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那天,席步芳的胸口濕了一塊,梅鈺走出承乾宮時,雙眼更是微微泛紅。
但是當事雙方在之後卻全然當做沒有發生過一樣。
席步芳是心虛,而梅鈺則是害臊,他可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有過那般脆弱的一面。
宣王繼承皇位,已經成了順理成章之事,燕帝才剛剛咽氣,宣王就在漆丞相與眾朝臣的簇擁下,登基為帝,是為仁武帝,這一年也被稱為太初元年。
皇位來得如此輕易,梅鈺卻並不太想接受。
他木著臉從漆丞相的手中接過聖旨,兩日後就坐上了那個象徵著最高地位的寶座,看著朝堂上神色各異的諸位大臣,心境複雜。
「此次齊侯犯上作亂并行刺先皇,一日後執行斬立決,其餘黨羽從犯按罪名高低依次問罪,調查一事就交由周堯來辦,務必查清所有牽連人員。」
周堯出列,聽令。
站在大殿上的某些大臣神色慌張。
仁武帝卻只當未見,細細梳理了宮變的一些細節之後,一直沉默站於大殿的林戴跪在了冰涼的地上。
「此次宮變,臣救駕不力,還請陛下收回兵符。」他低著頭,雙手越過頭頂,將兵符呈上。
少許大臣有些驚異,但不少大臣卻一臉瞭然。
林貴妃參與謀害先皇之事若是追究下來,林家至少會落得個滿門抄斬的結局,但林大將軍此次實則救駕有功,又將兵符交上,就看現任皇上買不買賬了。
顯然,梅鈺還是買賬的,收回兵符后就打算放林家一碼,只是林貴妃卻……謀害先帝的罪名,卻怎麼都是少不了的。
梅鈺將兵符拿在手中,轉眼就看了席步芳一眼,眼中神色莫測,就說道:「此次宮變,席步芳功不可沒,朕將虎符交於你手,希望你不要辜負朕對你的信任。」
席步芳挑眉,有些驚詫,他可從未想由自己接收兵符。
而聽到這個決定后,漆丞相也皺眉,立刻上前制止:「陛下不可,兵符怎可交由一個宮中內侍之手。」
梅鈺面色未變,不容拒絕:「既然如此,那朕就封席步芳為忠武將軍,在京中另開府邸。」不容大臣再說什麼,新上任的仁武帝就做了結論:「朕意已決,眾卿不必多言。」
席步芳接過兵符,腦子裡倒是閃過了幾個念頭,但是在抬頭時,卻是微微一笑,領旨謝恩。
退朝後,眾臣竊竊私語。
皇上一登基,給蔡康、施卓爾等加封官職倒也說得過去。
只是,席步芳,一個皇宮內的太監,怎麼能被封為忠武將軍,且還將兵符賜下。
果然是年紀尚輕,被身邊的內侍給影響了。
也是這位的運氣好,若是宮變時獻王在京城,這個皇位哪裡輪得到毫無作為的宣王來坐。
恩,也是,不過我可聽說,林貴妃對先帝下毒,才引得先帝昏迷,否則齊侯怎麼能有機會發動宮變。
是嗎?這我倒是沒有聽說。
咳咳!咳咳!交談的大臣看到了走近的林戴將軍一眼,瞬間就停下了說話聲。
林戴臉色未變,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萬里無雲的天空,為還未回京的獻王擔憂的一聲暗嘆。
只希望皇上能看在兄弟之情的份上,不牽連到獻王身上。
他回府過後就飛鴿傳書,將先帝駕崩的消息傳遞了出去。
而此時在宮中,早已是白布飄飄,慕禪來報:「殿……陛下,林太妃娘娘在天牢自縊了。」
梅鈺揉著太陽穴,臉上滿是疲憊之色,剛聽到還有些不太相信:「你說誰自縊了?」
慕禪重複了一遍:「獻王的母妃,林太妃在天牢中自縊了。」
林太妃涉嫌謀害先帝,第一時間就被押入了天牢,只是此人卻不是那麼好處置的,他本來想等燕帝的喪事辦完后再慢慢處理,卻不想就聽到了這個消息。
林太妃會這麼乾脆地自縊?
梅鈺可不相信。
慕禪頓了頓,「林太妃自縊前,林將軍曾到天牢去過,應該是……」
「……哦!」是了。
梅鈺瞬間就想到了剛剛在朝上,林戴上交兵符一事,頓時瞭然於心,「罷了,既然他都表態了,朕也就不追究了。」
只是……
他神色微微抑鬱,語氣沉重:「兄長當年的冤案還是要重新調查,然後昭告天下,朕想,林大將軍應該也沒有意見才對。」
至於獻王。
梅鈺抿了抿唇,「傳訊給各位王爺進京,給先帝服喪。」
「是。」慕禪退下。
直到這時候,一直當擺設、十分安靜的席步芳才上前從背後將威嚴莫測的的少年抱住,瞬間就感覺到了這具身體的瘦弱。
不過才區區幾天而已,就瘦弱了如此之多,席步芳的心底瞬間就閃過了一抹心疼。
「你將自己逼得太緊了。」
梅鈺順勢靠在了身後結實的胸膛上,被他半摟半抱著退到了身後的軟塌上坐下,語氣難掩迷茫:「我真的當上皇帝了么。」
這麼快、這麼簡單。
他本以為還會花費無數時間才能坐上的位置,突然就空降到了他的面前。
好沒有現實感。
直到現在,梅鈺都沒有那種踏實感。
宮變、父皇被刺身亡、再由他繼承皇位。
太快了,也太過不現實了。
席步芳知道他在迷茫,也實在是太過突然,還沒有一個接受的過程就被突然推上了這個寶座,換做是誰,都會不知所措。
「你可是眾望所歸,難道昨天的繼位大典,你全程都是混亂的?」但他說話,可一點都不安慰,反而十足的調笑。
但梅鈺反而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你可真不會安慰人。」
席步芳笑了笑,「那陛下需要為臣的安慰嗎。」
不需要。
梅鈺並未弱者,暫時的脆弱過後,就恢復了刀槍不入,也說起了正事:「齊侯雖然伏誅,但各州縣的動亂卻需要快刀斬亂麻平息,否則將會成為隱患。」
「所以你在朝堂上給我兵符,不會是想讓我去平亂吧。」席步芳不信,太大材小用了吧。
梅鈺睨他一眼,「我擔心的是辛國與郜國趁亂進攻我大燕邊境。」
席步芳想起來了,就見梅鈺從袖中掏出了一張紙條:「這是昨日陳翌給我的,自從霍利回郜國后,我便讓陳翌在郜國安插了人手,這就是從郜國傳回來的信息。」
席步芳想了許久才想起來霍利是誰,接過紙條一眼就望到了底,語氣十足訝異:「那個郜國的三王子當上了首領,嘖,還真是想不到。」
那時候他倒是沒有仔細觀察過,只覺得這小子還挺厲害的,就席步芳的了解,郜國老首領可有好幾個兒子,而這位三王子是最不得勢的,想不到才一年的時間,就天翻地覆了。
「霍利跟齊侯有過信件交往,而且還跟辛國的當政者有舊交,我只擔心邊界生亂。」這並非梅鈺杞人憂天,此時大燕各州本就不穩,又逢齊侯從中作祟,若是打起仗來,大燕還真的難以抵擋。
「所以,你想讓我去邊境幫你守著?」席步芳眯了眯眼,問得漫不經心。
梅鈺頷首,神色頗為認真。
可是……過了許久,都沒有聽到席步芳的答覆,不由想轉過頭,卻在這時候,一聲冗長而低沉的笑聲響了起來。
梅鈺只感覺背脊陡然一寒。
就聽得席步芳語氣清淡:「陛下其實是想將我打發出去,才會如此一說吧。」
梅鈺身形一僵,雙眸也緊緊一縮。
「陛下初登寶座,身邊若是留著一個武力高強的危險分子,是不是會覺得寢食難安,無時不刻都無法安心?」少年剛登上皇位就將他遠調,不得不讓人產生這種想法。
梅鈺的腦中也的確是一閃而過這個念頭,但此時被席步芳說出來后,不由得有些惱怒:「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朕怕你嗎。」他揮開席步芳的手,站起來怒視他。
兩人四目相對,許久。
席步芳才輕輕揉搓了一下手指,「那陛下昨晚跟施卓爾那小子密談了什麼,能說說嗎。」
昨晚……
梅鈺神色不太自然,腦海中閃過了施卓爾說過的話。
「陛下,席步芳此人性情放肆張揚,又武功高強,若是一直留在陛下身邊,恐出大問題,而且陛下登基后,就會廣納秀女,到時候……」
施卓爾話語未盡,但梅鈺卻聽得心驚膽戰,他不想去追究施卓爾是從何處得知他跟席步芳的關係,施卓爾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他擔心的也並非席步芳武力高強會對自己不利,而是之後的選秀。
要是席步芳在京城,怕真的會出大簍子。
梅鈺並非想廣納後宮,但若是一直空置後宮,朝中大臣那裡怕是不好交代。
自從莫名其妙跟席步芳糾纏不清之後,梅鈺就想過這個問題,但是他卻沒有想到自己會空降坐上皇位,以往的計劃自然全部落空,而席步芳那個人,若是知道他跟任何女子有絲毫關係,恐怕都是一場災難。
而陳翌傳來的消息,正好給了梅鈺一個機會,讓席步芳遠離的機會。
他給對方一個遠離的機會,也給自己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
但沒有想到的是,計劃還沒有還得及實施,就夭折在了這裡。
「昨晚施卓爾那小子說的話,看來陛下是想了一晚上,所以今天早朝,不容眾臣反對封了我為忠武將軍,更將兵符交由我手,就是想將我打發出去,是嗎?」
席步芳眯了眯雙眼,一股無形的氣勢散發出來,讓人無端膽寒。
梅鈺有些理虧,避開了席步芳的逼視,語氣卻十分平靜:「你不得不承認,這是最為正確的決定。」
席步芳都快被氣笑了。
「最正確的決定?」
他上前將梅鈺的頭抬起來與自己對視:「所以你是覺得我會背叛你,所以想結束我們的關係。」
「朕只是不想君不君,臣不臣,到時候大家都難做。」梅鈺並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席步芳卻自認為聽明白了,「所以你是覺得,我們的關係讓你難做了?」他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而且他還自認為前段日子他們的感情還不錯,不是嗎。
梅鈺並未這個意思,他只是想暫時將席步芳調遠一點,而並非像席步芳所說的那樣。
但是聽到這裡,他眼神一閃,倒是有了想順勢結束這段關係的想法,所以默認地看向了席步芳。
「呵。」席步芳冷冷一笑。
「看來陛下這一點倒是跟先皇一模一樣吶。」
梅鈺眼中閃過一抹刺痛,一股怒意也慢慢升了起來,「席步芳,注意你的措辭。」
「我的措辭?」席步芳右手抬起他的下巴,面龐逼近,「我的措辭有什麼問題嗎?你想單方面結束我們的關係,妄想!」
他說完,就順勢將梅鈺壓倒在了軟塌上。
「我就說慕禪那個小子肚子里憋了什麼主意讓施卓爾那個小子跟你進讒言,原來是想破壞我們的關係。」
他咬了少年的鼻尖一口,倒是覺得自己想得太複雜了:「我本以為你是默認了我們在一起,但結果看來,陛下是想結束我們的關係。」
梅鈺雙手都被禁錮住,完全無法掙脫。
「你把我遠調后想幹嘛,廣納後宮?」席步芳又用力撕咬了一口少年殷紅的嘴唇,直到淡紅變成深紅。
梅鈺有種不好的預感,頭一側,卻怎麼都躲不過席步芳的動作。
「後宮你就別想了,先不說先帝屍骨未寒,就算孝期一過,你往後宮納一個女人,我就殺一個,到時候做得你起不來床,你信不信!」他裂開嘴唇露出陰森潔白的牙齒。
席步芳粗魯地撕毀了梅鈺的外衣,引得梅鈺臉色大變。
「你要幹什麼。」
席步芳咧嘴,露出潔白的牙齒:「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