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林戴是有野心,但卻並不腦殘。
齊追風犯上作亂,想扶持一個傀儡皇帝,也不想想那個梅竹是不是真的那麼好控制。
梅家人。
林戴冷冷一笑,歷來就不是那麼好利用的。
若是可能,他也一點都不想趟這攤渾水,只可惜……一想到宮中林貴妃含淚的臉,林戴不由得一聲低嘆。
「來人,傳護城營都尉入府。」
齊追風威逼在即,若是讓他成事,下一個發作的定然是他林家滿門,看來還是該做出些動作,好麻痹齊追風的耳目了。
林戴挺直了背脊,突然迸發的氣勢,也實在讓人無法忽視過去。
席步芳就是這個時候帶著梅鈺出現在了林大將軍的面前。
「看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是吧,林大將軍。」
席步芳單手攬著梅鈺,飄然落地后,才款款說道。
林戴一驚,退後一步后,才看清楚了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梅鈺,驚訝得嗓音都變了。
「宣王。」
梅鈺朝席步芳看了一眼,席步芳就放開了手,讓他朝林戴的方向上前了一步。
「林將軍是準備輔助齊侯叛亂嗎?」梅鈺的嗓音很輕也很柔和,但林戴聽后卻臉色微沉,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辯解。
他也無法辯解,或者在看到宣王的時候,林戴反而鬆了一口氣。
「齊侯若是叛亂成功,林將軍覺得三皇兄的處境會如何。」梅鈺看向林戴,見他神色微動,又淡淡說道:「不止三皇兄,就憑藉林貴妃娘娘敢對父皇下毒一事,齊侯就很可能在事成之後發作林家滿門,林大將軍難道料想不到?」
這些秘聞,宣王才回京多久,竟然如此耳熟能詳,林戴臉色大變,雙手都攢緊了,「你……」
席步芳雖然站得有些遠,但卻隨時注意著林戴的舉止,可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疏忽而讓景瑞受傷。
梅鈺嗤笑,實在看不慣林大將軍臉上的震驚,「難道林大將軍真以為本王爛泥扶不上牆,是個雙耳不聞窗外事的傻子了?您那位在宮中身居高位的好妹妹現在敢做出弒君的舉動算起來也算是有了經驗,十年前本王的親生哥哥可是被她使計害死的呢。」
看著林家人的臉,梅鈺壓抑多年的憤恨就無法控制地上涌。
雖說,他其實最該恨的那個人,應該是此時中毒昏迷的燕國帝王。
席步芳見他如此,不著痕迹地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輕輕握了握。
他家的少年吶,這是隱忍到了極點,才會如此失控。
多年的隱忍,現在再也不需要虛與委蛇,梅鈺脫口而出之後,直覺心中那股壓抑了許久的鬱結之氣,散去了許多,又感覺著冰冷的手被人溫暖地包裹,再看向對面林大將軍震驚的臉,也就不那麼刺眼了。
「太子?」林戴失聲驚呼,怎麼又牽扯到了太子的身上。
當年的太子本來德厚流光、玉潔松貞,堪為表率,更被皇上寄予厚望,可最後卻**後宮,與新晉寵妃葛氏糾纏不清,最後更是猝死床上,如此皇室醜聞,雖被掩埋,但林戴卻還是知道一二的。
接下來兩年,一想到太子,還吁嘆過兩聲。
但此時聽宣王的意思,當年太子之事還跟林氏有關。
這……林戴心臟狂跳,本不顯老邁的臉上卻頹然一片,他不想去揣測與相信,但卻更加清楚,宣王更不可能無的放矢。
所以,當年林氏真的做下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了。
此時的林戴瞬間蒼老了許多,他林家歷來忠君愛國,卻不想早就做下了如此不忠不義之事,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得了。
「本王也不是來跟將軍翻舊賬的,冤有頭債有主,大哥當年的仇,本王知曉該向何人討回。只是林將軍對父皇曆來忠心,也並無叛亂之心,本王想給將軍一個保全林家名聲的機會,就看將軍答不答應了。」他說得和氣,但若是林戴不答應,梅鈺也不是沒有後手。
對此,林戴也看得十分清楚。
仔細看了一眼眼前泰然冷靜的少年,林戴彷彿看到了當年太子的幾分影子。
「好,末將答應殿下,之後全權聽憑殿下調遣。」過了片刻,林戴做下了這個決定。
梅鈺眼底的緊繃稍微散去了一些。
「只不過,末將希望王爺答應一點。」他看向少年。
「你說。」
林戴嗓音低沉:「獻王歷來不知道這些,還請殿下不要牽連於他。」
三皇兄,想到梅尋的為人,梅鈺抿了抿唇,承諾道:「只要三皇兄不主動挑起事端,本王自然不會牽連。」
至於其他的,他就不敢保證了。
林戴聽出了他話中含義,對於宮中的林氏也拋下了最後的兄妹之情,她既然能冒著林家被滅門的危險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也不用再替她多說。
「那,此時陛下可還安全?」拋下了後顧之憂,林戴這才問道陛下的安危。
梅鈺頓了頓,才說道:「暫時性命無憂。」
這個暫時,很明顯不太樂觀,而且現在齊侯正全力抹黑宣王,稱其弒君,若是陛下不出面表態,怕是不太好。
林戴神色猶豫,梅鈺看到了,卻沒有過多解釋,而是又問他可調派的人手有哪些。
至於齊侯儘力抹黑自己一事,梅鈺其實並不太擔心,當時宮中的情形並非無人知曉,他擔心的反倒是五皇兄那個倔脾氣,惹怒了齊侯,可不會好過了。
皇宮
明樂宮中
小太監正苦口婆心勸說梅竹換上龍袍,登基。
梅竹坐於長榻上,捂嘴低咳,咳得撕心裂肺,整個身體都蜷縮在了一起,細長的髮絲更是將他整張臉都掩蓋住了。
「王爺,您還是快快換上吧,否則襄妃娘娘的性命恐怕是不保了。」小太監顫著手,憂心地為自家殿下理順氣息,嗓音中的憂心更是滿溢了出來。
可是,梅竹還是搖頭,沙啞的嗓音如同充滿了鐵鏽味,「不行,此時父皇生死未卜,作為人子,怎能擅自登位。」
「可是娘娘可怎麼辦,您要是不登位,齊侯怕是要……殺了娘娘。」
梅竹握拳,抬起頭,露出了一張毫無血色的青白臉龐:「……母妃,母妃會理解我的。」
「王爺!」小太監氣得狠了,「您糊塗啊,娘娘可是您的親娘啊,您怎能如此不顧她的安危。」
梅竹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但卻還是十分固執地搖頭。
「……不,說不行,就是不行。」梅竹的臉色因為咳嗽,呈現出了一抹不正常的紅暈,但轉瞬就消失了,「……而且,就算要登位,那我也得多拖延一點時間,不能這麼爽快。」後面這話,他說得十分輕,輕到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
齊侯突然發難,雖是誰也沒有預料到的,但是自己若是遲些登位,也能給宣王多爭取一點時間,希望能有一點幫助也好。
這些話,他卻無法對一個小太監說,只能當一個食古不化、對母妃冷血無情的不孝子了。
正在這時候,宮門被人用力踹開,齊侯老當益壯地大步走了進來,一看散亂在地上的龍袍,就冷下了臉。
「怎麼還沒有穿好。」
「侯爺。」小太監戰戰兢兢。
梅竹卻一點都不懼怕,只是一直咳嗽得厲害,止也止不住。
「呵。」齊侯見此,哪有不明白的,抬了抬手,就冷聲對梅竹說道:「老夫早就料到了王爺會不配合,所以就請了襄妃娘娘過來。」
兩名侍衛架著襄妃魚貫而入,而襄妃娘娘哪怕是被人控制住了,卻也絲毫不懼,反倒剛被駕到齊侯面前,就「呸」了齊侯一口。
「你這個慫蛋,有本事拿了玉璽自己稱帝啊,威脅我兒子登基幹什麼,就這麼怕人知道你這是謀朝篡位啊。」襄妃原本不是個暴脾氣,自從進了恭候,為了保護自己,慢慢變成了一個暴脾氣,見到賤人就想噴兩口,怎麼都控制不了。
那口唾沫剛好吐到了齊侯的鬍鬚上,也讓齊侯原本平靜的臉色瞬間大變。
「給本侯打!」
侍衛聽令,就壓著襄妃趴到了地上,就要動手。
「住手!」梅竹忙上前撲在了母妃身上,冷靜地看向了齊侯爺:「齊侯若是對本王母妃不敬,本王也並不懼怕一死。」
這話中有威脅之意。
齊侯聽懂了,但卻更加惱怒,這時才無比憤恨林貴妃下手殺了他本就準備好的棋子,否則他哪裡需要擁護這個不受控制的梅竹登基,但此時再懊悔也無用了,他還需要這個病秧子乖乖當一個好棋子。
「好,本侯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之人,只要王爺聽話一點,本侯自然會將襄妃娘娘捧到這皇城中最尊貴的位置上。」他停頓了一下,「但是,若是王爺不聽話,本侯自然可以一刀一刀活剮了襄妃娘娘,王爺覺得呢。」
梅竹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的慘白。
兩名侍衛在侯爺的示意下,也不容拒絕地將宮中的兩位貴人扶了起來。
「兒子,別怕,母妃保護你啊。」襄妃一起身就將梅竹抱住,輕輕拍打了一下背部,隨後看向齊侯卻變成了一張晚娘臉,「本宮的皇兒可以答應你登基當皇帝,但是……」她要提要求了。
齊侯卻不怕她提出什麼非分的要求。
「你得拿出玉璽跟詔書來,本宮的皇兒就算是被迫當上皇帝,也不能這麼名不正言不順,到時候被天下人嗤笑。」襄妃雖然不想自己的兒子當什勞子皇帝,但眼下的情況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但是聽到她提出的要求,齊侯卻冷下了臉,因為他手中並沒有玉璽,更不用說傳位詔書了,她這是戲耍自己?
齊侯雙眼中閃過一抹殺意,這時候心腹卻進來稟報道:「侯爺,又找到一條密道,而且有人經過的痕迹。」
聽到這話,齊侯的臉色瞬間陽光了起來,「好。」真是老天都在幫他,他看向了襄妃,「皇上登基,自然會有玉璽跟詔書。」
襄妃被看得惴惴,也就接著他的話說道:「那本宮跟皇兒就等侯爺的好消息了,小喜子,趕緊給皇兒更衣。」
還挺識時務的。
齊侯滿意地頷首,就跟著心腹離開了明樂宮。
只剩下自己人之後,襄妃才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的天,可嚇死老娘了,皇兒你沒事吧。」
梅竹又輕輕低咳了兩聲,將母妃伸向自己的手給握住,神色卻十分嚴肅,「母妃,您宮中可還有可用之人能出宮的。」
「怎麼了。」襄妃一頭霧水。
梅竹低嘆:「七皇弟跟父皇的行蹤怕是泄露了。」
「嘖。」襄妃卻一點都不擔心,「你七皇弟可比你聰明,你這腦子還是少想一點東西,還能再活長一點。」她伸手就朝兒子的頭戳了過去,而且她也不關心其他人是死是活,只要她的兒子能平平安安的,她也就放心了。
「母妃!」梅竹神色一窘,再多的想法此時也沒有了。
「反正你呢,就乖乖聽話,我們船到橋頭自然直,而且就算皇兒你想得再多,現在也做不了什麼,不是嗎。」還是襄妃看得比她兒子清楚多了,要求也真的挺低的。
而齊侯得到消息,趕到密道口時,卻是心情異常的好。
「情況如何。」
死士回道:「是皇上一行。」
「好,給本侯活捉皇上,其餘人全給殺了。」齊侯眼中迸發出一股血腥之氣,顯得十足可怕。
死士卻有序地進了暗道。
此時的梅鈺心中微微一跳,還未反應過來,就被身邊的席步芳拉來撲倒在地。
耳邊疾風掠過,一道閃光飛快地刺入了沒有來得及躲閃的隨行太醫的手臂上。
多名死士如同死神一般,追趕而來。
暗道被發現了。
這時候,梅鈺還有多餘的精神想這些,不過更多的是慶幸,他們比死士早一步回了暗道,否則……父皇若是落到了齊侯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景瑞,你們先走,我殿後。」
在漆黑之中,席步芳那雙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並從后腰處掏出了一把匕首,猶如獵人一般,將少年完好遮擋在身後。
又是兩道飛馳而過的銀光。
席步芳用匕首連擊兩下,「噹噹」兩聲,是暗器落地的聲音。
梅鈺也不遲疑,先跟王福一起將昏迷的父皇扶起來,才對一旁的太醫道:「都動作快些。」
他們本就準備轉移,暗道的另一側也安排了人手接應,只是沒有想到齊侯的動作會這麼快。
「老朽無事,殿下跟陛下先行一步。」老太醫快速扯下暗器,快速將傷口包紮上,跟上的動作可一點都不慢。
在暗道外等了太久卻沒有得到消息的齊侯此時卻臉色微變,問道:「這暗道另一個出口在哪裡,可有人把守。」
手下遲疑,齊侯瞬間就說道:「不好!立刻安排弓箭手,過去支援,若是情況不對,全部殺無赦。」
「是。」
屬下聽令離去,齊侯卻不放心,又調了人手過來,將暗道團團包圍。
他必須儘快解決了此事,否則所有的布置都將化為烏有。
而就在宣王等人在宮中被困之時,各州縣突起叛亂,不少縣府官員被刺身亡,而匆匆趕往京城的梅攝卻咬牙暗恨,被堵在了距離京城五百里開外的郡縣,不能回京助三皇弟一臂之力。
雖然此時的梅鈺早已安排妥當,只需要此次順利脫困。
不知不覺之間,皇宮外已響起了廝殺聲。
城外的護城軍一分為三,分別由林戴、周堯以及蔡康帶隊,衝進了皇宮。
漆丞相等臣子被困在皇宮也已有三日,投誠的官員倒是被放了自由,但抵死不從的官員卻還剩下三分之一,都是以漆丞相為首的文臣。
「漆相,我等真在此坐以待斃,眼睜睜看著齊侯把持皇宮,不有所作為?」一名老臣子顫顫巍巍,他們這些人已被餓了三天,除了些飲水外,並無其他進食,故而一個一個全都有氣無力,再如此下去,怕是要命喪於此了。
要是這時候還看不出來齊侯的所為,真的相信宣王弒君,那才真的是腦子被驢給踢了。
「再等等。」漆鳴沉穩地席地而坐,好似一點都不擔心。
這可不像是漆丞相,兩日前,他可是比他們所有人都還心急如焚的。
老臣子還是坐不住,突然,就有些疑惑地問:「你們聽,是不是有兵器交加的打鬥聲。」
不少臣子餓的沒力氣了,哪裡聽得見。
反倒是席地而坐的漆丞相含笑站了起來,「看來時候到了,各位大人,各位大人都過來。」
齊侯將這些不聽話的官員集中圈在了金鑾殿旁的偏殿里,本來還派了不少侍衛看守,但在餓了他們三日後的現在,卻也減少了看守人員,門外只剩了四名侍衛。
漆丞相早從皇帝口中得知了一間暗室,雖不能逃命,但藏人倒是可以的。
這密室並非先朝就有,而是聖上登基後派人秘密修建的,聖上昏迷后,期間其實醒過一次,那一次他就將密室告知了丞相,本想若有萬一作為自己的棲身之所,卻不想倒是能救下大燕不少忠心耿耿的朝中大臣。
漆丞相打開了密室,並沒去看大臣們震驚、驚訝的眼神,而是泰然自若地道:「各位大人都先進來,其他的,就聽老朽慢慢道來。」
大臣們你看我,我看你,倒是整齊有序地進了密室。
一整間屋子,瞬間就變得空無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