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路遙情薄

腳下的鳶尾花瀰漫淡雅的芳香，紫色花瓣嬌艷欲滴，這是象徵愛意的一種花，花朵旁放著幾根柳條，同樣清新撲鼻。

道癲的思緒可不像鳶尾和柳條一般美好，這賣花女子幾句話便將他逼問得啞口無言，卻又不能不承認她說的話句句是真，包括他不知何時開始對程綰君束手無策。

「我是誰不重要，我看你是大老遠跑過來尋找這個人的吧？」女子笑容狡黠，彷彿洞悉道癲心裡的一切。

道癲臉上有些發燙，神情很是不自在：「我來找她不止是因為覺得傷害了她，還有很多事情不得不拜託她來做，所以才大老遠跑來找她，你要是知道她在哪兒還請告訴我一聲。」

「我要弄明白你是不是真心想見她才能告訴你她在哪兒！」女子擺明了知道程綰君在哪兒。

道癲眸光一聚，心中不由警惕，不知這女子是不是挾持了程綰君，只是聽她問的問題，初步判定魔教的人應該不會這麼無聊。

「我當然是真心想要見她啦，不然這麼大老遠跑來幹嘛？你就快一點兒告訴我吧，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道癲軟磨硬泡。

那女子卻是耐心得出奇：「你對她這樣用心，是不是喜歡她？」

道癲皺了皺眉，頻頻擺手，嘴裡卻又說不出像那天一樣絕情的話，只得扯開話題：「你快告訴我她在哪兒吧！」

「你這種態度，她肯定不願意見你啊！我看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女子開始收拾地上的花，作勢要走。

道癲連忙攔下她：「你別走啊！不是，你要走也可以，能不能先讓我見她一面，她消了氣就會跟我走的！」

女子抱著大把鳶尾花，似笑非笑的望著道癲：「那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一點兒也不喜歡她，永遠也不會喜歡她？」

道癲犯了難，一時間抓耳撓腮不知如何作答。支支吾吾了許久才艱難的扯出一句：「這個倒也不是……」

「哎呀，終於完成任務了，姑娘你趕緊出來吧！」賣花女子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連忙對著對面撐著花傘的程綰君招手叫道。

程綰君立刻用花傘遮住臉，轉身要跑，卻見道癲和那買花的女子同時擋在她跟前，女子把鳶尾花塞到她手裡，欣喜道：「這下好了，我可以安安心心拿著你給我的錢替我娘治病了。」

「哎呀，我還沒說願意見他呢，你怎麼就把我暴露了？」程綰君氣鼓鼓的抱怨，嘴角卻是微微上挑。

那女子搖頭笑道：「這位大哥都說了他不是不喜歡你，你就別跟他賭氣了！好啦，我走了，我娘還等著我給她買葯呢！」

女子走後，程綰君一手撐傘，一手握著一簇鳶尾花，冷冷的白了道癲一眼，提起步子又要走。

道癲不緊不慢的跟在她身邊走了很長的路，才若無其事的向她伸出一隻手：「把花給我吧！」

「你害得我流落異鄉還好意思要我的花！這位大叔你趕緊走吧，我是不會原諒你的！」程綰君凶神惡煞的對著道癲吼完，別過臉去。

道癲嬉皮笑臉的對著她：「那天是我太過分了，你消消氣，今後要打要罵都隨你，只要你開心，可以了吧？」

「這可是你說的！你給我記住了，我這次回來才不是為了你，都是因為天劫就要降臨，我不得不出馬幫你們一把！」程綰君粗魯的把鳶尾花塞給道癲，「替本姑娘拿好！」

道癲悻悻的拿著這把花，斜眼瞟過程綰君如水般清冽的眸子時，心中輕輕泛起漣漪，就像午後的一陣清風，撥開心裡的陰霾。

「對了，你把心挖給我了，怎麼還能知道天劫提前還有我會來找你這些事的？」道癲詫異的望著程綰君清秀的容顏。

程綰君不屑的白了道癲一眼，沒好氣道：「你以為西王母的後人是靠著一顆心活下來的嗎？即便那顆心不在我身上，我照樣可以看破天機，因為我才是天機鏡。」

其實當日她把心挖出來給道癲，不過是一時賭氣，想著把神族的心臟留給道癲換林妙音一命，只可惜林妙音早在幾百年前就該消失，道癲是修道之人，只能逼迫自己看開生死。

「原來如此，看來以後我不能小看你這小丫頭了！」道癲臉上帶笑，兩人在擁擠的人群中不得不擠到了一起，並肩而行，姿態親昵。

程綰君抿著嘴唇，僵硬的直視前方，不敢側過身子看道癲一眼，於她而言，還能找到借口陪在道癲身邊就夠了，如今的她不再熾熱奢求，亦明白陪伴勝過一切。

鳶尾花在道癲手中搖曳生姿，湖畔金柳隨風飛舞，抬頭日光溫暖。

與程綰君重逢的祝老伯第一反應毫不出人意料，他「噌」一聲站了起來，指著程綰君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死丫頭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危險，是不是翅膀長硬了連我的話也不肯聽了！」

程綰君委屈的撇了撇嘴，低聲嘀咕道：「我本來就沒聽過你的話。」

祝老伯氣得說不出話來，一隻手指在程綰君的鼻尖指指點點，卻是顧遠風上前說和：「師祖，既然已經找到程姑娘就不要生氣了。」

此時晉疏影和江山鴻寅才將妖族族人安頓好，前來與道癲等人匯合，晉疏影見程綰君回來，眼前一片驚喜。

眾人在茶館歇息時，徐盈盈從無仙山傳音給苑靈修稟報：「掌教至尊，今日在赤玄谷中的靈獸此刻已經將無仙山重重包圍，元一師伯和尹師兄等人已經在想辦法攔住它們。」

苑靈修臉色凝重，問道：「門中弟子可有傷亡？」

「山中結界尚且牢固，弟子並無傷亡，你們先忙手頭的事想辦法對付傅千宇吧，這些靈獸暫時不能拿我們怎麼樣！」徐盈盈難得態度這麼認真。

苑靈修點了點頭：「你們先穩住，我儘快想辦法找人支援！」

一旁的顧遠風連忙挺身而出：「靈修兄弟，我這就回昆崙山帶著門中弟子前去解圍！」

苑靈修正要答謝，程綰君卻搖了搖頭，一本正經道：「你不能走，要除掉傅千宇還需要你的一樣東西。」

「我？」顧遠風愣了一愣，「要是能阻止傅千宇，赴湯蹈火在所不惜，不知我能幫上什麼忙？」

程綰君頓了頓，告訴他：「你只須留下來做一件事情，做完這件事之後就可以回到昆崙山，不過此後你將沉睡百年，待你蘇醒之時便是得道成仙之日。」

「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過得了這一關……」

程綰君擔憂的看了祝老伯一眼，見祝老伯頗為惋惜的嘆了一口氣，卻還是開口：「你要的是他對晉疏影的記憶。」

「沒錯，你這老頭果然什麼都知道！」程綰君興奮的笑起來。

「要我對小影子的記憶？」顧遠風不解的看了晉疏影一眼。

晉疏影起初也有些迷惑，不久之後卻又恍然大悟，然而語氣卻有些悲傷：「顧大哥，原來你就是一千年前的那株忘憂草。」

一千年前，晉疏影還是若璠仙子時，見凡間一座荒山上長了一株忘憂草，這株草沒有光照不沾雨露，很快就要枯萎。

若璠生性喜愛花草，於是以月光雨露滋潤這株忘憂草，每次為它灌溉時，若璠心中總是回想著自己最美好的回憶，忘憂草吸取仙家精華，幾百年後轉世為一身仙骨的顧遠風。

這一世他身上帶著世間最澄澈的回憶，是激活回憶花的不二人選，只可惜要犧牲的是他對紅塵的眷戀和對愛人的回憶。

「就是因為這樣，這一世的晉大小姐總是健忘，而遠風你時時刻刻頭腦清醒，也能感應到晉大小姐身在何方。」祝老伯緩緩道出一切。

顧遠風頗為震驚的低頭沉默，又聽程綰君說：

「傅千宇強行改變三界秩序，將神獸扭曲為魔獸，第二次天劫降臨的時間因此提前，我們並未集齊六大神器，唯一的方法只有藉助我們幾人的力量打開碧水天池的通天之門。」

「將時光扭轉至一千年前的虛空之境，利用回憶花將傅千宇和他身上的神器通通毀滅，再破誅情咒，以此阻攔天劫降臨。」

說到這裡，晉疏影悄悄瞥了江山鴻寅一眼，卻見他也是那般溫柔的注視著她，四目相對之時，萬籟俱寂。

「只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放棄最美好的回憶？」程綰君又對顧遠風問道。

顧遠風的目光落在晉疏影身上，躊躇許久才緩緩點頭。

「好，那我們今晚先找一個地方落腳，明天一早我和祝老伯就會施法將你的記憶取出來，疏影姐，借你的蟬意瓶一用！」程綰君能感覺到氣氛沉重，拿了蟬意瓶之後便獨自走了。

祝老伯和道癲等人以找客棧為由，也先行離開。

顧遠風長出了一口氣，故作輕鬆的對江山鴻寅說：「能不能讓我和小影子單獨說幾句話？」

江山鴻寅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晉疏影神情複雜的注視著顧遠風的臉，這個闊別千年其實一直陪在她身邊的男子，才剛剛真正重逢卻要告別。

顧遠風和晉疏影徜徉在晚風之中，伍都的空氣十分清新，但他的呼吸卻分外沉重，側過身時，夕陽映襯著他憂傷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