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泰山·壹

第102章 泰山·壹

齊國宮廷里派人過來宣旨,眾星拱月將一輛馬車圍在中央,隊伍浩浩湯湯,難怪路程不長,卻花了那麼久的時間。

陳鉻埋著頭站在隊伍里,根本看不見來人的樣貌,只是從高恬恭恭敬敬的假動作上,看出對方的身份地位,肯定是很不尋常。不過,這對他也沒什麼意義,眾人跪在地上,他就直接蹲著,雙手捧著臉,只望向站在汴陽君身側的李星闌。

並非膝下有黃金,而是現代社會很少有下跪的講究。

李星闌回頭,被陳鉻那滑稽的模樣給嚇了一跳,忍俊不禁,心想幸虧他長得不高。

「吁——!」馬蹄「咯噔」一聲響,正正停在李星闌面前。駕車的內臣皮鞭一揚,照著李星闌面門就要抽下去。

「住手!」

馬車的簾帳現出波浪的形狀,繼而被人從裡面一把掀開,那是一隻幼嫩的小手。果然,車裡走出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他一腳將那內臣踹開,致使對方從高高的車座上,「骨碌」一聲滾落在地,登時摔得頭破血流。

陳鉻剛開始叫好,忽然變為驚疑,有必要嗎?

高恬也沒去管那內臣,面上帶著真誠笑意,快步走上前去,躬身將那孩童迎下馬車,恭恭敬敬道:「微臣高恬,見過公子安。」

李星闌的聲音在陳鉻腦海中響起,情緒未有半點波瀾,就彷彿剛才那一鞭,並不是朝著自己來的,只說:「他應該是齊襄王的曾孫,齊王建的孫子,田安。」

陳鉻疑惑,問:「他將來會當皇帝?不,我是說,當齊王。小孩子看著有點熊。」

李星闌失笑:「不會,他父親命長,當了四十四年的齊王。到最後輪到他了,齊國已經被滅國。不過他的後代你肯定認識……」

陳鉻還沒來得及說話,李星闌的話卻忽然停住。

原來,田安走下馬車,直接停在他面前,仰頭仔仔細細盯著他看,也不知道什麼意思。李星闌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見狀只微微低頭,對著田安做出一個溫暖的微笑。青年體態極其優雅,星目劍眉,丰神俊朗,笑容和煦如冬日南陽,簡直說不出的迷人。

田安咳了兩聲,向高恬擺擺手,用大人的語氣說道:「無須客氣,我來代父親傳旨,喏——」

幼小的公子安,雖極力裝出一副大人模樣,然而粉雕玉琢一張小臉,說話聲音也奶聲奶氣。只見他話音未落,便直接一把將齊王傳旨的竹簡扔給高恬,讓對方代為宣讀。而後抱著小手站在一旁,偷偷四處張望。

顯然是很少能有機會走出王宮,看什麼都十分新奇。

高恬朗聲宣旨,齊王的意思,大抵是齊國地方小東西少,自己就快揭不開鍋了,然而齊王建仁德,不忍心看著百姓流浪,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允許他們的請求,令他們前往泰山山腳,自己創立一番家業,從此後便是齊國的子民。

汴陽君眼神複雜糾結,等待多日的結果終於實現,卻仍舊遲疑一番。最終長舒一口氣,跪地雙手接過竹簡,帶著眾人山呼齊王仁德。

田安點點頭,在同行官吏的請求下,這就準備趕回國都。只是走過李星闌身邊時,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忽然停步駐足,還是問了一句話:「那是何物?」

李星闌低頭,見自己腰間革帶上,莫名其妙系著個蘆葦桿編成的螞蚱。當即眼神掠過人群,見到雙手捂住腦袋的陳鉻。

想著自己一上午,戴個搖搖晃晃的草螞蚱招搖過市,還陪在汴陽君身邊,出席一場嚴肅的外交事務,登時沒了脾氣,笑著答:「一個小玩意兒,公子喜歡嗎?」

田安一笑,露出兩顆潔白的小虎牙,點點頭:「甚是有趣,你是何人?」

李星闌將螞蚱解了下來,向著田安邁出一步,立即受到侍衛的呵斥。

田安眼中露出期待,面上仍舊維持著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擺擺手,道:「無妨」

李星闌便單膝跪地,躬身低頭,將螞蚱系在田安的玉佩上,回答:「我是楚人,山林鄉野間的玩物,希望公子不要嫌棄。」

「不知四時,失國之基;不知五穀,國家乃路。玩物雖小,卻契合著天地自然。」李星闌不說名字,田安也不在意,親手將他扶了起來,一面為自己突如其來的玩心找借口。

拿到了小玩意兒,這才感覺一路奔波都值了,高高興興爬上馬車,一直低著頭看自己腰間,一隻草編的螞蚱,隨著他的腳步一奔一跳,樂呵呵笑起來:「多謝!回王都。」

陳鉻長舒一口氣,抬手擦了把汗。

面色尷尬至極,隱約想起來昨天傍晚的時候,兩人過了幾招,打完后都覺得十分疲憊,就一起去河裡洗澡。

他順手扯了根蘆葦桿,拿去刺撓李星闌,在他胸前來來回回挑逗,把對方撩得面紅耳赤。終於得償所願,被摁在樹上面對面做了一次,嘴裡還叼著那根蘆葦桿。

做完之後天也黑了,兩個人回到帳篷里抱在一起睡覺。

然而十多天過去,那些破衣服全被李星闌縫完了,他手裡沒工夫總覺得閑得慌,就拿著一截蘆葦,一面說話,一面慢悠悠地折來折去,給陳鉻編出個草螞蚱系在腰帶上。

陳鉻覺得自己都十七歲了,已經不是玩螞蚱的年紀,少說也應該要個草編的唧唧什麼的。於是一言不合,就手腳並用地將李星闌扒光,又是一通胡鬧。

結果到了早上,兩個人都實在沒什麼精神,迷迷瞪瞪的把腰帶也捆錯了。

一日後,高恬高高興興,將眾人送出城門。按照田安的吩咐,派出一隊武士,作為牽引,將汴陽人送至泰安。

此後,世上再無韓國汴陽。

陳鉻一步三回頭,遙望身後的城廓,只覺得這幾個月來,總是在四處奔波。

他獨自走過千里路,有過驚心動魄,也有過悠然閑適,經過一座又一座城池。看著它們從繁華至衰落,最後覆滅,心下感慨萬千。

初時,看什麼都覺得新鮮;而今,望著雄偉的高牆,只盼它們能夠撐得久一點。

五日後,浩浩湯湯的遷徙部隊,終於到達了距家鄉千里之遙的落腳處。

到達時是清晨時分,山中樹木蔥鬱,煙雲繚繞,寒風帶來一陣陣冰涼的雨霧。

聶政牽著韓樘,慢悠悠走在最前面,負責引著隊伍。山路難行,兩個身影忽高忽低,牽著手扎入青白朦朧的山林,身後跟著一條長蛇般的隊伍,隱隱綽綽繞著山麓盤桓。

越過兩條山澗,翻過數個山頭,當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

直到日在中天,韓樘發出一聲驚嘆,反身對著後邊大喊:「到了!」

少年的聲音悠悠傳開,叩動了蒼蒼石崖,山谷又將這句話傳了回來,引起一陣生機勃勃的鳥鳴。

百姓們歡欣鼓舞,拐棍一拋,大呼小叫地跑上前去。

這世界上大概就沒有陳鉻不會去湊的熱鬧,他攥著李星闌的手,鬧哄哄衝進人群里,跟著大家一同向前跑,嘴裡發出亂糟糟的叫聲:「終於到了嗷嗷嗷!這地方真漂亮,你不高興嗎?」

李星闌本來拎著根樹枝,陳鉻在前面走,他就在後邊將樹枝伸出來,把道路兩旁的蒿草打開,預防潛伏其中的毒蟲野獸。正全神貫注,忽然一下被拽著狂奔,手裡的樹枝折成了半截,這會兒正哭笑不得,答:「你又不是沒來過泰山。」

陳鉻倒吸一口涼氣,驚疑不定:「你……你不會……」

李星闌不好意思地笑,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說:「那段時間我在出任務,沒能跟過來。姜大哥給我看了照片,你穿著個黑漆漆的龍袍,騎在寺廟前的龜背上。」

陳鉻撇撇嘴,抱怨道:「不是我要去拍照!我就是摸了把龜……的腦袋,有個人就忽然衝出來,一把拽著我,不給錢不讓走啊。」

正說話間,抬頭一看,被這宏偉的自然景象所震驚。

聶政帶著眾人翻山越嶺,竟然來到了一處低洼的山谷,環繞四周,儘是由整塊巨石所構成的山崖。

崖壁上蒼松翠柏連成一片,俱在雨霧氤氳中飄搖擺動。忽而一陣寒涼的山風吹過,霧氣瞬間凝結成冰,彷彿千萬樹梨花燦然綻放。

日光下,千萬億顆破碎的冰晶浮遊風中,飄至山谷的上空,而後紛紛揚揚落下,晶瑩璀璨,光彩耀目,彷彿仙宮之景。

陳鉻攤開手掌,冰晶落下,瞬間化為顆顆水珠:「太美了,真是個世外桃源。那邊的山峰像蠟燭一樣,應該是日燭峰。」

李星闌隨他所指,遠望蒼山,關心的卻跟別人都不一樣,低聲說:「這地方有點奇怪,入口處迷霧重重,像是有人故意設計出來的。」

山谷中,或是因為特殊地勢所致,根本沒有寒氣。樹木四季長青,野果結滿枝頭,紅橙黃綠雜然相伴,一派生機勃然。地面是極為寬廣平坦,很適合種植農作物,且因為四季氣溫宜人,稻米或許還能夠被馴化,變成三季甚至於四季生長。

汴陽君安撫了眾人激動的情緒,將他們集結起來安營紮寨,粗略地劃分出輪流值守的隊伍,防止山間野獸的突然襲擊。

聶政聞言搖頭輕笑,告訴汴陽君:「無妨,此處在師尊的的庇佑中,谷口外布設了迷陣,尋常野獸、獵戶等,根本無法接近。」

陳鉻暗戳戳向李星闌比了個大拇指:「聰明。」

聶政的視線不經意掠過兩人,接著說:「此外,師尊亦在谷中布設陣法,可保此地五年內四季如春。只囑咐我告誡爾等,切莫貪圖享樂,須得勤苦躬耕,腳踏實地,尋個安身立命的事業,重建家園。」

汴陽君連連稱是,表示希望向高人當面致謝,此話一出,自然遭到聶政的回絕。

他也不糾纏,親自跪地,朝著谷口的方向,行了數個三跪九叩的大禮。汴陽百姓緊隨其後,須臾間跪了一地,動作整齊劃一,腦門磕在地上,將大地撞得沉悶發響,冰晶紛紛揚揚落下。

老弱婦孺在谷中紮營,男人們成群結隊外出狩獵,忙忙碌碌,轉眼已經是傍晚時分。

大家就地取材,生起一簇簇溫暖的篝火,奔波月余的疲憊,在這火光中煙消雲散。他們烤肉,高歌,甚至圍著篝火跳舞。

夜幕降臨,便安靜地歇下,生怕擾了山神的清夢。

陳鉻與李、袁等人圍坐在一處篝火旁,自己當然是跟李星闌肩膀相互挨著。

他抱著一個樹葉做得蛋筒,其中裝滿野果。捏起其中最鮮紅的一顆,指頭微微彈動,將小果子拋出,直接用嘴巴叼住。而後出其不意,喂到李星闌嘴裡。

野果被咬破,鮮紅的汁液從兩人緊緊貼合的唇縫間溢出,滑落在陳鉻白皙的脖頸上,留下一道充滿情|色氣息的紅痕。

袁加文連咳數聲,成功將陳鉻的動作打斷,心虛似的摸摸鼻樑,說:「夜還很長,先說說正事嗎?」

陳鉻擦擦嘴,說:「明天一早,跟著聶政去見他師父嗎?一個念佛的,還會布陣,封神戰場上的倖存者,聽起來就蠻厲害。對了,還是個印度人。」

橘一心正在吃一隻不知道什麼品種的瓜,邊嚼邊說:「印度?封神?這不科學。」

袁加文:「自從穿越到這以後,就沒有哪一件事是科學的。或者說,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自然規律,將來如果能夠研究成熟,也可以被稱作科學。」

李星闌:「橘一心小姐可以留在這裡,畢竟,你沒有必須跟我一起冒險的必要。」

橘一心莫名其妙:「我們難道就回不去了?」

李星闌:「誰都不能肯定,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兩個平行宇宙之間,通過蟲洞發生了能量交換,引起熵減。宇宙瞬間坍縮,時間反演,宇宙重複著爆炸與湮滅的循環。我們本來是停留在蟲洞中,失去了時間的箭頭,或者說,走入了永恆。」

袁加文:「我的上帝!」

李星闌瞥了他一眼,開玩笑似的說:「我們曾經進入了天堂,但後來發生了一些變化。時間箭頭重現,我們順著蟲洞飛了出來,進入重組后的宇宙,成為歷史的一部分。」

橘一心:「我贊同你的看法。那麼好吧,雖然我是個醫生,但同樣也是一名軍人,我會跟你們並肩戰鬥,直至徹底消滅喪屍。」

陳鉻:「謝謝,你是個勇敢的女性。」

橘一心:「不,我更願意你說,我是一個勇敢的人。」

李星闌將話頭拉了回來,說:「據我和陳鉻在前一段時間的了解,這個世界發生了一些變化,有時間再詳細說吧。歷史上存在許多謎團,跟喪屍都有一定的聯繫。同時,秦國出現了通過巫蠱術,操控喪屍作戰的情況,這並不是由於我們的到來所導致的。」

橘一心:「你的意思是說,喪屍病毒一直存在?而且,這個世界的人或者人妖……

陳鉻:「抱歉我糾正一下,是人和妖,沒有人妖。」

橘一心:「你明白是那個意思,我中文不是太好。所以說,這個世界的人或者妖,對喪屍病毒有著很深的研究,否則絕對無法操控它們。」

李星闌:「這說明病毒由來已久,我們有必要找個知情人了解情況。否則,目前所做的推測,基本上都無法被證實,我們太被動了,根本理不清下一步行動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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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嬴政豢養喪屍事件處理情況的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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