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第一章

沈汐從夜店出來時，已經是凌晨三點。

她站在門口，手裡握著手機，思考是叫個代駕還是給助理打電話。

三四個年輕的俊男靚女勾肩搭背，大聲笑著走出夜店，從沈汐身側經過。其中一個染著黃頭髮的青年正巧回頭，目光落在沈汐臉上，忽地愣住。

挽著他的女人被他帶得踉蹌半步，撩了把長發，回頭拍他：「喂，怎麼不走了？」又往沈汐處看過去，漂亮女人之間彷彿天生自帶敵意，女人立即便皺起了眉，胳膊挽得更緊，挨過去道：「你怎麼見到女人就走不動路啊。」

沈汐似有所覺地轉頭。

嗯？

二十歲出頭的青年，發色高調耀眼，五官精緻細膩，目測有一米九的大塊頭，卻難掩鄰家弟弟的氣質。沈汐的視線掠過他左耳的十字架耳釘。

至於旁邊那個？太妹，太妹，太妹。

殊不知在別人眼中，沈汐此時的樣子並不比太妹好多少。

她無趣地收回了目光。

白綿綿說二十分鐘後到，說話時牙槽根都滲著熟睡被打斷的憤懣。沈汐對這個新招的助理很滿意，活潑外向，辦事靈活，不像以前的助理一樣謹慎膽小，大多時候又很識時務，所以，為了確保合作愉快，天亮后她請客喝早茶好了。

臉上的濃妝經過一晚后，現在感覺很乾澀，像敷了層石膏，動作太大都會裂開似的，而且隱隱作氧，她必須儘快找地方卸妝。

「阿澤！你再不走我真的走了！」女人十分惱怒，嘴上說著要走腳下卻沒動，硬拽著他，「看看看你要看瞎眼了啊！」

前頭的同伴發現他們落後，也回頭喚人。

黃毛青年這才回神，目光一時茫然，「嗯？」

女人不忿地瞪了眼遠處——那個置身事外姿態高冷的女人一眼，心頭微堵。站在女人的角度，她也不得不承認……漂亮，是真的漂亮。可那又怎樣，不過是一個夜店女罷了！

這麼想著，心裡彷彿好受了不少。

緊緊挽著手裡的胳膊，「走啦，他們都等急了。」

青年被動地往前走去，期間回了次頭——

女人的側顏漠然不動，濃郁的假睫毛下連神色都看不清。

「還看？！」

「不是……誒！別打別打！我就是覺得那人有些眼熟……」

隱隱的解釋聲響起，聽不清了。

二十分鐘太久了，沈汐的腳又麻又酸，她思考著脫掉高跟鞋赤腳的可能性。

一個男人在她身側站定。

「那樣的毛頭小子是吸引不了你這樣的女人的。」

沈汐微微偏頭。

男人沖她笑了笑，鏡片下的眼睛彷彿帶著霧氣，神色模稜兩可。

沈汐將重心從左腳移到右腳，問道：「我什麼樣的女人？」

男人道：「美麗的。」

沈汐：「美麗的女人有很多。」

男人：「並且危險的。」

嗤。

沈汐一時沒忍住笑了，邊笑邊搖頭，「那你就看錯啦。我一點也不危險，其實我很單純的，又天真又傻，蠢得要死。所以才會被男人騙。」

男人挑了挑眉，這樣的小動作有些熟悉地親近感。

「那是什麼樣的男人騙了你？我這樣的嗎？」

白綿綿怎麼還不到，腳要疼死了，沈汐不耐地心想。重心又換回到左腳。

「你這樣的？你是什麼樣的？讓我看看。嗯……成熟，穩重，多金，唔，現在有個很流行的詞是什麼來著，禁慾？對，應該也能用來形容你。

毛頭小子們用俗套的手段和語言來吸引女人的注意，而禁慾男人，則像獵人，先確定好獵物，再暗中窺伺，伺機行動。不過顯然你的手段並不高明。如果我是你，首先不會去嘲諷一個年輕男孩，因為我的從容氣質和不俗的談吐足夠迎合女人的取向，接下來，只需要在自然而然的交流中交換彼此的號碼。分開后則要先冷卻她兩天，等這個女人晝思夜想急不可耐后再聯繫她。然後，是乾柴烈火還是細水長流就看你的了。」

男人半晌沒說話，表情十分微妙地看著她。

沈汐微抬眼皮，打街角拐進來一輛黑色的商務車，車燈閃了兩下，緩緩駛至跟前，停下。

「嗯，說了這麼多有一點最重要的還沒說……」沈汐用手把額前的散發別到耳後，微笑。

這一笑，即使隔著濃妝艷抹，也讓眼鏡男瞬間看呆。

「想要泡妞，前提是這個女人對你有興趣。而我嘛，很遺憾，對你並沒有興趣。」話落，沈汐快步向前，打車門，上車，關車門一氣呵成。

眼鏡男還在原地走神。

沈汐：「快走快走快走——小心被記住車牌號纏上了。」這種事她以前遇到過，撩撥完人卻忘了迅速撤退，被人記住信息糾纏了兩個月，最後找律師才把人打發走。

白綿綿邊踩油門邊回頭，很崩潰，「沈姐你又做了什麼啊！」

後視鏡里已經看不見人了，沈汐摸出手機往後一靠，道：「我能做什麼啊，如此良善的一個人。」

白綿綿翻了個白眼。

「別以為我沒看見。」沈汐先迅速刷了遍微博，一夜過去增加了五十多個新粉絲，比昨天少了十幾個。若干點贊和轉發，新評論則有三條，都是廣告狗在打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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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紅你妹啊！

真沒勁。

她把手機丟開，從包里拿出化妝包，手法嫻熟地開始卸妝。

車停在第二個紅燈前，沈汐邊摘假睫毛邊說：「下一個路口左拐，我們去粵海吃早茶，我請客。」

這不是誰請客的問題吧？

白綿綿無語道：「天還沒亮……」

「有問題嗎？」沈汐已經卸完了眼妝，加快速度，「找個地方停下，在車裡睡五個小時后就開門了，多好。」

「……沈姐，雖然你的安排無懈可擊。但是你忘了嗎？今天早上你有一個珠寶代言的寫真要拍攝，所以我們務必八點鐘得回到公司。你需要洗澡，換衣服，做皮膚護理如果你願意等拍攝完再做的話就可以多睡半個小時。正式拍攝是十點鐘開始，但是九點半就必須提前到皇娛那邊做造型。」

……

「*hit！」沈汐低咒一聲，戴上眼罩，「不行，皮膚護理必須得做，連續化妝我會死。」

白綿綿瞥了眼已經開始閉目養神的某人，深覺自己身為助理的命運著實苦不堪言，心裡嘆口氣——

知道自己皮膚敏感還跑出來玩！該！

不過，沈汐作為藝人，雖然任性貪玩些，時不時還冒出許多突如其來的想法，並且極其不喜歡受人控制和安排。但是，她卻擁有兩個所有藝人都應該具有但不一定具有的優點：

一，她很漂亮，非常漂亮。

二，她很敬業，堪稱工作狂。

白綿綿作為助理，也不知應為老闆的缺點扼腕，還是為老闆的優點慶幸。

基於這兩項優點，沈汐順利而完美地完成了早上的拍攝。

結束時疲憊地連睜開眼睛都十分困難，這位攝影師是第一次和她合作，對沈汐頗為欣賞，委婉地拿走了沈汐的號碼后又將自己的名片塞了過來，見沈汐走路都倚著助理，頭也未抬，拿著名片的手在空中轉個方向，塞給了她的助理。

白綿綿接過後攥在掌心，客套地笑道：「今天辛苦您了，沈姐她昨晚工作到凌晨，又起得早，我得趕緊帶她回去休息了，前兩天才病好呢。等沈姐好些了，一定請您吃飯賠禮！」

攝影師視線在沈汐被垂落的長發遮住的臉上轉了一圈，笑說：「賠什麼禮！趕快回去休息吧！我和沈汐合作很愉快，應該我請客才對！」

白綿綿扯著笑點頭，腳下加快，架著沈汐往電梯處走。

等進了電梯，電梯門關上，身上重量一輕，沈汐已經站直了身子。

雖然依舊難掩疲憊，但背脊筆直，目光清明，未到弱不禁風的地步。

所以說啊，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

攝影師正在核對照片，他的徒弟收好器材后跑了過來。

「師傅，我能問個問題不？」

「問。」

「你為什麼對那個沈汐那麼客氣啊？」

無怪乎他會這麼問。

娛樂圈分各種不同的圈子，不同地位的有一線的二線的三線的。不同領域則有電影咖、電視咖、綜藝咖、音樂咖等等。電影咖無疑是最受人推崇和追捧的，而沈汐，她既不是演員也不是歌手，她就是純粹的模特，而且是出道不久的新秀。每個領域都有其本身的規則和習慣，中國的模特數以萬計，能成名者滄海一粟，多少人直到職業盡頭都還困在外圍連門檻都跨不進來。

而決定一名模特能否成功的因素，其本身的素質當然是最重要的。但此外，運氣和機遇也有很大影響。

千里馬遇上伯樂，可遇而不可求。

這也造成了，大多數模特在面對能夠影響他們命運的設計師或攝影師等人物時的被動地位。

尤其是，師傅還是業內小有成就的攝影師。

徒弟滿心不解。

「你懂什麼。」攝影師淡淡地說。等著電腦關機完畢黑屏后，起身拿起自己的包，點了下電腦示意助手拿上，才往外走。

邊走邊說：「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沈汐這個人，怎麼可能只走到這個位置。」

主動和被動是哪方手中籌碼更多、權勢更大所決定的。

可表面看到的就一定是真實嗎？

攝影師笑而不語，不再多說。

徒弟：「難道是師傅你看她漂亮，所以——」

「瞎說什麼呢！」攝影師回頭拍了下徒弟的腦袋，笑罵。

嘴角笑意未消，心思回到今天工作的場景上。

不過……確實是很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