吃烤羊肉么?這還是只活羊啊!」
姬無涯笑得很神秘:「這不只是只活羊。」
謝景遲表示疑惑,除了活羊它還是什麼?可以吃的活羊?可以煮的活羊?可以烤的活羊?可以騎的活羊?——那樣豈不是之後就不用自己走路了!
姬無涯走上前,在羊跟前蹲下,摸了摸羊的腦袋道:「是只母羊,有羊奶喝。」
說完,向著謝景遲那方看了一眼,心滿意足的看著謝景遲驚訝以及感動的目光,接著聽到謝景遲道:「你還會擠羊奶!大俠你好厲害啊!」
語畢,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一聲羊叫打破了沉寂,姬無涯看了看謝景遲,又看了看這隻羊,不知該如何應答,只聽又靜了片刻后,謝景遲十分謹慎地說:「大俠你……不會么?」
「本——我怎麼可能會擠羊奶?」姬無涯站好,理了理自己的袖子,低頭看著袖邊的花紋,身旁的羊用腦袋抵了抵姬無涯的腿,姬無涯往一旁躲了躲,羊又跟上前來,姬無涯再躲了躲,羊又抬起蹄子跟著走,被謝景遲攔了下來。
謝景遲和羊面對面蹲著,滿面愁容:「那怎麼辦,我也不會……不過這隻羊好乖啊,不如我們配合一下,琢磨琢磨怎麼擠羊奶?」
姬無涯的眉毛抖了抖,這羊其實是吩咐重章搞來的,原本只是告訴重章,讓他去找點兒不同於兔子的食物來,次日清晨,重章和疊彩兩個人就抱著一隻羊出現在了這裡,羊的嘴巴還被堵上了。
聽疊彩的言辭,大概是從附近的村落買來的,重章很開心地彙報說再向前走十里地左右,就有人家,到時候王爺可以在那裡歇上一歇。姬無涯原本想說既然村落離得那麼近,你們還買羊做什麼?後來看著跪在身前的兩個人,姬無涯還是沒問出口。
蹲在羊面前的謝景遲的目光死盯在羊的肚子上,沉思該如何下手。
「這,我幫你按著羊,你來擠。」姬無涯深思之後回答,「這是只母羊,我不便動手。」
謝景遲白了姬無涯一眼道:「朋友,找個可靠的借口好嘛!你怎麼不說前幾天還吃過母兔子,你有沒有動手啊!」
「你有按住羊的力氣嗎?」
「這……」謝景遲一時語滯,無奈回答說,「那好吧。」
二人一起觀察了這隻羊許久,謝景遲捋起袖子,拿過水袋,坐在了母羊身旁,而後抬起下巴看著姬無涯,沖他點了點頭道:「開始吧!」
姬無涯頷首回應,伸出自己的雙手,按在了母羊的脊背上。
謝景遲將水袋打開,裡面已經沒有水了,放好位置之後,謝景遲伸手捏了上去。
母羊挪了挪蹄子的位置,倒也沒有很大的反應,謝景遲一臉凝重地認真操作,就像從前畫工圖那樣,每一步都很細緻,想到畫工圖,謝景遲的手抖了抖,好像作業還沒交?算了,不能多想,認真擠羊奶。
看著原本飽滿的地方漸漸憋了下去,而謝景遲還在專註地工作,姬無涯好心地提醒道:「要不要換一個……」
謝景遲的手頓了頓,瞟了姬無涯一眼,然後換了換。
過了些時候,謝景遲看著手裡鼓鼓的水袋,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哪怕手上一股子羊膻味,於是十分歡喜地道:「我們怎麼把這個煮熟呀?」
「這……不能直接喝嗎?」姬無涯頓了頓,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謝景遲詫異道,「小羊是可以直接喝的,但是人不行……有很多病菌什麼的,喝了會生病,所以大俠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就抓了只羊回來么?!」
母羊「咩」了一聲,順勢坐了下來休息。謝景遲和姬無涯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對著一袋子羊奶不知如何是好。野外沒有鍋,怎麼煮羊奶,不煮就喝不了,感覺今天不喝明天就會壞掉,謝景遲忙得滿頭大汗的成果就要浪費。
姬無涯揉了揉額角道:「那,還是吃羊肉吧。」
小小的難過了一下之後,謝景遲想開了,雖然沒有熱羊奶喝,但是有烤羊肉吃,不用吃烤兔子了,做人要滿足,於是謝景遲同意了,但是補了一句:「你把羊拉遠一點去宰。」
對於這個要求,姬無涯求之不得,於是拉著羊走到了一里開外的地方,左右看了看,謝景遲應該也沒跟過來,看著姬無涯停下了腳步,疊彩閃出身形,從姬無涯的手中接過母羊,而後小心翼翼地問:「王爺,不如屬下去買些鍋碗瓢盆來?」
「你當本王是出來踏青的?」姬無涯嘴角有些抽搐,「還有,誰准許你偷聽本王說話的?」
疊彩身子一抖,慌忙說:「因著在林中,屬下和重章不便離得太遠,所以王爺您同裕王妃交談的內容就……」
「罷了罷了,你把這羊處理一下,串好,本王去休息一會兒。」
「王爺……」疊彩欲言又止地叫住了姬無涯。
姬無涯回頭看了看,問:「有事?」
「王爺,屬下僭越,但王爺此行原是為了去調查安州知府,拿到安州知府的供詞,幾番遭刺繞道改行小道也屬無奈之舉,可是王爺帶著裕王妃,這一路不急著趕路,到真的像是在遊山玩水踏青一般……」疊彩的腦袋又低了幾分,「屬下以為,如此下去甚為不妥。今遭繞路,已與朝中失了聯繫,朝中形勢如何盡不知曉,王爺在路上多逗留一刻,局勢就有千百種變化的可能啊……」
疊彩的話確實是僭越了,但作為一個侍衛,主子是最重要的,所以哪怕話說的不合適,疊彩還是說了出來,姬無涯同謝景遲一起,如同遊山玩水一般走了半月有餘,照顧著謝景遲的腳程,每日前行甚少。
姬無涯神色黯了下來,頓了許久才說:「本王知道了,你繼續吧。」
說罷便到一邊休息去了。
說是休息,其實怎麼也睡不著,疊彩說的很對,但如若要加快速度,謝景遲的鐵定是跟不上的。這些日子,同謝景遲一道,倒是多了不少趣味,雖然時常會聽到一些胡言亂語,但確實讓自己放鬆了不少。更何況,還答應過她一直收留她。
去調查安州知府的案子,是為了對付裕王,原本帶她同行,也是為了將來對付裕王。自己這個三哥,朝中勢力太大,也確有真才實幹,母親是如今主理後宮代掌鳳印的賢貴妃,同母所出的姐姐的夫婿更是謝太傅的嫡長子,又聘謝景遲為王妃。
母族權重,親家位高,自身才華出眾又得以施展,父皇多番投以青眼。是個強勁的對手,之前姬無涯同七弟籌謀多時,也未曾找出可以使裕王摔一摔的機會,卻不想機會就那樣送上門來,且一送送了兩個。
姬無涯想了想,自己這奪儲的行當,乾的確實不夠格。
疊彩的到來再次打斷了姬無涯的思緒:「王爺,那羊已經處理好了。」
「知道了。」姬無涯收回神思,起身拍了拍衣裳,拿了串好的腿和肉串,那邊的謝景遲也是等了許久,看到姬無涯的身影時十分得激動。
迎到姬無涯后,謝景遲主動問:「還有嗎,我幫你一起拿。」
「沒了,就這些。」
「就這些?」謝景遲看著姬無涯手中的羊肉,又回憶了一下那隻羊的母羊,不確定地問道,「你處理完,就只剩這麼多了?」
「嗯,好肉都在這裡了。」姬無涯回答完才感到有些不妥,疊彩處理羊肉時,想必是按照王府的標準來的,哪些地方留哪些地方不留,都有取捨,一般都只留下最為精華的地方,故而一隻羊處理完之後,剩下的肉量不足整羊的十分之一,這樣的吃法,和走江湖的人比起來,太過浪費……
果然,謝景遲痛心疾首道:「大俠,你真奢侈。不過也算了,反正放得久也會壞掉……」
於是就這樣揭過去了,烤了羊肉,還抹了些重章找來的能調味的草果,一頓羊肉下肚,謝景遲靠著樹休息。
姬無涯隨口道:「之後我們要加快腳程,近些時日耽擱地太久了。」
「你的傷已經好徹底了么?」謝景遲訝然道。
聞言,姬無涯有些奇怪,問道:「怎麼?」
謝景遲拍了拍自己圓鼓鼓的肚子,回答說:「走得慢不是因為你受傷了么……你說要快點走,不就是傷好了?」
姬無涯一時語塞,實在不好意思開口說,走得慢是為了照顧你,隨即道:「總之,之後我們要加快進程了,我有些事情,需要早些到安州處理,去晚了可能會有變數。」
那沈秀如今在府衙大牢里呆著,萬一裕王動了滅口的心思,一旦成功,撬動裕王不成,自己倒要吃個悶虧,儘管自己是個不太合格的爭儲者,但,哪怕是為著母妃七弟以及一幹將士,也是要努把力讓裕王把這個虧給吃下去。
謝景遲點頭應道:「曉得了,最近走了這麼多路,原先腳還會腫一下抗議,現在它連腫都不腫了,估計已經心灰意冷,任由我差遣了。」說完扯了扯自己的衣裙,看了看自己的腳。姬無涯也是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拋了過去,瞬時又挪了開。
「可能會辛苦些,不過一旦到了河池郡地界,就會好起來的,屆時雇輛馬車,就不用勞累雙腳了。」姬無涯寬慰道。
消食消得差不多了,謝景遲站起身,看著姬無涯蓋滅火堆,拿起包袱就朝著前方出發。行了十數里之後,發現了村落,謝景遲欲哭無淚道:「原來昨天多走幾步路就有床睡了。」
「嗯……今晚睡床也可。」
謝景遲搖了搖頭:「算了吧,今天也沒走多遠,到村子里搞點兒吃的喝的帶上,繼續走吧。」說完,謝景遲哭喪著臉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心下想著,像我這麼善解人意體諒人的好人真的不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