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情篇三

負情篇三

因為我殺了她,所以她的妹妹前來報仇了。

只是我究竟又欠你姐姐什麼?

我冷笑。

真正要殺她的,是你夜夜討好伺候的那個九五至尊,是那個沒有心的絕美男子。

我依舊沒有說話,她嬌笑一聲,又悠悠地直起身,由宮女左攙右扶著,腰肢輕扭地走了出去。

素衣氣得紅了眼睛,看著我:「娘娘,他們欺人太甚了!」

我疲憊地扯出一個笑來:「管他們做什麼,我們過我們的。」說完,目光微微垂下:「我累了,伺候我睡下。」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那日壁如鏡流產之後,我特別容易精神恍惚。

總是看到從前的事。

那個時候穿著夜行衣背著劍的我,笑眯眯地倒掛在樹上,望著一襲白衣的湖盈盈在院子里曬葯。

這麼想著想著,頭就像被千斤重的擔子壓著一樣。

又重,又痛。

所以江尚香來,企圖將我帶走的時候,我連還手抵抗的力都沒有。

「尚香。」我有些虛弱地開暴躁的她:「我頭昏得要炸開了。算我求你,別說了。」

「你讓我別說了,那你就跟我走啊!」江尚香狠狠地箍住我的肩膀:「那個男人如今都這樣對你了,他不仁,你又何必顧忌這麼多?你什麼都沒有做,災禍就一次一次自己找上門來!你現在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他連做戲都不願意做!沈醞溪,你醒醒!你若執迷不悟,我打昏你都要將你帶走!」

我有些心疼地看著她氣得眼眶發紅,不覺伸手抱住她:「尚香,難怪從前魍魎總說,這人世間最碰不得的東西就是愛了。即使他那樣對我,即使我明知道他已經不愛我了。這些我都知道,可是知道又怎樣呢?我做不到,我殺不了他。」

我想起三皇子說的話,目光出神:「他害死我四哥,害死我娘,殺了湖盈盈。我一邊告訴自己他有多絕情,我應該殺了他為他們報仇。可另一邊,我又愛他,我連對他舉劍的勇氣都沒有。你知道嗎,我有多恨他,恨他的絕情恨他的殘忍。可我有多愛他,你又知道嗎?」

江尚香有些不忍,素衣卻早就在一旁泣不成聲。

我說著說著,漸漸就有些激動:「這兩年我一直呆在他身邊,生死與共,不棄不離。從小就沒有告訴我什麼該愛什麼不該愛,也沒有人告訴我要是愛上了不該愛的人該怎麼辦?你可以說我傻,說我活該,可是我已經找不到回來的路了。咳咳……我有多恨他,就有多恨我自己…咳咳……」

「你怎麼了?」江尚香扶住我:「別激動,你臉色好差。」

她的手意識滑下的我的脈搏,突然臉色大變:「醞溪,你……」

我捂住嘴,茫然地看著她。

「你……」她扣住我的脈門的手越來越用力,疼痛使我恍惚的眼眸有一絲清明:「醞溪,你的功力……」

她的聲音都忍不住在顫抖:「你的功力…在……在反噬……」

反噬?

我有一點沒反應過來:「什麼…反噬?」

她突然雙眼暴睜,死死地抓緊我的手:「誰!誰給你下了『奈何』?誰!」說完猛地轉向一邊的素衣,一手提起她的衣領:「是你嗎!是你在她的飯菜里下了毒!」

「沒有啊。」素衣嚇得滿臉都是淚:「奴婢沒有!真的沒有!」

我這才反應過來她再說什麼:「你說什麼?我…被下了毒?」

江尚香喘著氣,一把放開素衣,素衣跌坐在地上。

她回過頭來:「而且,是奈何。」

奈何?

奈何奈何黃泉落,生死猶恐在夢中。

我一笑:「誰對我這麼仁慈?選了這麼一種好死法。」

「哪裡仁慈?」江尚香眼裡全是震痛和不忍:「這種葯,若是不習武之人也就罷了。習武之人……習武之人若是中了此毒,體內所有的功力都會反噬,越是武功高強的人就會反噬得越厲害。被體內真氣一點一點折磨,逐漸開始神志不清。到了最後,就連一具完整的屍骨都留不下來!」

她說著說著,連口氣都混亂起來:「沒關係的,一定能找到解藥。對了,湖盈盈…湖盈盈有留下醫書……或者我們去找玉面神醫景絡,他現在應該在江南慕容府……」

「對,對!」她站起身,手不自覺微微顫抖著:「對,你等我,醞溪,你等我,我回去找一找湖盈盈留下的醫書。如果不行,我綁也把你綁去江南慕容府!」

看得出來她有多心急如焚,連聽我把話說完都沒有,就飛快地沖了出去。

我茫然地坐在原地,看了看自己被她捏得通紅的手腕。

又開始忍不住低低地斷斷續續地笑著。

但我沒想到,她剛走沒多久,弄邪居然來了。

而且弄邪說的話還和她相差幾。

「我不可能跟你走的。」我靠在前,有點迷惑:「你從前不是最討厭我搶走六爺的寵愛了嗎,呵,現在你應該如願了才是。看我落到了這樣一個下場……」

弄邪沒有動,千嬌百媚的少年臉一瞬間有點扭曲:「沈醞溪,你要死也別死在宮裡!離開這裡對你們誰都好,六爺只是想要你……」

「消失。」我接過話來:「他只要我消失,對嗎?他想要問心愧地做皇帝,而我,卻在時時刻刻提醒他,他為了登上這個皇位所做過多少不堪的事。原來他也會有怕的一天啊,而且弄邪,你發現沒有。你依舊喊他六爺,你也不也仍然沒有認清楚我們現在的位置么。」

我上前一步逼近他,搖搖欲墜:「可是我們都錯了,他現在是九五之尊,是天龍之子。不再是當初的那個六爺了。他現在是天下人的主子,不是你一人的!」

弄邪驚惶離去后,我雙腿控制不住,一軟跪在地上。

素衣趕緊來扶住我:「娘娘。」

我看著又只剩下我們二人的冷宮,風空蕩蕩地灌進來。

真的有點冷。

我突然很想很想,回到睿王府里我的那間房去。

若夢和遲杏守在門邊,會為我端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

閑來時和鳳離坐在房內下棋,一邊幫他出謀劃策怎麼對付太子。

真希望日子永遠停留在那個時候。

而這裡,只有孤零零的風。

什麼都沒有。

夜裡我便發起了高燒,意識都漸漸混沌。

只能依稀聽見素衣手忙腳亂地將冷宮僅剩的被子都拖來蓋在我身上,哭著求著外面的小太監什麼。

聲音太遠了,我聽不清楚。

突然,一個很清晰很低沉的聲音,幾乎在我耳邊炸開。

近在咫尺。

「醞溪。」

他喊我:「醞溪。」

我想睜開眼,努力了良久卻徒勞功。我都已經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只能聽見那個聲音斷斷續續時遠時近地說著。

「我好累。我得到了天下,我什麼都得到了,明明只要再殺了你就好了。可是,這些夜裡我一直在做噩夢,一直夢到血剎霧宮裡我把你弄丟了。我夢到你不在我身邊,我夢到你真的被我殺了。我卻覺得心裡好難受,像是什麼東西被掏出來了一樣。」

「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情再能傷我半分,你也不例外!可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跟他們走?為什麼你不走?為什麼你還要留在這裡……讓我痛苦!」

我聽著那個痛苦的聲音,心不知為何劇烈地疼了起來,想伸手去抱住那個人。

可是頭上眼上都被放了千斤重的擔子。

我動不了,恍惚間感到一隻手探上了我的脖子。先是溫柔地摩裟,卻逐漸開始用力。

一點一點,將所有空氣斷絕在外。

我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就要窒息了。

連意識都越來越模糊。

突然聽見什麼東西打碎的聲音,然後放在我脖子上那隻手募地鬆開。

空氣又一次源源不斷地灌了進來,一個沉重卻溫暖的物體倒在我身上,隔著被褥抱著我。

耳邊再一次聽見那人接近嘆息一樣的聲音,又痛苦又奈:「醞溪,你放過我。我好累,我想殺了你,可是我居然下不了手。這樣一點一點地折磨你,我居然也會覺得痛。」

那道聲音什麼時候消失的我不知道。

本來發燒就劇痛高熱的自己,因為脖頸上那一掐,徹底失去了任何神智。

四周一片漆黑,什麼都聽不見。

我也累了。

是真的累了。

你耗不起,我也耗不起了。

我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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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情王爺殺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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