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周溪西一直在發抖。
她的手上沾滿了血腥,鼻腔源源不斷的滾來濃郁的鐵鏽腥味,隱隱欲作嘔。
心理作用更是加劇了這種難以忍受的恐懼,周溪西知道,她險些殺了人,是活生生的人啊……
若沒敖宸及時趕到,可能她真的就成了殺人犯,受法律制裁受人鄙夷的殺人犯!
八月仲夏,周溪西打了個寒噤,喉嚨灼痛,像被烈火燎了無數遍。
一輩子,她一輩子都不曾有一刻像現在後怕不已!
木偶般僵硬的前行著,直至走到攀滿綠蘿的柵欄前,周溪西才稍微從個人世界里脫離。
她的肩上覆上了一片溫暖,整個人不知何時竟被敖宸攬在懷裡,她側頭昂首,剛好看到他線條堅毅的下頷。
太近了……
卻沒有力氣避開,因為總比一個人好。
推門而入,寶寶噘嘴望著前方兩道緊貼在一起的背影,生氣的抬腿一個后踹,「砰」一聲,門合上。
都怪寶寶太矮QAQ,才讓他有了可趁之機。
可是——
好擔心娘親哦!
娘親膽子太小啦,不過,寶寶捧臉,開始嚴肅的思考,對於方才妄圖擄走他的壞人,正確的反擊方式是什麼?
哎……生活在人界實在是太複雜了!
他板著張包子臉老成的搖了搖頭,方要再嘆氣一聲,餘光一瞅,咦,娘親呢?
「啪嗒啪嗒」連忙跑上樓梯,卻見娘親居然被帶進了壞蛋的卧室!
豈有此理,他憤怒的風一般卷過去,方要衝進去,熟知那門倏爾迎面撲來,「砰」一下,死死關住,寶寶來不及剎車……
悲劇。
臉疼胸口疼哪裡都疼。
哀嚎著從門上滑下來,寶寶揉了揉鼻尖,攥著拳頭使勁敲門,連踢帶踹,耗盡體力內力,然,門縫兒都沒砸出一絲。
「敖宸,你開門,你有本事把娘親藏在裡頭有本事開門啊,我們決鬥,決鬥你敢答應么,你敢答應嘛……」
屋內。
男人聽到自己大名后挑了挑眉,沒放在眼裡。
放好熱水,敖宸步出浴室,就見周溪西仍站在原先的位置,一寸未挪。
她頭髮凌亂的撲在臉上,頭低著,雙臂環繞抱胸,明顯的自我保護姿勢。
敖宸可以理解她的畏懼。
尤其這個時代。
「給。」找出一件暫新的長袍,敖宸塞到她手裡,沒說過多寬慰的話語。畢竟自我調節救贖比任何勸解都更有效。
周溪西獃滯的聽話的走進浴室。
門一關上,逼仄的空間只余她一人時,就止不住的有些崩潰,漸漸滑落坐在地板,周溪西痛楚的閉上雙眼,匕首刺入男人胸膛的那一瞬不斷在腦海重複放映,還有鮮血「嗤」一下迸射四濺的畫面……
熱氣氤氳。
周溪西怔了片刻,突然瘋狂的迅速把身上染血的衣裳全都脫下扔掉,雙手不斷用水沖洗,洗著洗著,池子里全是血水。
鼻子酸酸的,周溪西捂住胸口,轉身對著馬桶開始乾嘔。
足足洗了兩個小時,水換了一遍又一遍。
空中全是沐浴露奶香味,可她仍覺得鼻腔盤旋著一股揮散不開的血腥氣。
換上長得拽地的長袍。
周溪西臉色慘白的打開浴室門,抬眸,看見男人斜靠著桌沿,大半重量都轉移到外物,他神色肅穆似在深思。
聽聞動靜,他低垂的眼立即掀起,上下打量她一番,平靜問,「一個人睡還是和寶寶一起?」
周溪西抿唇,濕漉漉的頭髮仍滴著水珠。
她已經沒了勇氣再走那一段路,尤其深更半夜。
便道,「寶寶。」
一出口才知聲音黯啞撕裂,像白髮蒼蒼老嫗的腔調,乾脆別過眼不再出聲。
敖宸蹙眉。
轉身開門,哪知門開了一半,一團肉呼呼的身子頃刻歪了過來,腦袋正好撞在他腿上。
倒睡得踏實。
小嘴偶爾吧唧一下,吐字不清的不知咕噥著什麼。
敖宸哭笑不得的彎腰把他抱起,料想無非是不滿的罵罵咧咧。
周溪西跟上父子步伐。
她看著敖宸動作輕柔的抱著幼龍放到床上,蓋上輕薄的毛毯,一切都很細緻。
「你的頭髮……」好好掩上薄毯后,敖宸側眸,望著她輕聲道,「等一下。」
語畢,他迅速起身踱步離去。
周溪西望著他消失在門口的背影,有些莫名。
很快,幾乎不到半分鐘,她剛準備走到床畔坐下,步子才邁出兩步,他就已再度出現在門側,手裡多了一杯清水。
「睡前喝下。」一派自然的將水杯擱在床側桌面,敖宸轉身,走到她身前。
她現在看起來已然比方才鎮定許多,雖眼中仍沉澱著不安忐忑,但會好的……
面對他的逼近,周溪西略微往後小退了一步。
但他卻伸出手,掌心忽的輕輕覆在她頭頂上。
因為身高差距,他這個姿勢輕而易舉。
周溪西睫毛顫動兩下,有些吃驚的瞪向他雙眼。
他也正看著她,雖然一整晚寡言少語,但在行動上他卻給了她最周到的照顧。
一切都是她需要的,以及此刻頭頂細微傳遞的溫暖。
「早些休息,沒事。」敖宸有些呼吸不穩的挪開視線,不忍再看她明亮清澈的雙眸,心底卻驀地罩上一層灰暗。
久別重逢,他從未懷疑過她不是她,儘管她們除卻樣貌,渾身很難發現一絲相同之處。初遇時她的驚懼躲避,權當是她假作故意互不相識,以及對龍蛋的排斥拒絕!
其實,對於不記往事的她來說,他的步步緊逼是不是才造就她的忌憚和隱藏。
譬如此刻,她的眼睛是一模一樣的純凈……
周溪西一個人站了片刻。
有些窘迫,她伸手碰了碰被他寬厚掌心觸過的地方,他這是安慰人的方式?
不過——
等等,抓起一綹髮絲,周溪西低頭,不由大囧,臉頰遽然滾燙起來。
她**的頭髮不知何時已經清爽干透了。
原來,他碰她的目的是這個!
尷尬到雙手僵直。
周溪西刨了刨頭髮,對自己的自作多情默哀,她口乾舌燥的迅速端起桌上清水,一飲而盡。
溫潤的水流滑過咽喉,是甜的。
摻了蜂蜜吧……
看了玻璃杯一眼,周溪西默默擱在桌面,轉身望向眼床上睡得臉蛋紅撲撲的幼龍。
輕手輕腳的爬上柔軟的大床,周溪西盡量小心翼翼不吵醒他,微微掀開薄毯,鑽了進去,順便替幼龍掖了掖被角。
郊外林木茂盛,加之福苑此處生態環境好,夜裡溫度比市內還是低幾度的。
做完一切,她躺好,睜著雙眼直直盯著天花板。
周溪西睡不著,但凡閉眼,腦海里就是一幕幕揮散不去的血腥。
昏暗中抬起雙手,周溪西眼也不眨的凝視著,鼻尖不由又開始泛酸。
驀地。
耳畔傳來奶聲奶氣的一聲嚶嚀。
旋即,一團熱乎乎的身子不老實的掀開薄毯,翻了個身,就朝她靠近。
他的腦袋自動尋找舒適位置靠在她胳膊,藕節般的腿也順勢壓在她身體上,雙手則牢牢挽住她的手腕。
吧唧一下,呼吸逐漸平穩。
周溪西側頭看他。
她願意跟幼龍呆在一起,其實不過是她太過怯弱,這樣的夜晚,她沒有勇氣獨處一室。
觸手點了點他粉嫩的臉蛋,滿手滑膩軟乎,還有睫毛,好奇的比量了下,他的睫毛竟然比她的食指指甲蓋兒都長出小半……
「娘親~~~」
周溪西嚇了一跳,猛地縮回手藏到毯子里。
轉頭便見寶寶惺忪著睡眼嘟嘴望著她,不知是不是在埋怨她把他視作玩偶甚至打攪他的美夢。
有些心虛的別眼,下一瞬幼龍整具身軀大半都壓在了她身上。
他摟著她脖子,腦袋乖巧的伏在她胸口,聲音透著未醒的朦朧,「娘親,寶寶……寶寶陪你睡覺覺。」
到底誰陪誰?
周溪西輕笑,旋即凝眉,確實是他陪她。
胸口壓了團火熱,以及他的重量。
雖說有些許不適,但不知是不是正這些不適反而讓她逐漸心安了起來,連眼皮都開始墜重不堪。
月光清淺,淡淡的從窗欞罅隙灑下一片安寧。
可沒過多久,床上女人神情陡然劇變,像是被困在了夢魘。
鮮血、匕首、男人驚恐愕然的臉、被殷紅淹沒的窒息感……
「啊」的一聲,周溪西猛地驚醒。
渾身顫抖,她條件反射的雙手在薄毯上蹭來蹭去,想擦掉那些罪惡的痕迹。
「娘親~~別怕,寶、寶寶陪你睡……」
聽著耳畔口齒略不清的安撫聲,周溪西冷汗漣漣的吞咽口水,觀察了眼四周,努力冷靜。
她撫了撫額頭,感覺幼龍小手正緩緩朝她臂上輕輕拍打,眼睛緊緊閉著,分明意識未醒……
等他逐漸緩慢直至停下。
周溪西挪開他抱著她的身體,掀開薄毯下床。
輕聲挪開玻璃門,她走到偌大的陽台,抱膝坐在木椅上。
天還昏沉著。
陽台上全是植物,鬱鬱蔥蔥,感應燈暖白的罩下光芒,引了幾隻夜蛾突兀的飛了過來。
許是夜深人靜人格外的脆弱。
或是她絲毫都沒遺忘雙手沾滿血腥的可怖場景。
周溪西抱著雙膝,空無一人的世界,她的眼淚止都止不住,沒有後悔沒有懊惱,就是怕,純粹的怕。以及或多或少的擔憂,哪怕敖宸保證過,她還是怕,那人萬一死了怎麼辦,萬一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