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確定她安好后,他才開口道:「夜裡這般寒冷,怎麼不在房裡歇著,跑到這月荷池邊,就不怕身上的傷勢又加重嗎?」
話里雖有責怪之意,卻不掩其中所隱含的濃濃關切之意。
「我只是皮肉傷,這幾日上了葯已好多了,再不出來走走,身子都要躺僵了。」她撥開他觸碰自己臉頰的手,語氣略微僵硬地如此回道。
他只是笑了笑,動手為面前的她攏緊了披風。
「即便如此,還是要小心注意些,好不容易才將受傷的身子養好,莫因貪看美景吹風著了涼,又讓傷口惡化發炎了。」
就是這樣,這千般溫柔、萬般寵溺的態度,讓她卧床養傷這些日子以來百思不解。
他為什麼要待她如此的好?
那極盡憐惜的疼寵關愛,事事遷就依順的包容呵護態度,簡直將她當成了什麼重要的人似的,無論是什麼東西,只要她開口,他便會派人尋來給她,千依百順,無一例外。可她不懂,他為她做了這麼多事,究竟是為什麼?
她皺眉看著他,紅唇抿得死緊,似非要從他臉上看出答案來。
察覺到她的目光,皇甫殤微微勾起唇角,輕笑的開口問她,「為何這般看著我?」
那眼神,竟像是從不認識他似的。
「你……真的是皇甫殤嗎?」終於,她問出了心裡那糾纏她已久的疑惑,「真的是本人沒錯嗎?我總覺得你好像變了一個人,不像我以前所認識那個總是冷漠待人的皇甫殤。」
他確定沒被人奪舍或是如她一樣被異世而來的鬼魂附身嗎?否則,怎會性情大變,變得……一點也不像過去那個孤清冷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男人。
「若我不是皇甫殤,那麼,此刻你眼前所站著的男人是誰?」他伸出修長帶著薄繭的手指輕撫上她臉上那道隨著時日逐漸癒合、淡化的鞭痕說道,「還是說……你不喜歡我這麼待你?」
「不是不喜歡,」她微微擰蹙著秀眉,抿著紅唇回答,「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不習慣而已。」
畢竟以前見多了他的冷臉,一時間,竟讓他用這般柔情似水的和煦態度對待,任誰也無法輕易接受。
「想知曉我為何變得如此嗎?」他目光溫柔地深深凝視著她,慢慢向她道出了原因,「那是因為我戀上了一個痴如傻子的女子,她是我所見過最笨、最傻的女人,明明向追緝我的官兵交代我的下落,便能換得自身安全,卻寧可為了保護我也要死撐著不說,哪怕遭到對方無情的動刑逼供,亦咬著牙堅持忍下,所以,一向冷漠如冰的我為她心動了。」
明明不是挺美的長相,卻亂了他心房,讓素來寡情的他心動,情不自禁想要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下疼寵憐惜一輩子。
「你……」聽了他這番極似告白的話語,馬蘭眉不由得錯愕楞住了。
他剛才所說的那個女人……是她?
「仍是不明白嗎?」見她只顧著發獃,無半點反應,他朝她走近一步,抬起手臂輕輕圏擁住她,「我說,我為你心動了,馬蘭眉。」
為那個可以為他捨身豁命名叫馬蘭眉的女子動心了。
「別……開玩笑了,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當她真的從他口中聽見這番確切的告白時,她的心受到了極大的震動。
難以想象如他這般冷漠、高高在上的優秀男子會喜歡上她,但卻不得不承認,面對他的示愛表白,她的心竟起了未曾有過的怦然與悸動,甚至有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歡喜。難道,她亦在不知不覺之中,對他動了情,喜歡上他了嗎?
即使心裡波濤洶湧,心湖因他那番真摯的告白激起了層層漣漪,她仍是不肯坦誠面對自己的心意,掙扎著想要將他的行為解讀成報恩。
「你不過是因為我救了你,心中對我感激又有愧,所以想要報答我罷了,其實你……」不料,她話還沒說完,卻已被他打斷。
「我豈是那種會將恩與情分不清的渾人?」他不給她絲毫退卻、逃避的機會,逐漸收緊了圈攏住她的手臂,而後傾身柔吻上她的額頭,「我師父雲霄子曾為我起卦占卜過命,我本是一生寡情冷心的孤星命格,原本我已做好孤獨一生的準備,未料你卻出現了,更沒想到我竟為你動心了,我想,這應該是命中注定的吧,註定命犯孤星的我會戀上你。」
馬蘭眉怔怔地望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明知道自己應該立刻避開他的吻,應該立即推開、離開他的懷抱,可是他的擁抱太過溫暖,那熾燙的體溫,讓人心生依戀,貪戀著他那彷彿能溫暖她心頭的溫度,捨不得離開他那充滿安全感的溫暖懷抱。
一時間,心頭紛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見她始終發著呆,遲遲未開口回話,皇甫殤勾唇輕笑,抬手愛憐地撫著她柔嫩的臉頰,柔聲問道:「怎麼?我的話嚇到你了?」
「不,」她搖頭,抬起螓首,眼神複雜地瞅著他,「你是認真的?」
「再認真不過。」他毫不畏縮地定定回視著她,斬釘截鐵地道:「我從不說違心的假話。」
尤其是這種該嚴肅看待、面對的男女感情之事,更是容不得他開半點玩笑。
「但你知道嗎?在這皇朝,我們之間的身分差別有多大嗎?你是掌管半個皇朝經濟命脈的海上皇商霸主,而我只是個家貧、出身農家的夜香女,這樣宛如天與地的差距,也許你會因此遭到世人恥笑,再加上我性子不好,從不是個柔順的姑娘,若真與我在一起,也許你得如現在一直包容我的壞脾氣,你真的能做到?」
情濃時,當然事事疼寵依順,情淡時,則萬般嫌膩生厭,這是長久以來不變的道理,他又如何確定時間久了不會改變心意,他此刻的動心,可以維持長久,甚至是一輩子呢?
「旁人的目光與看法,與我何干?」他只是以指輕挑起被風吹飄到她頰旁的木芙蓉花瓣,攤手讓它隨風飛逝,「情隨本心,我只知道此刻我要的,便是那個名叫馬蘭眉的不馴堅忍女子,哪怕她事事不聽話,性子不柔順,脾氣倔強又頑固,我也甘之、愛之、心悅之。」
他的話,彷彿戳中了她心底最在意敏感的一塊,令她心頭不禁一震。
所以說,哪怕她永遠適應不了這朝代框框條條眾多約束的規矩生活,學不來大盛女子的溫婉順從嫻靜,他也一樣喜歡她?
「你……這話當真?」她仍是無法完全相信,想再次確認。
他微微一笑,握住她不知是因心怯還是夜寒而不住輕顫的冰涼小手,擱放到自己的心口位置,聲音低沉沙啞地向她說道:「以心為誓。」
馬蘭眉聽了他的話后咬著唇,輕輕垂斂下眉眼,似在掙扎、考慮些什麼,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我仍是無法相信,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我總覺得不真實,彷彿在作夢一樣。」腦子一片混亂,有種不真實的飄渺感,好像身處一場美麗卻不真切的幻夢之中,隨時有可能會被人喚醒似的。
「就算是夢又何妨?」皇甫殤卻輕撫著她的臉龐,俯下首將額頭輕抵在她的額上,柔聲低訴,「總之,這輩子我會伴著你,一同溺陷在這甜美纏綿的美夢裡,直到我們三千青絲變蒼髮,雙雙於夢中死去。」亦要與她同醉共眠於此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