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敏王
夜千洵似乎並不驚訝,只見他雙眼微凝,反對輕初雲更多了幾分興趣,「如此你倒是說說看本王與這雷天虎無冤無仇,為何要殺他?」
輕初雲緩緩起身好整以暇道:「堰芎山與暮靄山相鄰,在下曾到過堰芎山,站在山頂暮靄山的情況一覽無餘。聽聞王爺如今正在暮靄山修建夜台,這本倒也沒什麼,可在下想著若是夜台中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那雄踞在堰芎山的山賊無疑太過礙事了。」
「秘密?」夜千洵眸光一冷,看著輕初雲的目光中透著濃濃的危險氣息。
輕初雲無畏的迎上他的目光道:「在下猜想這失蹤的官糧應該就藏在暮靄山中吧,修建夜台需要大量的物資,故就算王爺堂而皇之地將失蹤的官糧運送上山也不會惹人懷疑。當然這些不過是在下的猜測,王爺若要一證清白只需讓右相派人搜查一番即可。」
輕初雲雖是淡淡地說著,一字一句卻是擲地有聲,夜千洵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眼中的殺氣越發濃烈……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時間亦恍如停滯了般。良久,夜千洵終於收回了目光囅然笑道:「你很聰明也很有趣,難怪莫流暄會將你留在身邊,就連本王也想將你留在身邊。」
「王爺這算是承認了嗎?」
夜千洵雙手負到身後毫不在意道:「是又如何?如今你在本王手上,莫不是還能有什麼法子?」他抬眼看向窗外,「時間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輕初雲有些意外的看向夜千洵,「你不殺我?」
夜千洵斜睨著輕初雲冷冷道:「留著你還有些用處!」說著便提步而去。
看看他頎長的身影漸漸沒入了黑暗中輕初雲這才長長舒了口氣,方才有一刻她是真的嗅到了死亡的氣味,若是在與夜千洵的對峙中她泄露了半分膽怯那麼現在她便是真的死了吧……
自從那夜之後夜千洵便在沒出現過,輕初雲雖是被抓來,但夜千洵卻沒有派人嚴密看守,在這王府內她倒是能出入自由。
這日輕初雲斜倚在柳樹下,看著池中時隱時現的魚兒思緒漸漸飄遠。已經是第三日了,不知無憂現在怎麼樣了,既然夜千洵能對自己出手定然也不會放過他,希望他一切安好。
「雲青在想什麼?竟連本王到了也未察覺。」
輕初雲一驚,回身望去,只見夜千洵正玩味的看著自己,她迅速斂了心緒道:「雲青在想王爺待在下真是不薄。」
「哦?」夜千洵揚眉,「說來聽聽。」
「雲青如今雖是階下之囚,但王爺暖衾錦衣樣樣不少,還能讓雲青在王府內行動自如,豈非是待雲青不薄?」
夜千洵微凝著雙眼看向輕初云:「雲青……不,應該叫你輕初雲吧,你果然很特別,如此境遇竟然還能安之若素,本王也不禁要對你另眼相待了。」
輕初雲含笑道「王爺也不派個人監視在下,就不怕在下跑了?」
「你怎麼知道沒有?況且那日本王已經探過你的脈息,你根本不會武功,要如何逃出去?更何況這敏王府若是容人自由來去之地解無憂早就來救你了。」
「王爺所言極是!」
輕初雲也暗覺自己問得可笑,誠如夜千洵所言,自己不會武功,單是敏王府這高牆瓦瓴就能將自己難住,又何需勞人看守,奈何自己天生便不是練武的材料,對此也是無可奈何。
夜千洵緩緩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道:「聽聞你的茶煮得不錯,近日本王府中正好到了一批新茶,不知可否為本王煮一壺?」
「不願!」
「不願?」夜千洵斂眸,「莫非你的茶只為莫流暄一人而煮?」
輕初雲一愣,說起來除了阿爹和自己,她的確只為莫流暄一人煮過茶,難道……她無奈的搖了搖頭,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如此境況哪裡會有閒情逸緻煮茶呢。
夜千洵將她的神色攬在眼底,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上的玉扳指道:「本王聽聞自顧婉瑩走後莫流暄便開始好男風了,並且還在府中豢養了一位清麗秀絕的男子,兩人整日出雙入對羨煞旁人,莫非這流言中的男子就是你?」
聞言輕初雲婉然笑了起來,「英明如王爺又豈會真的輕信了這些流言?」
夜千洵幽幽的看著她道:「原本本王也覺得這些流言不可信,不過今晨探子來報說莫流暄正揚鞭策馬疾疾向槿都趕來,故此本王想著或許著流言也並非是空穴來風。」
輕初雲心中一震,莫流暄趕來槿都了!莫非他已經知道自己被挾持的事所以特意趕來?
不過她很快否認了自己這個想法,莫流暄向來是以大局為先的人,又豈會為了區區一個屬下而自亂陣腳,何況他對自己本就還存著芥蒂之心。
莫流暄此行一定是發現了什麼,不過不管怎樣,他能收到消息證明解無憂還並未落入夜千洵手中,想到這裡輕初雲反倒安心了不少。
「怎麼,無言以對了?」見輕初雲久久不語,夜千洵戲虐道。
「清者自清,何須多言!如今當朝兩位相爺同時來到槿都,我看王爺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吧。」
「哼,你以為莫流暄來了就能保你平安無事,如此你未免也太小看本王了。莫流暄多次阻我好事,今次本王定要叫他有來無回!」說著,夜千洵憤然起身拂袖而去。
這日,輕初雲正在院子里擺著棋譜,夜千洵緩緩走了進來,神情若有幾分凝重,見了輕初雲便悄然隱去了神色。
「你倒是好,明知自己隨時可能身首異處卻還能泰然處之。」
輕初雲也不看他,繼續擺弄著棋譜,「急又如何?躁又如何?誠如王爺所言,在下不會武功,要想從王府逃出去怕是與登天無異,也只好既來之,則安之了。」
輕初雲淡淡地說著,其實起初她也曾惶惶不安,特別是當知道莫流暄正趕往槿都后,她曾試著傳些消息出去,只是每次都是石沉大海,索性便什麼也不做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莫流暄是會來救她的。
夜千洵嘴角微微上揚,兀自走到輕初雲對面坐下,「今日可有興緻為本王煮茶?」
「不願!」
夜千洵聳了聳肩,也不惱怒,「總有一天你會願意的。」
這幾日夜千洵似乎已經習慣了她的拒絕,或許正是這樣,是以才讓他多了幾分期待。他執了一粒白子落到棋盤上,輕初雲心領神會,隨即落下一粒黑子,兩人便這麼無聲的對弈著,誰也不願退讓寸縷。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著,不覺已經日照當頭,夜千洵投子道:「本王輸了。」
輕初雲一邊撿著棋子道:「王爺棋力深厚,在下也不過是一時僥倖。」
夜千洵一手托著下巴撐在石桌上,一雙桃花眼忽閃忽閃地看著輕初雲,「本王既已認輸,你是否該煮一壺茶來慰藉一下本王?」
連日來輕初雲對此早已見慣不怪,頗有幾分無奈地睨了夜千洵一眼,「不願!」
夜千洵緩緩起身慵懶的舒展了身子,「看來本王還不能成為你心中重要的人啊。」言語中若有幾分失落。
輕初雲自嘲道:「王爺說笑了,在下如今不過是王爺砧板上的魚肉,王爺又怎會想要成為在下心中重要的人呢?」
夜千洵眸光黯然,「因為本王想知道被人當做重要的人是什麼感覺。」
輕初雲一怔,執著棋子的手凝在半空中,她抬眼正對上夜千洵那帶著淡淡憂傷的眸子,心中竟莫名的心酸。
說到底夜千洵也不過是個可憐之人,本是天之驕子,一夕之間失去所有,然而造就這出悲劇的竟然是自己的至親。雖然最後幸得皇上網開一面保全了性命,但君心難測,保不準哪天這心意就會改變。當一個人的頭上懸著一柄利劍卻又不知它何時會落下,終日只能惶惶不安,過著如履薄冰的日子,這種折磨或許比死更讓人痛苦。
輕初雲失神的想著,全然沒有察覺到夜千洵身上的冷意。
輕初雲眼中的憐憫深深的灼傷了夜千洵的眼睛,夜千洵彷如失去理智般憤然伸手擒住輕初雲的脖子,怒喝道:「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為什麼!你不過是我的階下囚,有什麼資格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任何人!他們加註在我身上的痛苦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們十倍百倍的還回來!」
輕初雲只覺不能呼吸了,她雙手胡亂地揮舞著,試圖用力分開鉗住自己的大掌,可惜一切不過是徒勞,那隻大掌非但沒有鬆開,反而增加了幾分力度。
正在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夜千洵猛地清醒過來,他慌忙鬆開了手,輕初雲順勢跌坐在地上,死裡逃生的她大力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心口因用力而劇烈的起伏著。
夜千洵本能的想上前扶起她卻被輕初雲驚惶的躲開,他怔怔的看著輕初雲,眼中閃過一絲掙扎。
他能清楚的感覺到剛才他是真的想要殺了她,怎麼會?自己怎麼會如此失去理智?他看了看還在微微顫抖的手,默默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