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明月逐人

62.明月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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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將休養了十天,大軍便啟程榮返。慕容瓚有傷在身,不再講究那些個拿腔拿調的派頭,只和樓襄一起窩在車裡。往常是樓襄靠在他身上,這回借著那點傷,兩下里全顛倒了過兒,換做他歪歪斜斜倒在樓襄懷裡,樣子簡直不能再享受。

舉凡略有點顛盪,樓襄就會暖聲問他疼不疼,他則先低吟幾聲,之後用委委屈屈的語調,說疼。一面拿眼乜著她,見她起了急,才又指指自己的臉,揚唇笑道,「你親一口,親完就不疼了。」

樓襄始知自己被作弄了,恨得甩開他的手,「沒正形,滿腦子都是這些。」

說歸說,她眼睛還是笑著的,他也知道樓襄不會真心惱他,愈發低下聲氣,撒嬌似的,「真的,不信試試……哎呀,才剛又震了一下,還真有點疼。」

她居高臨下打量,忽然抿嘴一笑,低下頭,柔嫩的唇覆蓋倏地覆上去,堵住他的嘴,也堵住沒出口的話。輕輕啄著,再重重壓著,很快撩撥得他沒了脾氣,陶醉又沉溺——他的妻子如今像是開了竅,引誘人的功夫越來越精湛,倒真是一樁可喜可賀的事。

等進了京畿地界,慕容瓚搖身一變,才真成了可喜可賀的大功臣。馬不停蹄要趕在宮門下鑰前面聖復命,可皇帝居然很貼心,指派了皇三子渤海王親至永定門相迎。

渤海王和慕容瓚年紀相當,兩人一面談笑,一面把臂言歡

。渤海王因說起今日天晚了,皇上體恤慕容瓚車馬勞頓且身上有傷,准他們夫婦先回藩王府修整,明日進宮復旨也是一樣,待到明日晚間另安排了大宴,預備犒賞所有立功之臣。

樓襄瞧著,雖為慕容瓚高興,可心裡頭卻有點近鄉情怯。見他應付完渤海王,方問起,「瞧你和三殿下還挺熱絡,從前就有交情不成?」

慕容瓚倚在她身上,難免又有些不老實的上下其手,隨口應道,「他奉旨督辦兩淮鹽務、漕糧,戰事一起,從前那點子功勞差點打了水漂兒。他原是朝廷主戰派,也算是少壯中堅力量,兩淮並江南一安定,他接下來才好有作為不是。」

「怪不得呢,」樓襄會意一笑,「我瞧他倒是一副想和你攀交情的模樣,如今你也算是炙手可熱了。」想了想,盡量雲淡風輕的問他,「你們遼東就沒想過要站哪一位皇子的隊?賭贏了下一任皇上人選,足可以保藩地幾十年平穩無憂。」

他斜眼瞧著她直笑,「果真是好媳婦模樣,已經未雨綢繆,幫我計劃將來幾十年的事兒了,好好好,如此佳婦,父王母妃若是見了一定讚不絕口。」

她聽了撇嘴,「少戴些高帽兒罷,我不過問一句,哪兒知道什麼綢繆不綢繆的,反正不論你們遼東好不好,我自有京里可待,也自有御賜的郡主府可住。」

他不以為然,攀著她纖細的頸子,一躍翻過身,直勾勾望了她笑道,「真就不打算跟我回去么?我正想要請旨回家探望父母,你捨得和我分開?還是想著,偷偷再玩一出千里尋夫?」

她嗤地笑出聲,猶豫了下,不知道他是真這麼打算,還是說著玩玩。自己當然是不願和他分開,只是母親那關難過,必然不會那麼痛快答應。時至今日,說她愛他不假,可他是他,遼藩是遼藩,一點沒有顧忌終究不可能,有些觀念是日積月累根深蒂固。

更何況,她始終不能忘懷,臨出嫁前在南書房裡,聽到母親和皇帝的那番對話。

「當然好,我是你妻子,成親這麼久還沒回去拜見公婆,說起來實在不成話。」她低眉靦腆一笑,「也不知道他們喜不喜歡我。你說了不算,我再不信的,只為你這人專會哄我罷了。」

他捏她的鼻子,「哄得高興也好啊,我可是不騙人的。我喜歡的人,父王母妃一定會滿意,只要……」

她見他蹙眉,心裡便是一緊,「只要什麼?你說出來,我現改興許還來得及?」

「來得及……」他似乎在思量,拖長聲悠悠笑著,「只要你不再說,你們遼東,這四個字就好。」

他滿眼狹促,她於是恍然大悟,合著被他抓住了話里的疏漏,只是方才不說,這會子又拿出來笑她。

搖頭一嘆,她無奈說好,兩個人額頭相抵在一起,又是好一番親昵,把方才話里那點生分消弭於無形了。

但人心的距離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填補的,次日宮中設宴,賀蘭韻作為長公主自是親臨。見樓襄迎上來,她神情冷淡而疏遠,渾不似母親見女兒該有的關切歡喜。

眾人都瞧在眼裡,只是不敢明言。樓襄暗暗給自己打氣,上前挽著母親,哀哀凄凄道,「我知道您生氣,確實不該私自跑到危險的地方去,當時也是一時情急,因久未接到他消息,又是害怕又是擔憂。」壓低了聲音,她再柔婉道,「娘,好賴他也是我夫君,豈有妻子一點不關心丈夫的道理……」

話沒說完,賀蘭韻已冷笑起來,不動聲色抽出袖子,打量她的眼神像是瞧陌生人,「這話倒像是指摘我,我就是你口中說的,不關心丈夫的妻子

。」

一句話讓樓襄傻了眼,怔愣在那裡。她平生沒遭過母親搶白,心裡狠狠一沉,覺得這回怕是事兒大了,母親顯見著是氣的不輕。

賀蘭韻恨她不爭氣,強忍酸楚,淡淡道,「我看你不是一時情急,是一時情動,情難自已才是真的。」環顧四下,大殿燈火通明,多少人都在盯著她們這裡,各有各的心思肚腸。不願讓人看笑話,她微微一嘆,撂下句,「你好自為之罷。」便即甩袖入席去了。

皇帝卻是一副龍顏大悅的模樣,拽著慕容瓚說了好一會子話,既有長輩的親近又有主君的寬厚。

犒賞之物除卻禮部擬定好了的,御賜物件更是別出心裁,正是皇帝親手雕刻的一尊武聖像。

「誠潤少年英特,允文允武,不愧為國之棟樑。畹卿這回更是出乎朕的意料,千里迢迢不畏艱險,敢於追隨夫婿,這份勇毅和深情,連朕聽了都覺得自愧不如。放眼朝野,所為賢伉儷,非你們夫妻莫屬啊。」

樓襄出走的時候尚沒想到,這一回「私奔」鬧得滿京城無人不知,南平郡主一介女流出城奔赴前線,早已是街知巷聞的故事。坊間評議起來,說她雖不是去上陣殺敵,但至少有著一腔熱血,也算是悍然孤勇,光憑這一點,就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做得到的。

當著人前,她還是很不好意思,「皇上抬舉了,到底是我年輕過於衝動了。母親正為這個生我的氣,我也愁的不知怎麼辦才好呢。」

皇帝哈哈笑道,「阿姐那是后怕啊!」言罷,洋洋笑著,於不經意間一語雙關。

「不要緊,」他鼓勵的拍拍慕容瓚的肩,眼望樓襄,和煦笑道,「回頭朕去和阿姐說,倘若朕的面子還不夠大,那就搬出太后老祖宗來。阿姐定然能緩和下來,不肯再生你的氣,也不好再給誠潤擺臉色看了。」

如此又閑話一陣,方才正式開宴。因今日筵請的多為朝中主戰派,內閣里亦有不少人陪同。樓襄落了座,打眼一掃,才發覺皇帝不光請了臣僚,更准他們攜家眷出席。

這會兒並非年節何用如此,她初時還有不解,後來聽皇帝一個勁兒說舉朝歡慶,讓在座的臣工不必太過拘束,才想起皇帝歷來是不拘小節的性子,想是趁此機會圖個熱鬧罷了。

酒過三巡,便有武英殿大學士段紳的夫人張氏前來和樓襄敬酒寒暄,她身後還跟著一個窈窕清秀的女孩。雙方廝見過後,樓襄始知那少女原是段氏次女。

觀其樣貌頗為娟秀,年齡也該在十四五歲上下,樓襄對她沒什麼印象,該是平日里沒怎麼見過的。女孩子到了這個年紀,出來走動,不外乎是要為議親相看人選。

大燕風俗雖也講究,卻不死板,女孩出閣之前允許多出來交際,不光為男方看女方,也為女方能挑選自己中意的男子。

不過那廂段小姐說過幾句話,一雙含著煙水的妙目就開始往慕容瓚身上掃去,一時半刻流連不止。

「王爺真是天人之姿,從前不過聽聞,總也沒機會親見。本想著求父親帶我來拜會英雄的,誰知王爺和郡主成婚之後又遠離京城。我這心裡一直覺得頗有遺憾,幸得皇上眷顧,我今兒才有幸一睹王爺風采,這才是不虛此行,三生有幸呢。」

語音好不清脆,堪比黃鸝鳥,起承轉合間又帶著嬌嬌弱弱之態

。不過這話藏有玄機,原來她仰慕英雄風采,想見而未得見,就是因為慕容瓚遠在西山。滿京城誰不知道,他們夫婦被「發配」西山是什麼緣故,言下之意是指她沒能早點一睹慕容瓚風采,原是被她樓襄妨害著了?

慕容瓚並沒什麼反應,他是來者不拒,誰與他道賀敬酒,他都是含笑起身,在這個場合下越加風度翩翩。面對這位段小姐亦如此,像沒聽懂她的話似的,飲過杯中酒,只做仰唇一笑。

段小姐乍見他莞爾,登時臉上就是一紅,雙眸欲垂未垂,愈發嬌羞無限,「王爺和郡主真是天作之合,怪不得皇上都要誇獎呢。」她轉向樓襄,眼神也大方起來,「我因仰慕郡主,又感動您巾幗不讓鬚眉之舉,特地用蜀中的綉法綉了一幅花木蘭。何日郡主有空,可否容我登門拜會,再將那副拙作奉上,聊表存心。」

說話就說話罷,眼睛瞧著她,眼神卻總有意無意的飛向慕容瓚。樓襄掖著袖口,心裡盤算,按慣例么,郡王身邊是還可以有兩個側妃,眼下他已然成了搶手的香餑餑,再不是那個一說起來,就被戲謔為蠻子的人了。只是從前那些人沒少嫌他不是遼王親生子,編排他出息有限,更看不上遼東荒蠻。彼時要說嫁女兒,恐怕勛貴人家十個有八個是要斟酌考慮的。

果然是時移勢易了,人心變了方向,可這投機也有點太不謹慎,打定主意送女兒進來前,也不掃聽掃聽,她這個正妃是什麼態度!

樓襄笑眼一彎,只覺得自己這副模樣,十足是個笑面虎,「難為想著,真是多謝你了。不過可惜了的,我那裡才剛被今年的蜀錦堆滿了。前兒太後娘娘說起,蜀中今年晉獻的成色極好。老祖宗一高興就賞了我一些。既然段小姐對這個有興趣,回頭我打發人給你送去,好照著多研究點花樣子。」說著更去拉段小姐的手,上下打量,復笑道,「我瞧你蕙心蘭質,回頭真鑽研出來,那上用的綉品也不必千里迢迢跑到蜀地去進了,倒可以給內務府省去不少開銷。」

她一頭說,段小姐臉上的笑漸漸凝固住,臉色越來越差,面上不敢流露,心裡可是暗罵,什麼醋汁子擰出的老婆,這樣明裡暗裡貶損她,竟拿她比作綉娘!

樓襄的話卻還沒完,舔了舔唇,慢條斯理接著道,「至於綉品么,是段小姐一番心意,只是我不敢當。我不過是個離不開夫君的小媳婦子,哪兒有人家花木蘭那個氣度,段小姐千萬別折煞我了。」

被這麼插科打諢拿話推諉,眼瞅著相看是不成了,段氏和她母親知趣的退回座位上。樓襄延挨到宴席結束,甫一登上車,先一眼對上慕容瓚狡慧又纏綿的目光。

「做什麼這樣看我,是不是見有人對你動了心思,這會子好不開懷?」

他立刻攤手,一臉澄澈無辜,「哪裡,你不那樣醋意大發,我還真沒察覺出來。還是你厲害,竟然連自己是離不開丈夫的小媳婦,這樣話都敢說出來。」

說的時候慷慨暢快,此刻再回想,其實真挺現眼,不過她樂意,眼看著面前這個男人,便覺得想要牢牢地抓在自己身邊。輕哼一聲,她獰笑著湊過去,「怎麼著?你從前可是發過誓的,要敢動了找其他女人的心思,小心……」

猛吸一口氣,話停在這裡,底下毒誓的內容到底不敢出口,她慢慢地靠近,緊緊箍住他的脖子,索性不再說話,以行動徹底佔據他,成了吊在他身上最柔軟的負累。

他皺眉嘖了一聲,好像是碰上了傷口,可轉眼就笑成一朵花,一手攬住她的腰身,窮凶極惡、迫不及待地親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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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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