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風雪藥鋪

第4章 風雪藥鋪

便在這時,就聽的上遊河面遠遠傳來了一個女子的山歌聲:

一條銀河寬又寬,

妹在這邊郎那邊。

織女要見牛郎面,

挖開銀河放水干。

楊仙茅聽這山歌很是豪邁,不由贊了一聲好,抬眼望去,便見上游順流而下來了一葉小舟。船頭站著一個漁家女,約莫十五六歲的樣子,梳著一條長長的辮子,身穿粗布褥裙,模樣很是清秀,只是小臉凍得紅撲撲的了。寬大的衣裙難掩身材的婀娜,***纖細而結實,手裡拿著一張漁網,一邊唱著山歌,一邊不停撒網捕魚,動作很是嫻熟。

楊仙茅趕緊高聲叫道:「打漁的姑娘,能否借你漁船渡我過河?感激不盡!」

那女子瞧了他一眼,嫣然一笑,放下漁網,拿起一根竹篙,把漁船撐到了河邊,卻不靠岸,瞧著楊仙茅微笑說道:「我唱首盤歌,你能答得上來,我就渡你過河。」

「我不會唱山歌呀!」

「不要你唱,你就只回答我歌里的問題,答得上來就行。」

「那好,那我試試吧!」

漁家女站在船頭,撐著竹篙,瞧著他笑吟吟唱了起來,歌聲婉轉清亮:

冬季里來什麼春?

什麼開花四季青?

什麼一年開兩季?

什麼花落冷冰冰?

皇宮裡有花匠種花,包括太醫院也種有不少花草。楊仙茅這些年聽花匠也說了些花的知識,所以聽她唱的是關於花的,心中倒也不慌,凝神思索,想了片刻說道:「冬季里來小陽春!」

漁家姑娘笑吟吟點頭,表示答對了。

楊仙茅高興起來,想了想又說:「花開四季青,月月都要開,那當然是月月紅了!」

漁家女又點頭,笑意更濃了。

楊仙茅接連猜對兩個,更是高興,思索片刻,又說道:「一年開兩季的花,那便是梅花了。——冬季春季才會開放,夏季秋季是不會開的。」

漁家女讚許地點頭道:「都對了,最後一種花呢?」

楊仙茅思索良久,喃喃自語:「什麼花落冷冰冰?這可不好猜,——花瓣都是涼的,但所有的花都是這樣啊,有哪種花落下來冷冰冰呢?難道是冬天開的花嗎?」於是一口氣猜了好幾個冬天的花,漁家女卻都搖頭。

楊仙茅有些泄氣。便在這時,忽覺有什麼東西落在臉上,涼颼颼的。抬頭一看,只見天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飄起來大雪,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

他伸手接了一片,那雪花落在他手掌之上,化成了一滴清水,涼涼的。

楊仙茅眼睛一亮,說道:「我知道了!是雪花,——雪花飄落冷冰冰!」

「答對了,你真聰明!」漁家女笑盈盈將漁船撐到岸邊,船頭衝上冰面。楊仙茅小心地踩過冰層,扶著她伸過來的竹篙上了漁船,瞧見她草綠褶裙下露出一雙腳丫子,卻是赤腳站在船頭,有些驚訝:「你怎麼光著腳?不冷嗎?」

「習慣了,打魚隨時要下河,穿鞋子不方便。」

楊仙茅見她一雙小巧白嫩的腳丫子凍得發紅,不由嘆道:「打魚可真夠辛苦的,寒冬臘月下著雪的,還得在河上奔波。」

「謀生活唄,有什麼法子。」說著,漁家女竹篙在冰面上用力一撐,小船在飄揚的雪花中悠悠地漂向了河對岸。這條小河兩邊都結冰了,水面也就並不寬,三兩篙撐過,小船便渡過了河面,船頭衝上了對岸的冰層上停下。

楊仙茅道:「多謝姑娘,渡河費用多少錢?」

漁家女微笑搖頭:「你答上了我的盤歌就算付錢了,無需另外再付。」

楊仙茅忙連聲稱謝。見船艙里有個木盆,裡面有幾尾大小不一的魚,想必是撒網撈上來的,說道:「你的魚賣不賣?」

「賣啊,本來就是準備拿到城裡集市上賣的。你若買,倒省了我跑路,賣給你便宜,集市上賣一斤三十文的,算你二十五文好了。」

「多謝,那我就全買了。」

漁家女很高興,輕巧地躍上了冰面,走到岸上,從岸邊垂楊柳樹上摘了一枝柳枝,把幾尾魚串起來,從船艙里拿了桿秤出來把魚稱了,又饒了零頭不算,總共收了他一百文,將魚遞給了他。

楊仙茅付了錢,辭別漁家女,從背囊中取出一把油紙傘撐了,踏著地上白雪,頂著寒風,拎著那串魚往宣州城而去。

走不多久,便進了城。

楊仙茅六歲的時候,太醫院在各地遴選招考葯童、書童,他經過層層遴選,最終進入太醫院當了藏書閣的書童。從那時離開老家宣州城就從來沒回來過,一晃十年過去了,如今回到家鄉,見到熟悉的街景,不盡十分感慨。

只不過,此刻大雪紛飛,街上行人稀少,路邊攤桌椅差不多都是空的,店家籠著手,愁眉苦臉望著鉛色的天空和滿天的大雪,依舊等著顧客上門。

街道原先的積雪已經掃了開去,堆在了街道兩邊的,可此刻又落下大雪,很快又把青石板的街面鋪滿了。

楊仙茅撐著油紙傘,踏著鬆軟的白雪,一路東張西望,走過幾條街,終於來到了自家開的藥鋪前。

他父親是個郎中,開了一家藥鋪名叫「回春堂」,賣葯的同時坐堂給人治病。楊仙茅也正是因為從小在父親教導下熟讀醫書,得以在太醫院遴選時脫穎而出,最終被選中。

他揚起油紙傘,抬頭望向藥鋪門上陳舊的匾額。匾額的油漆已經部分剝落,上面「回春堂」幾個字已經有些模糊看不清了。

他心裡想象著,十年沒見面,父母見到自己該是怎樣的高興。

他來到門口,收了油紙傘,提著白袍下擺,正要邁步跨過高高的門檻進藥鋪去,就聽到裡面一個男人高聲嚷嚷著:「我把話撂到這,要是今天太陽落山前,你還不把欠的藥材錢結清了,我只有把你藥鋪的全部藥材搬走抵債!」

楊仙茅不由一愣,當下站住了,便又聽到了父親熟悉的聲音,充滿了無奈,帶著一些哀求:「錢掌柜,你把藥材都拿走,我藥鋪生意就沒辦法做下去了,都是老相識,多年生意來往的,還請再寬限我些時日才好啊。」

「沒門!還不了錢就拉藥材,沒得商量!」

接著,藥鋪里傳來母親熟悉的聲音:「錢掌柜,你就行行好,再寬限些時日吧,我們一準把欠你的藥材錢還上的。」

「我已經給你們寬限了好幾次了,還要寬限啊?眼看就要到年邊了,必須收帳,沒得商量!」

聽到這,楊仙茅已經大致猜到了大概。看來,自家的藥鋪並不像父親給自己寫的書信上所說的那般生意興隆,連進藥材的錢都沒辦法結清,可見生意慘淡到何等境地。

著急之下,楊仙茅邁步走了進去,便見到大堂里站著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人,正指手畫腳跟父母親說著話,母親不停央求對方再寬限些時日,那肥胖中年人只是不依。

楊仙茅的父親名叫楊明德,見到有人進來抬頭一瞧,不由愣了一下。他一時沒有認齣兒子來,只覺得面熟。因為楊仙茅離開家的時候才六歲,此刻十年過去了,這十年裡,只是五年前父母去過京城探望過他一次,那之後就沒見過面。過了五年,此刻楊仙茅已經長成了半大的少年,個頭也快趕上他父親了。

楊仙茅叫了一聲「爹」之後,楊明德這才敢確認眼前這個長得像自己的少年正是自己的孩子,不由又驚又喜:「仙茅!你怎麼回來了?」

楊仙茅的母親張氏是背對著門口的,所以沒見到楊仙茅進來。聽到這話,趕緊轉身一瞧,見一個少年背著行囊,手裡拎著一串魚,正瞧著她,正是自己的兒子,只是個頭已經比自己高了,不由大喜,趕緊上前說:「仙茅?哎呀,你都長這麼大了?你咋回來了?」

楊仙茅說:「皇帝決定納土歸降大宋,所以遣散了皇宮和太醫院所有的人,我就回來了。」

這件事情還沒有傳到宣州,楊仙茅父母並不知道,一聽這話不由大吃了一驚。

那胖胖的中年人則很是高興,問:「你說什麼?皇帝要納土歸降?那我們吳越國就要歸屬大宋了?」

楊仙茅點了點頭。

「這是真的嗎?」

張氏趕緊說:「錢掌柜,我兒子在皇宮太醫院當書童,他說的話絕對不會有假的。」

錢掌柜喜道:「好啊,歸順大宋好啊!聽說大宋朝皇帝仁義治天下,我們百姓有好日子過的。最好的是,納土歸降就不用打仗了!我正擔驚受怕,生怕打起仗來兵荒馬亂的,家產被搶掠了,若要變賣產業背井離鄉逃走,又著實捨不得。現在我可以放心了,哈哈哈。」

錢掌柜笑了一通,又對楊仙茅說:「你既然是皇宮太醫院來的,想必有些錢。你父親欠了我一大筆藥材錢,你就替他還了吧!父債子還天經地義。」

「我家欠了你多少錢?」楊仙茅問道。

「總共二十八兩七錢。」

楊仙茅包裹里的有他這些年攢下的月錢,加上遣散費和那宮女給的酬金,除去路上雇馬車吃住的花銷,還剩下二十三兩多一點。

當下,他脫了背包,從行囊中拿出一包銀子,遞給父親說:「爹,我這有些錢,你拿去結清藥材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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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小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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