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2 狼煙(六)
晉江新防盜,訂閱未滿80%的要等1-2天才能看我哼了一聲,道:「你把我喂的這樣,等下晚飯吃不下,阿娘就不問了?你還說我呆,我看你才是真蠢。」
韋歡的臉瞬間就白了,扶我的手一抖,不知不覺竟停了下來,我見她被嚇得這樣,倒不好意思了,趕緊道:「我哄你的,我一向不喜歡這些大葷大腥的東西,等下去了只嫌東西不好吃,阿娘那裡也就過去了。」古今中外的父母們都有一樣共性,那就是對兒女總有操不完的心,別看母親在朝堂上舉重若輕,到了我和李睿跟前,真是事無巨細,處處留心,從前我倒是無所謂,可是如今有許多小心事不能教母親知道,便苦惱得很了。尤其李睿又出了閣,母親不能像從前那樣管他,便一門心思地管我,連一頓飯吃了多少,一晚上睡了幾個時辰這樣的小事也要過問,著實令人苦惱。
韋歡被我安慰一句,面色才好了些,送我到正殿十步之外才止。我慢悠悠進去,半認真地行了禮,抬頭看見父親,登時嚇了一大跳,才幾日不見,他竟瘦了好大一圈,雖有宦官替他整理過,卻依舊透出一股青灰的頹唐氣,看見我和李睿,精神才算好一點,叫我們走到他前面,一手握住一個,笑著問:「兕子近日乖不乖啊?聽說你寫字大有長進?」
我拿不準父親到底知不知道我替母親看賀表的事,便含含糊糊地道:「都是上官才人教導的好。」說到婉兒,下意識地向四處一看,不知她會不會從哪個角落裡站出來,對我點個頭,卻並沒看見她。
母親像是知道我在找誰,淡淡道:「僧法明進獻了譯經三卷,我叫上官才人謄抄去了。」
今日我與婉兒一直在一起,知道她一日里替母親擬了兩篇賦,十餘首詩,已是殫精竭思,晚上再抄經書,真是辛苦已極,想她早上才幫過我,便試探般地對母親道:「這麼晚了還要抄經,太浪費燈燭,不如等明天再叫她抄吧。」
提到婉兒,父親便沒有說話,倒是母親饒有興緻地看我笑道:「你一夜所費,都不知是抄經所費的幾十倍了,倒怪人家抄經浪費燈燭,嗯?」
我被她「嗯」得心裡發慌,覥著臉道:「那不是早上阿娘說了,要厲行節儉嗎?阿娘尚且如此,我們做兒女的當然也更要勤儉了。」
母親笑了笑,像是不經意般抬起了手,她剛染了指甲,十指艷紅,彷彿牡丹般燦爛耀眼。
母親像是很喜歡這顏色,目光一直便黏在了手上,直到父親開口,都不曾上抬半分。
父親蹙眉喚道:「七娘。」母親慵懶地抬起眼,一隻眼睛分了一半的目光看他,大半的心思卻還在指甲上。她一貫喜歡精心妝飾,雖已生過三個孩子,面容上望著卻總像二十七八歲似的,今天的妝容比往日還要盛,與她的指甲一樣都是桃李般嬌艷水潤。
父親被她看得低了頭,過了好久,才嘆氣道:「在這裡也待得夠久了,這幾日就去洛州罷。」
我和李睿對望一眼,拱手道:「是。」
母親這時候才終於忘了她的指甲,懶洋洋抬頭,道:「不如明日就走。」
父親又嘆了口氣,道:「隨你。」
這倒不是因為那人的穿著打扮——永巷在東內與西內之間,常有貴人誤入,如今的風氣不比開國那時候,人人崇尚的都是華服美飾,衣裳首飾,往往逾矩,那人打扮得又素淡,看著全沒有公主的樣子。
婉兒能認出她,是因為她和她母親、那位方額廣頤的天後陛下實在是太像了。
婉兒從懂事時起就知道自己是天水上官的子弟,祖父是「綺錯婉媚,開一時之先」的上官儀,父親諱庭芝,祖、父當年因起草廢后詔書而被殺,殺人者,恰是大明宮的實際主人,那位武家的天後陛下。
當年母親因為是太常少卿鄭休遠的姐姐、滎陽鄭氏的女兒,才得以免除一死,卻也籍沒掖庭為奴。婉兒從小隨著母親在掖庭中長大,能說話時就開始背辭賦、族譜,母親唯恐她忘了自公子子蘭時起便綿延生息的姓氏,孜孜不倦地在她耳邊敘說先祖榮光。父祖的事迹總是有限,宮中的時間卻那樣漫長,漸漸的,母親開始說一些從前還沒入宮時候的快樂事——春日曲江畔盛開的花朵,打馬遊街春風得意的進士郎,夏日城外莊園的陰涼爽致,策馬引弓飛揚馳騁的世家子,秋日東西市上會有各種各樣的吃食,還有萬里迢迢終於來到□□售賣貨物的胡商,冬日裡祖父常常隨駕去各地泡溫湯,回來時總會帶來許多新鮮有趣的吃食和各種各樣的聖上賞賜,那時的聖上還不像現在這樣昏聵(母親並不敢直接用昏聵這詞,只會在言辭中隱約帶出意思來)、任憑一個內宮婦人擺弄……母親還說,婉兒出生之前她便做了夢,夢見肚子里的孩子要稱量天下。祖父和父親都以為這會是個男孩,日後登閣拜相、光耀家門,結果生出來的卻是個女兒,他們都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