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司婆子發威
司婆子進行每天例行的家庭大計,將油鹽罈子放進了櫥櫃里,然後從裡面口袋裡翻騰出來了鑰匙。
一把小巧的黃銅小鎖,鎖上了這個家裡最為重要的財產,然後開始自己的另一項例行計劃,將掛在牆上的雞蛋拿了出來,本來以前也是鎖起來的。
不過這其中後來有了些糾葛,所以司婆子便改了主意,掛在了牆上。
一枚兩枚,一雙兩雙,司婆子前前後後地將雞蛋數了三遍,可數目怎麼著都對不上,不是之前的二十七枚,只剩下二十六枚了。
司婆子怕自己年齡大了,記性不好了,出現了紕漏,所以她數雞蛋都有個習慣,每五枚放成一堆,可是今天,最後一堆只剩下了一個,而不是昨天的兩個。
她再老糊塗,可也不至於昨天的事情到了今天就不清楚了吧?
家裡頭就這麼幾口人,大家的行蹤都是有定數的,早上用過了早飯之後除了老二家的之外,其他人都下地的下地,上山的上山。可沒有人能有這個機會的。
想想老二家的,自己回來的那一陣子,眉眼閃爍,自己只當她是病了。
現在看來,這兒媳婦應該是在偷吃,又害怕自己發現了苛責她,所以才裝病的。
司婆子倒是沒想到,以往看著大喇喇,沒什麼城府的老二媳婦兒竟然會在分家前來上這麼一出,這是在挑釁自己這個當婆婆的,還是在試探自己?
想想以後自己還要和老二一家子生活下去,司婆子覺得自己不能忍,這一旦開了頭,自己忍下去的話,以後還哪裡有自己這個死老婆子說話的地方?
可到底該怎麼發作,司婆子又有些躊躇,畢竟還要給兒子留些子情面,他是吃公家飯的,總不好太過了。
司婆子自己一枚一枚地將雞蛋仔細地收回到了籃子里,又踮著小腳,給掛在了牆上。
這麼大熱天的,她年紀大不小了,就有些呼哧帶喘的,扶著牆走到門檻邊兒,順勢地就邁腿坐了下來。
可是抬頭一看院子里的情形,司婆子簡直怒火中燒,還哪裡能忍得住?
「老二,怎麼是你在洗這腌臢物,你媳婦兒呢?」
司婆子強忍著心中的怒火,質問兒子道。
「文豪他媽說是身體虛的不行,稍微躺會兒,兒子這不,閑著也是閑著,洗個尿布又不是什麼費工夫的事兒……」
司國忠捏著鼻子,木棍兒挑著尿布,一邊兒涮,一邊對著自家老娘解釋道。
看著洗衣池子里屎黃屎黃的顏色,再看看不遠處已經嘔的面色有些發白的孫子,司婆子之前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
「不過是生了個賠錢貨,哪裡就這麼金貴了?還要你一個男人洗尿布,她身子還虛?肥的頭豬一樣,成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已經出了月子,我體諒她,麥黃六月的不讓她下地,也算是夠仁至義盡的,可不想,這倒是蹬鼻子上臉了!在自己家裡,跟做賊似的,你不要臉面,別人還要臉面呢?偷吃的時候你也替你岳家想想,本來就沒啥好名聲,窮的屁都放不出來兩個,要是再傳出去你的好名聲,我倒是要看看,你岳家人以後還怎麼活人?」
司婆子當著兒子的面,便是劈頭蓋臉的一頓,她嗓門可算是不小,不大的院子里驚動的不是一個兩個。
院門口的老黃狗在聽到她罵人的時候,也是警覺地站了起來,盯著老太太看。
「媽,到底怎麼了?文豪他媽哪兒做的不對,您找兒子說話,別這麼大中午地鬧騰,大哥和三弟都累了,下午還要下地的,媽,咱們屋裡說。」
司國忠眼看著自家老娘的神色不對,這其中只怕還不止是自己洗尿布這一件事兒,又是偷吃,又是牽扯到了岳家的名聲的,司國忠舔著臉,對著自家老娘道。
「屋裡說,說個屁啊,我就是要傳揚傳揚這岳家女人的好名聲,這上面有婆婆,有嫂子的,這偷吃到底是誰家的家風?莫不是你現在看著你媳婦兒親,就要忤逆老娘?」
司婆子年輕的時候也不是這麼個潑辣模樣,可自打丈夫沒了,自己守了寡之後,才發現這個世上,沒個男人在前面撐著,婦道人家的日子有多麼地難熬,雖然長子已經是十四五的半大少年了,可畢竟不同,需要自己看顧的地方多了去了。
以前在村子里好人緣,從來沒有和人發生過爭執,紅過臉的司婆子在發現了這個事實之後,一改往日的柔順,開始潑辣了起來,第一次和那些膀大腰圓的潑婦們打架打贏了的時候,她不僅沒有覺得歡喜,反倒是覺得凄惶的不行,坐在地里,扯著嗓子嚎了一回。
自從那兒之後,司國耀兄弟眼中柔和溫順的老娘再也不見了,司婆子的脾氣一天天地暴躁了起來,有什麼不順眼地就會和人吵上幾句,嘴上說不過人家了也會直接上手干一架。
可到底就是這樣,靠著自己的潑辣和好強,司婆子帶著五個兒女的日子過的有聲有色的,等到長孫文傑出生之後,或許是因為年紀大了,又或者是因為照看孫子的原因,素以司婆子的脾氣柔順了許多,不再跟以前一樣,動不動地就和人吵架干仗的。
可終究,這麼多年過去了,司婆子似乎也回不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柔和上去,但凡有什麼不順心的,總是以撒潑為手段。
她畢竟是長輩,司家的兒子,兒媳們就有些顧忌施展不開手腳,所以只要司婆子惱了,怒了,生氣了,最後的贏家肯定是她。
這個家裡,就是最潑辣的陳麥穗,幾次想和婆婆□□,可惜的是,最後都失敗了。
現在聽著她發作了,大房和三房的午覺都不睡了,陳麥穗和王翠鳳兩人將各自地丈夫勸住,先別出去,省的老二兩口子臉面上不好看。
不過這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至於各人的心思到底是什麼,其實也不是那麼難捉摸的,左右不過是看笑話罷了。
老二自詡是吃皇糧的,帶著一股子傲氣,有些看不上他們這當哥哥,做弟弟的,老二媳婦也是個要強的,往年一個女人竟然能頂上兩個重勞力的男人使,所以她說話也硬氣,大嫂和做弟妹的就被襯的什麼都不是了。
現在倒好,再是沒想到,好強的老二媳婦竟然因為貪嘴,有被婆婆牽扯到娘家的一天,端看老太太和兒媳兒怎麼撕把了,反正不管是陳麥穗還是王翠鳳都不覺得二嫂是個好性兒能忍的住的,尤其是在牽扯到了岳家人的時候。
岳家雖然窮,這幾年日子也過的不如司家寬綽,可畢竟也是岳秋荷的娘家,她往日里但凡說起自己的娘家,滿滿的都是笑意。
陳麥穗和王翠鳳等著看笑話呢,司國耀和司國慶倆倒是表現不一,司國耀對於女人的這些算計之類的有些看不上眼,倒回床上,繼續睡了。
不大一陣子,呼嚕聲就響了起來,至於司國慶么,他也是吃公家飯的讀書人,雖然不如二哥掙得多,可他的工作卻比二哥的體面,平時自己最講究讀書人的風骨和臉面。所以拉著自家閨女進了套間兒,把各處的門窗關上,掏出了自己的鋼筆,開始教導閨女認字了。
他是人前教子,人後教妻,恪守孔孟之道。自打兩人結婚了之後,他就一直教媳婦兒認字,讀書看報的,公社也方便,攢些報紙之類的,一些給老娘糊牆,糊窗子使用,一些就留著給媳婦兒認字用了。
這麼幾年下來,王翠鳳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村姑了,雖然不至於脫胎換骨,可一般字兒是難不住她的,讀書看報,這都不成問題。
內秀的司國慶覺得這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閨女已經六七歲了,本該是送去學校了,可是老娘不答應,他身為兒子,前面又有侄女兒思萌都十二了,也沒有進過一天的學校,所以司國慶到底也不好直接將思樂送去學校。
想想過上兩天分家,然後自己一家三口去了公社,住的地方不愁,自己畢竟是有宿舍的,吃的倒也不麻煩,從家裡帶點兒口糧,媳婦兒的手藝不能恭維,可還不有自己呢?
他以前隨著兩個姐姐,隨著老娘也是學了不少的,所以普通的做飯啊,烙餅地都難不住他的。
這樣想想,司國慶對於外面的探究心也就淡了,專心地教導女兒漢語拼音了。
王翠鳳站在門邊兒上,透過門縫看熱鬧,在看到二嫂從抱著思甜從屋裡出來的那一刻,王翠鳳只覺得自己的心跳的更快了。
今兒有好戲看了,倒是要看看,婆婆和二嫂,到底誰厲害了!
岳秋荷面沉如水,抱著女兒,站在了房門口,看著一臉為難的丈夫和寒霜滿布的婆婆,她倒是有些後悔自己早上輕率了,不過是個雞蛋罷了,誰又沒見過?
「不過是少了個雞蛋罷了,誰沒見過,我吃的就是我吃的,您也別指桑罵槐,一個雞蛋幾分錢?我賠,也別牽扯上我娘家,雖然窮些,可我老子娘也教過我廉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