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援軍（下）

通往太原的官道上，全副武裝的齊國士兵正高舉著軍旗，步伐整齊的向著他們的目的地前進。

當然，他們不僅僅是在行軍，同時也在向唐國官吏和平民顯示自己國家的強大武力——這是一個被精心策劃的、絕不會引起唐國人反感和警覺的示威行動。

事實上，唐國人還會感到興奮和喜悅。他們會覺得，在如此強大的援軍幫助下，他們的國家一定可以戰勝秦國、漢國和魏國，將被佔領的領土一寸不少全部奪回來。

事情真是太有趣了。

至少，高諧覺得事情十分有趣——他欺騙了整個唐國。在唐國相繼與秦國和魏國陷入戰爭狀態以後，是他首先向皇帝提出了入侵唐國的建議、勾勒出了整個計劃的大概框架，並與高鏅，還有他那些幕僚們一起完善了計劃。

並且他現在正在親自執行計劃的最後部分。

他喜歡這個任務。很快，當唐國徹底成為歷史以後，就再也沒有人對他說三道四了——這個有著一張可愛的娃娃臉的將軍是齊國「援軍」的統帥，齊國十二個柱國大將軍中最年輕的一個，出征前才剛剛過完三十六歲的生日。

所以才會有人對他感到不滿——還有嫉妒。他實在太年輕了，根本沒有資格和能力成為柱國大將軍。絕大多數人都覺得，高諧成為柱國大將軍完全是因為他是皇室的旁系，而且還是高鏅最關心的表弟。雖然他們還不敢公開反對皇帝的任命，但在私下裡，卻總有各種各樣的流言飛語。

高諧對於這些言論感到極其厭惡與痛恨。他迫切的希望得到一個可以充分展示他的才能的機會，讓所有輕視他、懷疑他的傢伙知道他們的目光有多麼短淺、知道他們犯下的錯誤有多麼嚴重。

而唐國與它的兩個鄰居之間突然爆發的大規模戰爭就是他的機會，並且他也毫不猶豫的抓住了這個機會；他制定了計劃，看著計劃一步一步變為現實，最終接近成功的終點。計劃就要成功了。很快，用不了太長時間，他就會成為齊國的英雄。

當他返回臨淄時，將會有很多人向他歡呼。

這真是一副令人陶醉的美妙情景。

高諧發出一個滿足的嘆息，然後轉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正在整齊行軍的齊軍士兵——他的士兵，接著對身邊的武將笑了一下。「明天傍晚，我軍就可以抵達太原城，勝利就在眼前了。」

武將也跟著笑了一下——是冷笑。「高柱國，在我們真正得到勝利以前，談論它還為時過早。你必須明白，即使是煮熟的鴨子，也有可能會從我們手中飛走。」

「這算是一個忠告嗎，彭將軍？」

彭將軍，彭壽，齊國精銳部隊的副指揮官，過去二十年來最優秀的技擊之士，一個身材矮壯、相貌敦厚、但卻十分危險的中年男子，用他溫和無害的笑容回敬了高諧的反問。「如果柱國認為是，那它就是。」

他的態度讓高諧感到厭惡，但他還是向彭壽露出了一個微笑。「彭將軍不覺得自己過於擔心了嗎？現在還有誰能阻止我們得到勝利呢？」

「很多人可以。」彭壽繼續溫和的笑著，「秦國人，魏國人，唐國人，我們的盟友燕國人……還有，」他用了一個長長的暫停做了一個強調，以讓好奇的高諧更加全神貫注，「我們內部的某些人。」

「你在說什麼，彭將軍！」高諧幾乎叫出聲來了。彭壽的猜測實在太可怕了，如果齊國內部有人向唐國泄密，甚至暗中出手，那麼他的計劃……但怎麼會有人做出這樣的事情？「沒有人敢破壞陛下的計劃，沒有人可以承擔計劃失敗的後果！」

彭壽笑著搖了搖頭。「沒有人會破壞陛下的計劃，但有人會破壞你的計劃。」他加重語氣強調了那個事實，「高柱國，你的失敗並不等於全盤計劃的失敗。」

高諧感到他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了。的確，他失敗並不等於整個計劃失敗，如果有人想要他的命，他完全可以偷偷做一些手腳。「彭將軍，你在暗示什麼？你是否聽到了什麼消息？」他緊張的追問到。

「我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在提醒柱國要時刻保持謹慎。」彭壽意味深長的說到，「陛下對柱國有很高的期望，希望柱國不要讓陛下失望。」

只是一個善意的提醒嗎，受高鏅的命令給予他一些幫助？以彭壽的身份，的確有這樣的可能。高諧暗自鬆了一口氣。「我絕不會讓陛下失望，彭將軍。」

「這句話，還是等到計劃順利完成、柱國回京面聖的時候，直接對陛下說吧。對我說有什麼意義？」彭壽依舊保持著他溫和而且無害的笑容。他回頭看了一眼步履整齊而堅定的士兵，再將目光轉向隊伍前方，望向遙遠的唐國首都，「再過兩天，或者三天，我們就可以看到結果了，高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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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個方向，另一條通往太原的官道上，另一支軍隊也同樣排列著整齊的隊列，向著唐國的首都快速前進。

是燕國的騎兵，兵力幾乎超過一萬五千人，每一個都全副武裝，高舉著戰旗——就像他們的盟友齊國人那樣，他們也在用同樣的方式向唐國的官吏和民眾示威。而他們的示威效果遠遠比齊國人更加強烈。

騎兵本來就比步兵更加具有視覺衝擊力，而且燕軍中還有五千名全裝重騎兵。這些騎士和戰馬全都包裹著沉重鎧甲的可怕戰爭機器無論出現在哪裡，都會在圍觀的唐國民眾中引起強烈的轟動。

在唐國人——當然，主要是官吏和關心國家大事的讀書人和鄉紳，還有軍隊的士兵——心中，如果燕國的鐵甲重騎是敵人，那麼他們將沒有任何力量反抗他們；但現在這些重騎兵是應邀前來救援國家的友軍，他們就覺得勝利的天平已經向唐國一側傾斜。

已經有人開始準備慶祝戰爭的勝利了。

「你不覺得這些唐國人真的很愚蠢嗎？天底下有哪個國家會派出自己最精銳的部隊去救援它的鄰居？」每一次，只要一想到唐國民眾的態度，還有唐國官員組織的盛情款待，張豺就會有放聲大笑的衝動。「看著他們每天都用最熱情的方式慰勞我們，我都不好意思進攻他們的國家了。」

當然，這絕對不可能——先不說他是否有膽量違背皇帝的命令，張豺本身就是燕國最著名的惡棍，一個見利忘義的邪惡歹徒。儘管他的衣著與燕國所有上等貴族一樣奢華，他的身體一樣乾淨，但卻很少有人願意接觸他。他最擅長掠奪將死之人的全部財產。這是一種推斷而非可以被證實的指控，但至少大家都相信他確實會那麼做。

不過儘管如此，還是有人願意和他在一起，比如陽鶩，燕國另一個惡名昭彰的匪徒。

他是燕軍的副統帥，不過此刻他正指揮著剩餘的五千騎兵和全部步兵在後方一百里處緩慢前進，準備在戰爭開始以後控制各處要點。

不過，他還是把自己的長子陽昶留在了張豺身邊，而張豺的長子則隨著他一同行動——在名義上，兩位大將軍是希望他們初次踏上征途的第一繼承人能夠從同僚那裡得到有益的經驗，不過在實際上，這樣做的唯一目的就是監視對方。

沒有別的原因，唯一的問題在於他們都在擔心對方會將應該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戰爭紅利偷偷吞掉。雖然這只是他們的猜測，但謹慎卻是張豺和陽鶩共同具有的美德。

而且他們也都歡迎對方派出一個監視者，這樣對大家都很公平。並且，順便給予對方的繼承人一些教導，也有助於維繫和發展兩個家族長久以來形成的友好關係。

只不過，這種教導有時候會讓人感到沮喪——張豺剛剛發表完自己的感慨，陽昶就向他提出了一個已經困擾他很多天的問題。「大將軍，我軍滅亡唐國以後，會不會與齊國在太原交戰？」

張豺立即皺起了眉頭。陽昶的問題並沒有什麼不妥，但他的聲音……實在太大了。

「你就不能笑聲一些么？」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唐國使團的全部成員現在正跟隨他的部隊一同行動，如果讓這些人聽到什麼……雖然他們都受到了嚴密的監視，但萬一有誰成功逃跑了呢？

他一點也不想為整個計劃增添不必要的困擾。

「你說話要小心一些，要記住，我們正在談論的是我國的最高機密，」張豺小心的注意著四周的動靜，確定沒有人注意他們之後才低聲說到：「我國與齊國已經達成協議，太原由齊國佔領，我軍只是協助齊軍行動，完成任務就會立刻撤離。」

「是齊國要求我軍援助他們？」

「不，是陛下主動提出的建議，齊國人不好拒絕，只好答應了。」張豺似乎很高興，也很得意，但陽昶卻完全體會不到他的心情。

「為什麼？」如果前一個問題只是讓他迷惑的話，那麼現在這個問題已經讓他的思維短路了。「陛下為什麼要主動提出這個建議？我軍何必勞師遠征，去幫助——」

張豺遺憾的看著陽昶。和他的父親比起來，他簡直就是一個笨蛋。然後他想到了他自己的兒子，他也同樣也好不到哪裡去。似乎，因為長期都生活在都城，兩個家族的第一繼承人都已經退化了，對戰爭的目的缺乏深刻的了解。

「掠奪。」他說。

「什麼？」

「太原是唐國的首都，你認為那裡會有什麼？」沒等陽昶回答，他就繼續講了下去，「珍寶、金銀、財帛，還有美女——如果我們不去太原，齊國人就會全部得到它們，我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

「確實不能。」陽昶嚴肅的點了點頭，態度堅決。他一直都知道，如果有誰連金錢和美女都不去搶，那他就是天下第一的傻瓜。

他當然不是傻瓜，也不想被人稱為傻瓜。

所以，為了珍寶、金銀、財帛和美女，他一定要進入太原。

但張豺的話還沒有說完——燕國的目標怎麼會只有那麼一點？「更重要的，」他險惡的笑了起來，「等我們洗劫完太原，然後再放一把大火，剩下的事情就讓齊國人去頭痛吧。」

今天的朋友可能就是明天的敵人，並且燕國與齊國也還稱不上是友邦，給他們製造一點小小的麻煩，何樂而不為呢？

還有兩天就可以進入太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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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網路又抽風了，真是見鬼……

今天繼續要書評，不然精華加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