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紙的差別（下）

第二天，嚴唯坐在海天中學專門為他騰出來的辦公室里：一間十幾平米的房間，裡面只有一套辦公桌椅和一張半舊的沙發。雖然東西不多，但一個人獨佔的辦公室，也顯示出陳得意對他這位已退休人員的重視。

江賢敲敲虛掩著的木門，嚴唯招招手，示意他進來坐下。

江賢拘謹地坐在沙發上，上身微微前傾，剛才唐飛菲到班上通知他說教練要找他談話，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還沒上完，他便偷溜出來，不安的來到這裡。

嚴唯微笑著說：「別緊張，我沒那麼可怕吧？」

江賢搖搖頭，情緒也緩和了些。

嚴唯失笑道：「看來我不愛笑的毛病，讓你們對我產生了誤解。」

「其實我挺和藹的。」嚴唯自我定性，江賢點頭附和。

「好，今天叫你來，就是想和你交心。」嚴唯說出自己的目的。

「嗯。」江賢面露疑惑的答應。

「你還是有些拘束，我問你，你覺得自己在隊中，最適合踢哪個位置？」嚴唯問。

「不知道。」江賢低下頭，他去年一年都在踢替補，而且位置不定，從來沒想過哪個位置自己最適合。

「你想想昨天的比賽。」嚴唯想讓他自己領悟。

「昨天，我踢的位置很多，中路、中場、后場、前場都呆過。」江賢回憶道。

「那你覺得表現怎麼樣？」嚴唯問。

「還行。」江賢是覺得自己昨天表現不錯，除了在幾次關鍵時刻解圍之外，還有兩個間接助攻。

「你對自己整體足球水平的評價如何？用兩個字形容，告訴我。」嚴唯繼續問，頓悟之前，一個人往往需要很長的時間來積累沉澱。

「平庸。」這二個字在江賢心中已經徘徊許久，從「人體」的數值評價也看得出，平庸二字確實是他真實水平的寫照。

「不，不！」嚴唯突然激動起來，他否定江賢的自我判斷，敲著桌子說：「平庸和萬能，只有一張紙的距離。而你在球隊當中，完全能扮演一個全能的角色！」

江賢怔怔地望著嚴唯，嚴唯皺紋堆滿的臉上，沒有絲毫玩笑的意味。

嚴唯從辦公桌下抽出一塊戰術板，他手執黑筆在白色的板子中穩穩的畫上一個圈，圈裡寫著江賢的名字。

江賢看戰術板上是球隊各人的名字，自己的名字在李利民下面，陳鋒的上面。

「你要成為球隊的脊樑！明白嗎？」嚴唯將戰術板直立起來，上面所畫4231陣型像一棵頂天立地的大樹，江賢所在的后腰位置，正是這棵大樹的脊樑！

嚴唯眼中精光閃爍：「你不要有任何壓力，我相信你一定能做一個合格的后腰！」

……

「做一個合格的后腰？」江賢擺弄著腳下的足球，訓練中問魏合興：「怎樣做才算是一個好后腰？」

魏合興奇怪他為什麼突然問這種問題，略略一想說：「這個問題簡單，你知道法國隊的馬克萊萊嗎？」

江賢點點頭：「聽過名字，他是后腰？」

魏合興用兩個指頭插向江賢的鼻孔：「你連馬克萊萊踢什麼位置都不知道還踢什麼球？真可悲，一個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傻子！」

「你快說。」江賢有些著急。

「馬克萊萊是世界上最好的后腰之一，我認為。」魏合興為了不遭到其他球迷攻擊，特意在後面加上個人意見。

「他為法國隊的後防線築起一道鋼鐵堡壘，專註於防守的他幾乎從來不過半場參與進攻！」魏合興侃侃而談，江賢突然發現自己對一些足球明星知道的太少，踢球卻不關心最頂級足球明星，真是怪胎。

「如果學長你想知道什麼是后腰，去看看馬克萊萊的比賽吧！」李利民從一旁插嘴：「馬克萊萊將后腰定義為全隊最無私的貢獻者，整個後半場的任何地方，如果有需要，他都會跑去協防，當然，這隻有他那種具有充沛體力的人才能做到。」

江賢點點頭，想自己也應該補一補這方面的知識，別搞得和火星人一樣。

「你們今天看到飛菲姐沒？」趙玲跑過來問。

「沒有。」眾人搖搖頭說。

江賢想起下午唐飛菲通知自己去見教練的事情，對趙玲說：「我下午見過她。」

「你……」趙玲瞟了他一眼，有些疑惑的說：「這幾天飛菲姐都沒有來社團，上次她叮囑我一些經理人需要做或注意的事情時，好像有心事。」

江賢心頭一動，卻聽何舜說：「她不會想要退社吧？」

眾人一陣沉默，江賢更有說不出來的滋味。

「別沒精打採的，不就是退出一個大美女嗎？這兒不是還有一個小美女？」趙玲安慰眾人。

「切……」眾人心頭大痛，一個漂亮的女經理人，可是大家平日里痛苦訓練的麻醉劑，奮發爭勝的催化劑，如果換成一個假小子，那對士氣而言，無異是摧毀性的打擊。

「哎……」江賢嘆道，如果她走了，自己要留嗎？

……

訓練結束，他不想呆在人多的地方，也不坐公交車，就這麼走回家也太遠，不如走一半路程，等18路車的人少一點再坐。

他獨自踱在回家的路上，這條路早上跑過，很熟悉，經過一家報刊亭，他問老闆：「有足球方面的報紙沒？」

「有！」老闆指指掛在一旁的一堆報紙道：「下午剛到的周報，1塊2一份。」

江賢摸摸口袋，只有2塊錢車費，早上為了跑步可以輕裝上陣，錢包都沒帶。

他猶豫片刻，摸出錢遞出去，抽一份報紙，邊走邊看起來。

「原來馬克萊萊長成這樣。」江賢看的這期報紙上恰好有關於法國隊的報道，馬克萊萊的面孔也出現在上面，江賢感嘆：「黑得看不清楚呀！不過，給人感覺很彪悍！」

……

10路公交車上。

王臨璐坐在靠窗戶的位置上，她身旁是趙玲，今天趙玲似乎有些不開心，王臨璐在車上也不好詳細問，只好欣賞起車外不斷向後的街景。

車速慢慢緩下來，車上有人下車，王臨璐美眸一亮，一個身影熟悉的男生走在對街，一邊走還在一邊看報紙。

她留心觀察這個男生，只見他模樣認真的盯著手上報紙，也不管前方的障礙物，一走一磕絆，甚是有趣。

公交車慢慢啟動，王臨璐急忙想拉身旁的趙玲看那男生，但細細一想，還是別叫她了吧。

……

下車，趙玲主動找王臨璐談心，嘟著嘴問：「臨璐，你覺得我像不像女生？」

「像啊？你就是女生！怎麼呢？」王臨璐問。

「是不是我不像女生，足球社的男生說看我就像在看自己，沒一點感覺。」趙玲鬱悶至極。

王臨璐伸出玉手撐著精緻的下巴，仔細的打量了趙玲一番，慢慢說：「經你這麼一提醒，確實覺得還少了些東西。」

「怎麼辦！怎麼辦？」趙玲滿臉鬱悶。

「有辦法，我可以來試著幫你變裝喔！」王臨璐細長的眼睫毛修飾下的美目朝趙玲眨了眨。

……

江賢站在雍州大橋上，大橋上的彩虹燈已經點亮，在漆黑的夜色中有如七彩蝴蝶一般讓人看上一眼就不忍離開，流連忘返在橋頭，江賢突然發現自己對於足球已經有種深入骨髓的意識，就好像高一他暗戀唐飛菲那種感覺，無時無刻都在想她，現在他只要有時間閑下來，肯定會思考足球，思考球技，思考自己能力的變化，思考今天的任務有沒有完成。

如果說暗戀唐飛菲是一張薄紙的一端，那麼喜歡足球就是另一端，現在在江賢心中，這層薄紙，好像已經被自己捅破，因為足球，他認識到自己的進步，不再自怨自艾，做什麼事都想著盡最大力量去做好，而不是以前的逃避。

他遠遠看見一個中年人抱著一位身材火辣的少女在橋對面看霓虹燈，也沒特別注意，兩人轉過身來，江賢才看得清清楚楚，那少女，竟是唐飛菲！

獃滯，徹底的獃滯，直到中年人和唐飛菲上了一部豪華BMW，江賢才猛然清醒！

他瘋狂地衝上去，BMW瞬間馳出老遠，將他甩在腦後，江賢手上的報紙沒有握緊，被來往汽車製造出的強風吹得滿天飛舞，這樣一個浪漫的夜晚，報紙作為裝點，讓雍州大橋顯得格外冰冷。

江賢掏出手機，雙手顫抖著撥通唐飛菲的電話。

電話接通，那邊沒有說話。

江賢大吼：「你……你竟然……！」

「嘀嘀嘀……」

「援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