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錦衣緹騎
凌勵懷著心事,用午飯也顯得不甚專心,匆匆吃過後就出門而去。
輔國將軍朱由楨給他出了個極為頭疼的難題。
想稱霸畫壇,又欲圖影響江南士人、推廣西學的凌勵。他希望參加此次朱由楨舉辦的宴會,進一步集中影響江南的青年才俊,為西學學堂的正式舉辦集聚人氣。
同樣是因為推廣西學,他有了翰林院五經博士的名頭,成為大明王朝的官員。這個身份讓他不能不小心行事,盡量避免與皇族,特別是有野心嫌疑的皇族打交道。錦衣衛南鎮撫司的傢伙們不是吃素的門面貨,無孔不入的監視網能夠讓每個官員的行動曝光。
此時的凌勵,真想身上的官服和頭上的烏紗消失掉,平平靜靜地做一個風流大師,與那千奇百怪、兇險難測的官場斷絕關係。可惜,這樣的想法也就是想法而已,他生活在這個時代,就要按照這個時代的規則去面對現實。
想著事情悶頭走路的凌勵,忽然察覺前面的街道上一片紛亂。定神一看,只見人們紛紛往兩邊躲避,人人都是一副驚慌失措、躲避瘟神的模樣。凌勵不敢怠慢,忙向一邊躲避開來。
馬蹄得得聲中,凌勵伸頸一望,遠遠地有五六騎緩緩而來。當先的騎手身著金黃色的錦服,其後跟進的都是一身紅衣。漸漸行進后,凌勵才發現這些人一個個眼光兇悍、神態驕橫,為首那人的衣服上綉著飛魚圖案,腰上卻挎了一把三尺來長的綉春刀。
錦衣衛!
奶奶的,真是想一想曹操都能碰見曹操,晦氣!倒霉!
那幾騎過後,人們在紛紛走回街面上,凌勵趁機豎起耳朵聽行人的談話,竟然也約莫得到些消息。原來,那為首的錦衣衛是個百戶,其它幾人都是校尉或者力士,人們一般說起的「緹騎」就是指這些校尉和力士。
錦衣衛,原本是朱元璋建立的禁衛親軍。這位開國皇帝不敢相信老戰友老兄弟們,乾脆一把火燒了慶功樓,將老臣們一網打盡。事後做賊心虛,就把錦衣衛的權力擴大到偵緝。這老子開了頭,兒子也不賴。朱棣那傢伙以藩王之位發起「靖難之變」,搶了侄子的皇位后,更怕有人造反,於是乎再次擴大錦衣衛的權力。竟然可以設立牢獄,監視、抓捕、審問、處罰一條龍服務,成為皇帝的私人特務機關。
這些傢伙依仗特權和皇帝親衛的身份,為所欲為、橫行不法,將大明江山弄得死氣沉沉。錦衣衛也就成了老百姓甚至官員、皇親眼中的瘟神。
凌勵轉頭又看了那幾騎的背影一眼,暗罵:「媽的,神氣個鳥!如果老子是皇帝,就將你們身上光鮮的衣服扒光,攆到東北去打建奴!」
這一下,心裡覺得舒服了,也稍微平衡了一些,不覺間就行到知府衙門。
一番傳報不能少,稍許等待后,一名身著與凌勵一色官服的清瘦男子即匆匆而來。在凌勵面前幾步遠處站定,長身作揖招呼道:「凌大人,下官乃蘇州府經歷沈成惠,特來迎接凌博士進府。」
凌勵忙作揖回禮,跟著沈成惠進了府衙。
府衙後堂,知府陳洪謐一身整齊的官服,卻略微露出疲倦之態軟座在太師椅上。聽完凌勵的話后,他苦笑一聲道:「嘿嘿,不知凌大人來時可曾遇上緹騎?」
「正巧碰上。」凌勵欠身作答,有些奇怪地看著陳洪謐的國字臉。
「今早,本府知事(官名,九品)林堃被錦衣衛拿了。方才,那些皇差就是找陳某詢問此事的。唉,他不死都要脫層皮啊!」陳洪謐說完,面上籠罩著一層憂色。
凌勵稍微一想就明白過來。那知事被錦衣衛拿了后,很可能在屈打成招或者故意誘供的情況下,將上級、同僚胡亂指認一氣,牽扯出一個所謂的大案子來。難怪!難怪方才的沈成惠一臉急色,也難怪現在陳洪謐愁眉不展呢!
「大人,想必錦衣衛也有顧忌之處吧?縱然是皇差緹騎,卻要在各地辦差,哪裡有真正的獨斷專橫呢?」
陳洪謐勉強一笑:「話是這麼說,可是凌大人不知啊。最近京城朝堂上又有動靜,韓爌大人即將出任首輔大臣,此時,下面若是出了什麼麻煩,牽連可就太大了!」
關鍵時刻在關鍵地方鬧出這麼一樁子事情來,就難怪陳洪謐如此擔心了。
要是這些錦衣衛私下受了政敵的好處,來江南這個東林黨的根據地找碴,以大明官員的「清白」,錦衣衛要找理由抓人簡直太容易了。而一進錦衣衛的大牢,就是錦衣衛說什麼那就是什麼!左光斗這樣的鐵骨石心人有幾個?反正,怎麼看那個林堃都沒有左光斗的風骨。
這就給陳洪謐製造了危機!
當官的,誰屁股上乾淨啊?
就拿凌勵來說,一年不到五十兩的俸祿,也就只夠他和蓮香兩人,過上比老百姓稍好一點的生活而已。
想要奢侈一點穿華服、上酒樓、泡妓院、擺排場,不想辦法賺錢能行嗎?不行!由己及人,陳洪謐一個四品知府,單靠俸祿哪裡能夠支撐日常開銷?所以,這當官的就要找門路賺錢。收點、拿點、貪點,在大明官員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了,甚至皇帝也默許這麼做。
可是,皇帝默許與錦衣衛故意找碴、順藤摸瓜,掀起政治風浪之間,呵呵,那就難說了。
如果此次林堃事件真與韓爌接任首輔大臣拉上關係,那錦衣衛要羅致一個什麼大罪名出來,卻是簡單之極的事情。緹騎拿著《大明律》來抓人,你就是只貪污了一兩銀子也能抓,誰敢說「皇上默許」四字?進了牢房一上刑,還不統統吐露出來?這一下好了,超過皇帝的承受限度了,皇帝看到證據一發怒,大調查開始,政治風浪也就起來了。江南一出事,韓爌還能順利擔任首輔嗎?兩說!
兩人又說了一陣話,除了擔心之外卻別無他法。
凌勵眼見陳洪謐情緒不高,也不好意思再說自己的事情,乃瞅了個機會告辭出來,徑直向巡撫衙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