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何臨安一直是個驕傲自持的女人,這世界上能讓她崩潰的人除了許採薇,大概就是陸海生吧。雖然她總是裝作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可這女人,什麼事都擺在心裡,自己熬著。
蘇岩待在她身邊看她灌酒,看她哭,偶爾遞遞紙巾,什麼話也不說。
很多時候我們都會想去安慰正在傷心難過的朋友,但是話到嘴邊,轉幾個圈又說不出口。在真切的痛苦面前,其實說什麼都是蒼白的。尤其對何臨安這種過了天真年歲,不再是年輕小姑娘的人來說。在她身邊遞遞紙巾也許比喋喋不休的語言安慰更實際。
現在,她只需要一個沉默的支撐。
從頭到尾何臨安沒提發生了什麼事,蘇岩也沒有露出一種我什麼都懂的眼神。她陪何臨安睡了一晚,第二天醒來就見何臨安穿戴好,化了精緻的妝提著包包要去上班。
見被窩裡的蘇岩動了動,何臨安笑著說:「廚房有早餐,你吃過再去上班,鑰匙在桌子上,你鎖好門放在老地方就好。我去上班了。」
蘇岩見她精神奕奕,臉色紅潤,完全沒有失意醉酒的慘淡模樣,愣了一下,直到何臨安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前她才低聲嘆了口氣。揉揉睡亂的頭髮,準備起床。床頭柜上的手機忽然鈴聲大作。
屏幕上正跳躍著那個罪魁禍首的名字。蘇岩想了想,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有事嗎?陸大律師。」
「想請你幫個忙。」
「不知道我有什麼可以為陸大律師效勞的。」
蘇岩的語氣並不好有些陰陽怪氣夾槍帶棒的意味。那頭傳來陸海生低沉的笑聲。
「臨安有你這麼個朋友,我不應該擔心的。」
最初的憤怒過去,蘇岩的頭腦也清明了些。從他的語氣里可以聽出,他很擔心何臨安。那分手又是鬧哪出。她正想問,陸海生卻截了話頭。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我只能告訴你,這是男人的事情。不只是我,你身邊那個人,也會這樣做。」
她身邊的人?什麼意思?
一大早,她簡直覺得莫名其妙。一個死也要撐著表現自己很堅強,一個要扛著男人的面子和尊嚴。兩個人互相折磨,相愛相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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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酒樓里。
上次馬仔把文哥的貨走丟了,他自己掏腰包填平了這個坑,又賣了條命給那個人才換來了又一次的合作機會。好不容易把上家約出來,他要好好表現抓住這個機會。
約的時間是上午十點,這都十一點了,別說人影,鬼影都沒一個。手下的馬仔不耐煩了。
「文哥,他程老大當自己是天王老子,白讓人等一個小時,到現在人影都不見,這不是耍我們嗎?要不咱走吧。」
文哥坐在茶座上閉目養神,耳邊忽然來了條瘋狗叫喚,不悅地皺起了眉頭,一抬眼皮,剛才說話的馬仔肚子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一拳,倒在地上哼哼。其他人面面相覷,不敢做聲,也沒人去扶他起來。
這時候外面走廊傳來皮鞋的噠噠聲。穿黑西裝的男子首先進來,身後跟一位穿黑襯衫,西褲和皮鞋,帶著寬檐帽和墨鏡的男人。
文哥忙起身,朝著那個穿黑西裝的男人走去。老遠就開始伸手。
「久仰程老大威名,今日一見果然儀錶堂堂啊。」
黑西裝並不理睬他,也沒伸手。文哥一雙手僵在空氣里,好不尷尬。倒是跟在黑西裝後面的襯衫男輕咳了一聲,往前走了一步,黑西裝就恭敬了讓了位,退到後面去。
眾人一臉尷尬,他們老大這是認錯人了?
襯衫男摘下墨鏡,手往前一伸。
「文哥,幸會。」
文哥呆愣片刻,也趕緊迎上去,搖著襯衫男的手不停地說幸會。
席上,文哥想把主位讓給襯衫男,以顯示自己對他的尊重。襯衫男卻說:「難道今天不是文兄做東請我吃飯?」
文兄,文胸……什麼鬼?!=_=
文哥又愣了。媽蛋老子給你讓位還讓錯了?手下馬仔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坐上位的人是要買單的。
文哥恍然大悟,立馬自己一屁股坐上去,嘿嘿笑著說:「哪兒能,當然是我請客,我請客。」
襯衫男頗有深意地笑了一下,坐到他身旁的位置。
菜還沒上,酒也沒喝,襯衫男直奔主題。
「文哥有此誠心想和程某人合作,程某人受寵若驚。不過上次那件事,可讓程某人對文哥的辦事力度打了折扣。這次,叫我如何放心將貨物交給你呢?」
一聽這語氣,文哥立馬跳了起來。「程老大請放心,我文某人用性命保證,絕不會再出現類似的事情,您大可以放心地把貨物交給我們。」
「喔,文兄這樣講,我倒是很放心。不過這批貨不是我的,而是我朋友的。不知道他怎麼想。」
「您可以叫您朋友過來,咱們一起商量,有話好好說。」
「這樣,我朋友就在外面,你們自己談,如何?」
「那感情好。您趕緊把他叫進來吧。」
襯衫男朝西裝男使了個眼色,西裝男就邁開大長腿走到門前。門緩緩打開,走進來的人卻是讓文哥出乎意料,他的笑容僵在臉上。
來人一臉輕鬆地跟文哥打招呼。「真是好久不見。」
文哥緊張地冒了一身冷汗,猛地站起來指著那人說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人冷笑一聲。「你覺得我是人,還是鬼呢?」
「有影子,有影子。你是人,你沒死?」
「你都還沒死,我怎麼會死呢?」
來人越走越近,眼底暈開一抹狠厲的寒光,讓文哥不由自主地覺得背脊骨發涼。「來人,把他給我按住,把他給我按住。」
幾個馬仔躍躍欲試,卻沒有一個人真動,只有剛才說話的那個馬仔往前跑了幾步,還沒到跟前就被一道寒光擊中,倒在地上,鮮血慢慢浸潤了整張純白的羊毛地毯。出手的是西裝男。躍躍欲試的幾個馬仔被震住了,完全動彈不得。
文哥猩紅著一雙看向程老大。「你什麼意思?」
程老大微微一笑。「也沒什麼意思。我這兄弟說,有人欠他一條命。」
原來是來索命的。
文哥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汗水從臉龐滑落,嘴唇發白,就差跪到地上。「阿淮,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只求你饒過我這一回。」
阿淮走到他面前用食指抬起他的下巴,微微一笑,輕聲說:「當然都是你的錯。」
「只要你饒過我,讓我幹什麼都行,我是說真的。錢,你不是想要錢嗎?我給你錢。」
「可是怎麼辦,我現在想要你的命。」阿淮抬起手肘,大力往文哥脊骨三寸砸去,只聽見「卡啦」一聲,文哥整個人便攤到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睜著,身體動彈不得。
阿淮低下身子看著他。「當初你整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一天?這種被人捏在手心裡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特別爽?喔,對了,你不是很想走這批貨嗎?我成全你,如何?」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透明的玻璃瓶。「這是目前純度最高的貨,放心,一定讓你欲/仙/欲/死。
文哥看著那個玻璃瓶,眼裡充滿恐懼,紅血色遍布在眼白上,看起來猙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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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辦完以後,阿淮坐在程老大的車裡,兩個人一人一支煙,吞雲吐霧。
「我答應你的事情我做到了,但你答應我的事情呢?」程老大說。
「你放心,我言出必行。」
「好,果然是爽快人。」
「不過我有個要求。走完這批貨我就退,你給我兩本護照和五百萬,我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程老大笑了笑:「這可不像是你會說的話。」
「你只說答不答應就行。」
「我會考慮的。但也希望你好好考慮我的提議。」
「走貨的地點和方式提前三天告訴我,我來安排。」
「不行,此次走貨非同小可,當晚才能告訴你地點和方式。」
阿淮沉思了一下,點頭應下,然後打開車門走出去。程老大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手中的煙慢慢燒完,他將煙蒂按進煙缸里,打了通電話。
「是我,那女人怎麼樣了。」
……
「是嗎?她倒是挺能折騰的。我知道了,你繼續觀察。」
————
范曉菁每天在酒店進進出出,有時候帶不同的男人回去,房間里傳出那些低/喘/呻/吟讓人禁不住臉紅心跳。有時候遇上何臨安,她還會挑釁地看上兩眼。幾個前台看不慣她,背地裡沒少議論。
這些事情何臨安沒有刻意向蘇岩透露,但是她自己來找范曉菁的時候還是聽到了不少風言風語。
「范,我不想以個人的情緒思維去衡量你的行為動作,但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我想怎麼生活跟你沒有關係吧。」
「確實。與我無關。但我不允許你傷害到我的朋友。我亦珍惜你,以你為友,你非要讓我傷心嗎?」
「蘇,這世上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你還記得小山村裡的老王和明生吧。我沒有墮落,也沒有行差踏錯,只是很多事情現在無法跟你解釋。以後你會明白的。」
蘇岩跟范曉菁說完這番話的不久后,她發現林兮南變得很奇怪。從前他總有大把的時間待在家裡畫稿,但現在有時候她下班回去都見不到他。問他,他說接了個廣告設計,要跟客戶討論。
再後來,她收到范曉菁跟林兮南單獨見面的照片,匿名發送的。
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看不見的手在背後主宰著這一切。
林兮南會背叛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