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花謝花飛

轉眼，夜幕降臨。晚風牽引著埋在心底的憂愁，夜裡的蟬鳴格外寂寥，晉疏影和顧遠風徜徉在萬家燈火之間，緘默許久。

「那一年我第一次見你，你在雪地里哭的很傷心，我撿起被陸初寒丟在地上的香囊，回到昆崙山后的一天，師傅算到我成仙之路上有一個劫。」顧遠風眼角彎曲，娓娓道來。

「這個劫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那時師傅囑咐我，凡塵千奇百怪精彩絕倫，然我乃身肩重任之人切不可貪戀紅塵。」

晉疏影聆聽著灰濛濛的夜裡太陽般溫暖的聲音，心裡少有的寧靜。

顧遠風偷偷瞟了晉疏影一眼，嘴角微微揚起：「我記住了師傅的告誡，此後將凡塵俗世慢慢看淡，可是對於其它事情我能大徹大悟，對於你，卻總是抱有遺憾。」

「後來我偷偷去晉府看過你，那時你受盡府里人的欺負冷落，我很想在你面前伸出一隻手帶你脫離那座無情無義的府邸。」

「可是想起師傅曾說過人各安天命，然天命難違，我也只能靜靜守在你身邊，看你倔強的托著下巴，非說是自己冷落的別人，那個時候，我看見你眼睛里的淚。」

顧遠風搖著頭笑了笑，笑容之中包含了太多心酸與無奈，卻都已是過往，無人追究的過往。

「我第一次在竹林里遇見你的時候，就覺得這個老爺爺身上有些熟悉的氣息，後來聽你說起我們早就相識便沒再多想，沒想到我們第一次見面不是小時候，也不是竹林里，是在一千多年前。」

晉疏影臉上瀰漫著輕輕笑意，記得從未有過哪一次重逢是如今日這般微涼感傷，像夜裡奔波的水流，孤獨的尋找大海。

「今天我才知道師傅贈我破塵劍，目的就是為了讓這神劍替我斬破紅塵的羈絆。」顧遠風苦笑著嘆了一口氣。

「循義掌門對你寄予厚望，你是昆崙山的掌門，命里就該得道成仙，顧大哥，這就是你的使命。」晉疏影清冽的眸子閃爍微光。

顧遠風仰望著遙遙掛在天邊的清月，吐了一口氣：「對不起，因為從記事以來修道成仙守護蒼生就是我的願望和使命，所以這些年來從來都不能為你做些什麼。」

「我不如夜疏離那般愛得深沉，不像江山鴻寅那樣愛得執著，我自私的把你放在心裡，像是一個習慣，可是我卻吝嗇得不肯為了你做任何犧牲。」

晉疏影搖了搖頭：「顧大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你心懷天下蒼生，秉承仙家之德，成仙才是你最終的歸屬，而我只是你漫漫人生里的一片落葉，一段零散的回憶而已。」

「小影子，若是重新來過，我也想試一試為你赴湯蹈火的滋味。」

顧遠風深吸了一口氣，向上挑起嘴角有些顫抖，他的眼中寧靜如常，目光是最初的柔和，猶如一汪溫泉：「很快我就要忘記你了，小影子，你會忘記我嗎？」

晉疏影搖了搖頭：「人生已經這麼苦楚，我要留著所有美好的回憶，終有一天你我會踏上不回頭的征途，你帶著空白的記憶，我留下最純凈的回憶，顧大哥，珍重。」

晉疏影轉身行走在凜冽的夜風中，風吹起她垂下的裙擺，掠過腳下永不回頭的路。

「夜疏離，是你回來了嗎？」晉疏影眺望滿天星斗，迎面的風溫柔滑過她的臉頰，細膩的呼嘯聲猶如深情的召喚。

像是那個不久前弄丟的壞傢伙，換上一身溫文儒雅的衣衫，迎她回家，回到最初澄澈的美好之中。

顧遠風幽幽的望著晉疏影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盡頭，半晌，眼中波瀾起伏，原來與人訣別是這種滋味。

「小影子，在道義和你之間，我終究還是犧牲了你。」他負手站在橋頭，腰間還掛著晉疏影親手綉制的紫色香囊，河水發出泠泠的流動聲，正如他那顆歉疚顫抖的心。

次日一早，程綰君和祝老伯已經完成了對顧遠風的施法，並讓昆崙山弟子將融於破塵劍中沉睡百年的顧遠風帶回昆崙山。

而顧遠風的記憶，被程綰君裝在從晉疏影那兒要來的蟬意瓶中，須和回憶花煉治七天七夜才能練成焚靈珠。

這顆焚靈珠不僅可以讓傅千宇消失，而且還能解開五大神器的封印，讓月影劍和夙心劍融為一體，從而破除誅情咒，解開天劫。

「老頭，你說顧大哥百年之後蘇醒過來是不是真的就不記得疏影姐了？」程綰君愁眉苦臉的問祝老伯。

祝老伯小眼睛一瞥，一副傲然之相，聲音不屑道：「兩種可能，一就是你施法有誤，沒有採集完遠風的記憶，我們根本破除不了天劫，若是這種情況發生，那他也醒不過來了。」

「二就是百年之後他蘇醒過來，記憶之中絕不會再有晉疏影這個人，若是這樣，他就能順利成仙。」

程綰君懶得和祝老伯鬥嘴，只是十分好奇道：「他醒來后可以記得我們所有人，唯獨不記得疏影姐了是嗎？」

祝老伯不耐煩的冷哼一聲：「你不是都知道嗎？問我幹嘛？」

「沒意思的老傢伙，哼！」程綰君鄙夷的對著祝老伯擠眉弄眼，二人的交談就此不歡而散。

然而破除天劫之日越來越近，程綰君心裡卻越發忐忑。

這日程綰君開天眼預測天劫何時降臨，卻在無意間讀到了一個極為可怕的消息，她慌忙的找到晉疏影，眾人正好打算離開伍都，回無仙山平復靈獸，七日之後趕往碧水天池。

「疏影姐！」程綰君火急火燎的衝到晉疏影身前，只見她的嘴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看似十分糾結。

「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晉疏影擔憂的望著她，清秀的眉毛跟著跳了跳。

程綰君囁嚅許久，還是忍不住開口：「我突然覺得打破天劫的方法太過草率，還是找找其它的方法再做嘗試吧！」

「天劫不日就要降臨人間，我們只能在這之前趕往碧水天池開啟通天之門，哪裡還有時間去找別的辦法，你這丫頭到底怎麼了？」道癲操手皺了皺眉頭。

祝老伯也詫異的審視著焦急的程綰君，卻見她五官糾結的擰在一起，終於喊道：「破除天劫，你會死的！」

道癲和祝老伯短短驚了一驚，卻是江山鴻寅和晉疏影眼裡平靜無波，似乎早已得知這個結果。

「小丫頭，你可別胡說啊！誅情咒難道不會隨著天劫破除從疏影的體內消失嗎？」道癲十分不解，臉上一片驚愕。

祝老伯沉吟片刻，大致已經明了。

卻聽程綰君解釋：「從前我雖然知道疏影姐就是誅情咒，可是從來沒料到誅情咒居然在疏影姐體內不可分割，要破誅情咒，疏影姐會灰飛煙滅的！」

「什麼，那還有沒有其它的辦法可以把誅情咒引出來？」道癲滿面愁容，原本透著興奮的眸子瞬間暗淡無光。

「疏影姐本是天界的仙子，但她乃是一塊美玉所化，一千年前誅情咒正好依附於若璠仙子的心，也就是那塊璠玉上，因此破除天劫，疏影姐只能散靈魂斷了！」

程綰君又立刻補充道：「一定還會有其它辦法的，要不然我把我的心挖給你。」

祝老伯搖了搖頭：「你那顆心救救普通人還行，可是對於若璠來說，並非植入骨血的真情是不能融入她體內的。」

道癲和程綰君滿臉悲愴，祝老伯亦是黔驢技窮，嘆了一口氣。

晉疏影努力佯裝鎮靜，卻掩飾不了眼裡的一份失落，她抬起眸子，笑容猶若風中搖曳的花朵：「其實我早就明白這一切，生死有命，大家都是修道之人，不必太過糾結於此。」

道癲漂泊多年，早已不是性情中人，卻是一旁沉默了許久的苑靈修突然勃然大怒：「我不信，我一定可以找到別的方法救瘋丫頭的！」

「靈修，你別這樣！」晉疏影一把將情緒失控要衝出去的苑靈修拽了回來，「你不相信我嗎？不管相隔多久我們都會再見的！」

「我把我的心給你，滿天星仙子說過我的心是世上最誠摯的心，我把它給你一定可以救你一命的。」短短几天，一再面臨離別生死，苑靈修已經瀕臨崩潰。

晉疏影輕輕握住他的手：「你等我，我會回來的！」

道癲頻頻嘆息，旋即和眾人一起離開，將空間留給晉疏影和此刻應該最心痛的江山鴻寅。

「我會等你的，如果真的躲不過散靈的宿命，我會在蓬萊仙島種滿紫菀花，如果紫色蔓延成花海的那一天你還沒回來，我就踏遍天涯海角去找你，我一定會等你的。」

江山鴻寅平靜的望著晉疏影，微挑的嘴角有些顫抖：「破除天劫是你的心愿，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會陪你。」

「我們成親吧，在天劫來臨之前我們回蓬萊成親，夜裡睡在繁星點點的天幕之中，低頭可以看遍整個人間。」晉疏影殷切的望著江山鴻寅的眼睛，臉上不知不覺出現一抹緋紅。

「好，我們這就回蓬萊。」江山鴻寅牽住晉疏影的手，兩人一路跑出客棧，快活的夜風掀起一地落葉。

就在此時，晴空萬里的伍都忽然劃過數道撕裂長空的閃電，轉眼之間電閃雷鳴，狂風席捲成柱的大雨滂沱而至，黑色不期而至，傅千宇的聲音陡然撕破寧靜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