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捉蟲）

第二章

「我十六歲的時候夢想成為模特，穿最華麗的衣服，走最絢爛的舞台，而我則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所有人都為我沉迷。」沈汐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後來我明白了，努力是種崇高的品德，但只有努力和忙碌的人生是無滋無味的，人生必需要有其他調劑，比如說——美食。」

白綿綿自動無視前面那一大段，嘴角微抽，「但沈姐你可是模特。」

「模特怎麼了？」沈汐眨下眼，抬起筷子，兩支筷子間夾著一個叉燒包，「模特也是人，模特也需要吃飯。你知道我為什麼選擇做模特而不是演員嗎？」

白綿綿想了想，「……是因為夢想？」

「錯。」沈汐一口吞下小巧的叉燒包，「是因為模特能享受演員享受不到的淡季。」

「……」

每年的二三月和九十月分別是春夏和秋冬時裝周，也是一年兩次模特們的「廝殺季」。這期間的時裝秀排期相當之密集，但是與成百上千甚至更多的模特相比，依舊僧多肉少。即使是頂尖的模特們也都希望在時裝周上儘可能多走秀，增加曝光量，最多的一天能走6、7場，堪比馬拉松。

與之相應的，當時裝周結束，緊接而來的便是漫長的淡季。稍微有些名氣的模特都在拚命搶奪各種廣告代言，而近些年隨著娛樂化的普及，不少模特則趁機轉身投入綜藝領域，還有進入影視圈的。

轉行不容易，但模特這條路更不容易，太長，太苦，青春的時間太短。

所以每年淡季都有許多模特毅然轉行，徹底離開這個圈子。

總之，這個「淡季」從來都不是字面上的意思，甚至比所謂的「旺季」還要辛苦繁忙數倍。

而沈汐卻說，她要享受淡季。

嗯，很認真的那種。

她一定是在開玩笑，白綿綿面無表情地心裡想道。

這時，茶杯旁的手機震動起來，白綿綿看過去，「咦，江姐的電話。」

江姐是江一敏，也是沈汐的經紀人。

聞言沈汐擺了擺手，示意她去接電話，同時筷子不停地掃蕩著盤子。

白綿綿想說些阻止的話，然而沈汐進食的樣子太過專註，最終她把話咽回肚子里，接通了電話。

江一敏雖然是沈汐的經紀人，但是兩人的關係並不算親近。江一敏是典型的大女子主義者，在圈內有著非同小可的影響力，帶起過不少A級模特。沈汐作為一個出道才一年的新人，對於江一敏來說真的不算什麼。而且當初她之所以會簽到江一敏手裡也是有些陰差陽錯，不過對方雖然不會偏愛她，但也不會虧待就是了。

這通電話沒有持續很久，結束通話后，白綿綿的神情有些恍惚。

沈汐沒注意到，她在喝艇仔粥，不比她在廣州喝過的要差。

「沈姐。」白綿綿喚了她一聲。

沈汐沒說話，抬起眼皮看她。

白綿綿深吸了口氣，道：「江姐說，讓你準備準備。」

「準備什麼？」

白綿綿舌尖微苦，抿了抿唇才說：「準備入組。」

「……」沈汐茫然：「嗯？」

白綿綿：「劇組，電影劇組，《亂世紅顏》劇組。」

沈汐一臉懵逼。

她想起剛才在車上用手機訂的飛馬爾地夫的機票，此刻唯一的想法是——幸好酒店還沒訂。

此時此刻的白綿綿心中充滿同情，將電話里得到的信息如數交待：「江姐說，《亂世紅顏》是一年前就簽好的合同，而且是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大項目。當時兩邊商定的演員是米露前輩。」

米露早些年以模特身份出道，但本身個子不高，在模特路上發展有限，反倒是顏值極高。於是當了幾個月模特，就毅然地轉投影視業，公司也是鼎力支持，近幾年發展得十分不錯。她是江一敏手裡的一姐，也是公司里無可撼動的一姐。

白綿綿繼續道：「但是，三天前，米露前輩帶著自己的團隊集體跳槽了。」

沈汐：「……」

「跳槽到了我們的死對頭天皇。」

「……」

「還帶走了好幾個B級模特和二線演員。」

「……」

模特等級的分法有許多，但普遍認同的則是首席、超A級、A級、B級、C級以及其他。首席暫且不說，超A級則需要有國際性大賽前三甲的水平，這樣的模特大多隻混歐美圈。那麼在國內，最頂尖的就是A級，通常是國內賽事前三甲的模特們能評到這個等級，人數十分之少。而白綿綿口中的B級模特，不要因為一個B就看低一等，相比大多數才堪堪達到C級的模特來說，B級模特才是模特圈裡真正的中流砥柱。

至於二線演員，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畢竟最好的永遠是最少的。

所以，米露一下子帶走好幾個B級模特和二線演員，還真是十分厲害。

江一敏一定要氣瘋了吧。

想通這些，沈汐下巴微點，「所以，怎麼落我身上了？」

白綿綿頓了頓，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複雜，像是想笑又像是悵然還有些與有榮焉，她說：「江姐沒仔細說，大概意思就是劇組那邊對演員的唯一要求是顏值要高，非常高，極其高。所以，最後就剩沈姐您了。」

「……」沈汐沉默了一陣，「我拒絕，沒興趣。」

白綿綿搖頭，「江姐已經把合同簽了。」

啪——

沈汐面色一黑，忽地一拍桌子，怒道：「她憑什麼！」

白綿綿跟著一顫，心道就知道要壞。跟著沈汐這麼久，她當然清楚對方唯一的逆鱗便是不愛受人控制和擺布。雖然江姐這一舉措落在其他人頭上指不定要做夢笑醒，而且通常經紀人確實有權利左右藝人們的工作通告，但這顯然已經超出了沈汐的忍受範圍。

四周隱隱投來視線，均是被沈汐突然的爆發吸引的。

沈汐深吸兩口氣，起身，「我去找她說。」

*

古香古色韻味十足的走廊盡頭，往左通向洗手間，往右通向吸煙區。

橘黃色的燈光漫布在通道上，不時能聽到人說話的聲音。

粵海哪裡都好，就是隔音差了些。

吸煙區此時只有一個男人，頎長的身子微微靠牆，指間夾著根煙，半邊身子隱沒在牆角的暗沉中，看不清神色。

菜還沒上，忽然心生煩躁，他才借著洗手的工夫出來，其實是為了抽根煙冷靜。

這會兒煙已經燃至盡頭，在酒店專門擺置的煙灰皿上點了兩下，摁滅了。

他轉身正要往回走，蹬蹬蹬，走廊傳來漸進的急躁腳步聲。

只好又退了回去。

一個女人氣勢洶洶地拐進了洗手間。

他沒看見臉，再次打算離開，卻因為接下來的聲音頓在了原地。

「你怎麼能不經過我的同意就簽合同！」沈汐難得有些氣急敗壞道。

洗手間里沒其他人，她一邊警惕著有人突然進來，一邊抒發著怒氣。

江一敏一如既往的冷靜，「你是最適合的人選。現在公司里沒有比你更漂亮的藝人。」

「……」這火該怎麼燒下去。

「而且我想不到你拒絕這樣一個無數人擠破腦袋想爭取的項目的理由。」

沈汐冷聲道：「我不想拍戲，我就想安靜地做個美模特。」

那麼多人擠破腦袋想要，那就給他們唄！而且她從白綿綿那裡聽說了，也不是什麼女主角啊，充其量就是個女二甚至還算不上，而且還是男主角的情婦！怪不得要找漂亮的，是找狐狸精呢！

她像嗎？沈汐覺得，就算她真漂亮得跟狐狸精一樣，這時候也不能承認。

「合同已經簽了，如果你拒絕那就得付違約金，公司不會幫你出。並且身為你的經紀人，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你還想在國內圈子裡混，不論以後是做安靜的美模特還是什麼，除非你不想出頭，那就拒絕。想出頭，就給我抓住這次機會。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幸運。」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而天賦在這個圈子裡，從來不足以當飯吃。

沈汐心內一動，半晌沒說話。

江一敏也沒有說話，聽筒里只剩安靜的呼吸聲。

不久，沈汐終於出聲：「如果我接了它，我的微博粉絲數會漲嗎？」

江一敏一時似乎沒聽清她說了什麼，直到沈汐又問了一遍，很認真的那種問法。

沉默半秒，她說：「能。」

*

張瑞在包廂里獨自等了十來分鐘，這期間他也沒怎麼動筷子，菜卻是一道一道地上，很快擺滿了整張桌子。

粵海的隔音實在有些差，包廂跟大堂都快沒區別了，外面人聊天的內容都能清晰無比地傳入他耳中。

什麼那桌有個超級大美女啦，什麼大美女脾氣似乎不好啦，之類的。

就差要動手捂耳朵了，傅時遇終於回來了。

「快坐，你再不回來我就忍不住動筷子了。」他招呼道。

傅時遇坐下，「不好意思，抽了兩根煙耽誤了會兒。」

「誒誒沒事沒事。來來，我們一邊吃一邊說。」

他身為即將要開機的《亂世紅顏》的副導，別人見了他只有點頭哈腰的份，但是這份待遇在傅時遇這裡是決計沒有的。反倒他可能還得巴結對方。畢竟論資歷，他比傅時遇要晚上幾年，對方跟正導演方清才是同一級別的人物並且兩人還是朋友。

本來今天這頓飯是方清來的，但他家裡臨時出了些事兒，張瑞只好硬著頭皮上。

吃飯時，兩人卻沒有真的「邊吃邊聊」。傅時遇的修養極好，食不言寢不語，一舉一動優雅天成。雖然才當而立，傅時遇身上卻刻著超越年齡的不凡氣度，叫人無端端產生恭敬之感。強大的氣場之下，反倒容易忽略他過人的英俊五官。

不過仔細看幾眼后，張瑞還是忍不住為同樣身為男人差距卻如此之大的自己而感到憂傷。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前後停下動作。

傅時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開口：「現在，來談談電影吧。」

張瑞神色一正，微微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