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 71 章
席步芳馬不停蹄趕往邊關的時候,並沒有忘記修書一封給煙霞山的齊磊。
煙霞山的地理位置好呀,至少在席步芳看來,十分有利於監控郜國的動靜。
其實關於這點,根本不用席步芳,梅鈺第一時間也想到了,現在他登基為皇,讓齊磊重新相信大燕是不可能,但互惠互利,請他幫忙看顧一下郜國卻不是難事。
故而對於郜國有無異動,其實仁武帝並不擔心。
他現在需要做的,只有一點。
在席步芳回京之前,徹底掌控朝局。
其實梅鈺這個新皇登基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順且順應天意,朝中與齊侯有所牽連的官員早在新皇登基之處就引來了一場大清洗,剩下的要麼明哲保身,要麼本就是忠臣,根本就沒有引起什麼亂子。
雖說有許多官職空置下來,但趁此機會,仁武帝也扶持了好些有志之才。
只是關於他那位三皇兄,梅鈺倒是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安置才好。
林貴妃在天牢自縊一事的緣由,別人不知道,梅鈺還是能確定是林大將軍動的手,梅尋原本性情溫和厚重,但在知道了母妃做下的種種行徑之後,更是不敢置信,在喪事過後,一直都悶在王府中,飲酒度日。
梅鈺喚了慕禪過來一問,就又得到了這個回答,不由得有些沉默。
他對林貴妃恨之入骨,但是對於梅尋卻並沒有多少怨恨,更何況他這位三皇兄在以往還屢次幫助於他,只是可惜,他的生母是林貴妃。
梅鈺手中執著玉璽,拿在半空中,停頓了許久。
那是刑部尚書重新徹查當年太子的冤案做出的決斷。
零零洒洒兩千多字,將當年的太子受冤中毒而死的事情完全還原了,其中關於先帝的過錯三言兩語交代完畢之後,更大篇幅的就是林貴妃如何謀害太子又嫁禍罪名一事,牽扯的人員太多,一一列舉,實在是詳盡。
若是此旨意一旦昭告天下,太子的污名瞬間就能夠得以洗清。
但是……
梅鈺抿唇,作為林貴妃親子的獻王殿下,卻會因母之過而背上罵名。
作為那次事件的無辜者,獻王不止並未參與,而且根本就毫無過錯,但是,這張聖旨一下,卻沒人會覺得這位奸妃之子會是無辜。
「陛下,已經亥時一刻了,您要不先休息了。」慕禪的話,打斷了梅鈺的沉思。
梅鈺眼神一頓,「你說什麼時辰了。」
慕禪重複了一遍時辰。
梅鈺喃喃自語,「亥時。」
只見他將玉璽一放,就讓慕禪收起他才蓋好印章的聖旨,「隨朕去趟獻王府。」
話音剛落,梅鈺的臉上已經只剩下堅定之色。
林貴妃的所作所為,他是肯定要昭告天下的,但是在此之前,他是需要去見一見三皇兄。
當梅鈺做下決定之後,就不再給自己留下後路,也將這個選擇的權利交到了獻王的手上,一個讓獻王表態的權利。
有些危險,是需要在萌芽的時候就掐斷的,哪怕那個人是一直幫過他的三皇兄……
梅鈺再次抿緊了薄唇,雙眼銳利地注視著漆黑的夜色。
但是,等到仁武帝見到獻王時,卻難得愣了片刻。
外人傳言獻王在府中渾渾度日,飲酒蕭條,但其實,他卻是在……為自縊的林貴妃抄誦經文?
一路走來,獻王府中的下人都少了許多,是被獻王給發放出去了,直到快要走到內院,才能看到一兩個下人,見到仁武帝,本要跪拜,卻被仁武帝給忽視了過去。
夏日炎炎,漆黑夜幕上的彎月靜謐,銀光鋪泄而下,渲染在了挺直了背脊跪在地上誦經的梅尋身上,顯得是如此的冷寂而孤獨。
梅鈺就站在一旁靜靜等著他誦經完畢。
「陛下既然來了,就跟我進內室相談吧。」
獻王誦經完畢,對於突然出現在王府的仁武帝並不意外,他沉寂了這麼多天,該想明白的自然也想明白了。
「三皇兄。」梅鈺靜靜地看著梅尋,或者應該說,直到這時候,他才能平心靜氣地看向這位三皇兄。
梅尋親自斟了茶,遞給他,表情淡淡的,並沒有絲毫梅鈺以為的頹敗與失控。
其實這很奇怪,若是換做梅鈺自己,恐怕都不能做到。
「陛下深夜前來,一定是有什麼要事要對我說吧。」他嗓音平靜,反而讓梅鈺有些不好開口。
直到梅尋抬頭,那雙平靜的雙眸朝他看過來,梅鈺才抿唇,讓慕禪將收好的聖旨呈給梅尋,「以往,三皇兄對朕有恩,故而有些事情,在公布前,還是想先讓三皇兄知道。」
梅尋接過,臉上露出一抹苦笑,就認真看了起來。
一炷香的時間。
他終於看完,期間情緒激動,也很好地控制了下來。
深吸一口氣,梅尋「噗通」一聲就朝梅鈺跪了下來,也頓時讓梅鈺吃了一驚。
「三皇兄。」
「景瑞,對不起!」他心裡有太多歉疚,但彙集在了一起,卻好像只能融匯在一聲「對不起」上面。
母妃雖然罪行滔天,但是在梅尋心中,卻是一個好母親,為人子,他不能阻止母親犯錯,但是這一跪,他卻是必須代替母親完成的。
大皇兄。
在梅尋心目中也是一個讓人敬佩且懷戀的兄長。
但就是這樣一個風光月霽的兄長,卻因為母妃的齷齪行徑,受盡污衊而死。
最初得知真相時,梅尋不想去相信,但是種種的證據卻由不得他不信。
所以外界才傳言,說獻王是因為與皇位失之交臂才閉府開始醉生夢死,但卻沒人知道,他是在得知母妃的作為後,實在是難以接受,才會飲醉了兩日。
這些,就連梅鈺都不知道。
梅鈺連忙將梅尋扶起來,看著對方臉上慢慢的內疚與懊惱,不由得閃過一個猜測。
「三皇兄早就知道了吧。」
梅尋的雙眼中滿是沉重,彷彿要將自己溺斃在裡面,「五日前,就有人將情況告知了我知道。」雖然其實對方的目的應該是挑撥離間,想挑起獻王對新皇的仇恨。
梅鈺頓時就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五日前?那對方是誰,三皇兄可知道。」
梅尋搖頭,親自去翻找了當時收到的紙條,遞給了他:「當時只留下了這個,我覺得可疑,就順藤摸瓜查了起來,沒想到……」沒想到不止查到了母妃的死因,還從舅舅口中得知了當年太子的死亡真相。
梅尋的雙眼黯淡無神,但此時的仁武帝卻並沒有看到,而是將紙條展開,看了一遍。
上面說了林貴妃在天牢中並非自縊,而是被仁武帝給暗害了,還暗指了仁武帝這個皇位並非名正言順。
若是換個頭腦簡單的人看到了,恐怕不止會輕信,還真的會將仇恨集結到自己身上。梅鈺看完后,得出這個結論。
他再次抬眼,正好看到梅尋毫無生氣地注視著燭火,那眼中已隱隱有了死志。
「三皇兄!」梅鈺大聲喚了一聲。
梅尋瞬間回神,疲憊地看了他一眼,「陛下應該是想公布母妃的惡行吧,我並無意見,只是希望陛下能允我一個要求。」
「三皇兄請說。」
「請陛下允許我帶走母妃靈位。」梅尋其實並不確定梅鈺會答應,故而心裡有些惴惴。
但實際上,梅鈺卻答應了:「可以。」
林貴妃的罪行罄竹難書,並不能入皇陵安葬,獻王想求旨將林貴妃重新安置,也是為人子孝道,梅鈺會答應,其實更多的,是對他這位三皇兄的感恩。
而且人死如燈滅,林貴妃已死,大皇兄的污名也得以洗清,梅鈺並沒有偏激到要將仇恨發泄到一具屍體的份上。
梅尋鬆了一口氣,「那我就能安心地帶著母妃的靈位出京了。」
梅鈺眼神動了動,卻並沒有阻止,而是輕輕地說道:「林貴妃祖籍蔡陽,朕就下旨將此地列為三皇兄的封地吧。」
梅尋緩緩行禮:「謝陛下恩典。」
至此,兩兄弟之間彷彿也沒有其他的話可說了,梅鈺正要離開的時候,卻被梅尋給叫住了。
「陛下之後還是小心一點郡王。」說完后,梅尋也就再不開口了。
而回宮后,慕禪卻有些擔心,對仁武帝說道:「獻王殿下指的難道是……」
「梅頡。」梅鈺提前說出了答案,低沉的嗓音顯得有些危險:「朕倒是想看看,朕這位九皇弟,還能鬧出什麼名堂。」
「陛下,要不還是先將各位王爺都打發回封地吧,若是一直在京城,恐怕會多生事端。」慕禪提議。
梅鈺給了他一個視線,開口卻道:「慕禪,你跟在朕身邊已經很多年了吧。」
慕禪一驚。
「有些話,有些事,該怎麼做,你也該認清楚本分了。」仁武帝給他留下這句話,就喚了另外一個太監進來,將他冷落在了一旁。
這時候,慕禪才冷汗直流,想到了君威難測四個字。
陛下是在警告他。
只剩下一個人的時候,已經是子時剛過了,梅鈺將手蓋在雙眼上,嘆了一口氣,腦子裡卻想起了席步芳,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又如何了,應該到了邊關了吧。
此時的席步芳,很倒霉。
「呸,呸呸。」他用力地往外吐了幾口雜草,還真沒有料到自己會遭到暗算。
按理說,只要他不故意作死,都沒人能夠近身對他造成危險的。
可誰知道,這次,還真是席步芳自己作死,他嫌棄身後的部隊太拖沓,將指揮權交給了梅攝后,欽點了十多名他以前親自訓練過的士兵就率先趕往了邊關。
這還正常,不正常的是,尼瑪席步芳想抄敵人老巢,帶著十多個人好不容易摸到敵營,本來應該行事再小心一點,他,他竟然對有毛的大型動物過敏!
好大一個噴嚏,直接就引得敵方警戒,帶來的十多個人,就被俘虜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在敵方精密的搜尋下,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
「將軍,怎麼辦,我們先將兄弟們救出來?」跟席步芳一起躲在草垛里的人問道。
「呸,呸。」席步芳浮躁得想大開殺戒,但是透過草堆,看著外面不時溜過的大型獵犬,心裡又開始發毛,覺得自己渾身上下肯定又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疙瘩,而且他又想打噴嚏了。
「馬丹,怎麼這麼多大型獵犬,辛國打仗都靠這些畜生了?」席步芳語氣滿是陰鬱。
「這,辛國曆來就愛馴養獵犬,而且打仗的時候更是幾乎人手一隻。」
還幾乎人手一隻。
席步芳的臉色一片鐵青,一想到自己被一大群帶毛畜生包圍后,呼吸間彷彿都是狗毛的情況,整個人都暴躁了。
「將軍,要不小的先去勘察一下兄弟們都被關在了哪裡?」
「……去吧。」席步芳的語氣不太好:「等等,順便將辛國紮營的部署情況也一併查清楚,路上看到這些畜生,能解決就給我解決了,然後毀屍滅跡!」
士兵有些不太明白原因,但還是聽令地離開了。
馬丹。
席步芳鼓著雙眼盯著又巡邏過來的三名嘍啰以及兩條帶毛畜生,嘴裡咒罵了一聲,就內力外放,用石子「噗噗」五聲,將他們解決了。
但是一出草垛,席步芳冷眼一掃,就指揮躲在另一側的士兵道:「你,過去先將那兩隻帶毛的畜生給我拖到林子里去。」
只是站在一邊看著,席步芳都覺得有點想抓狂,然後抬起手臂一看,馬丹,密密麻麻全是紅疙瘩。
再見士兵看向自己臉時的怪異表情,不用想,臉上肯定也是一樣!
大熱天的,席步芳卻攏了攏披風,將自己的臉給遮了起來,只剩下兩隻眼睛露在外面。
「還不快去。」見手下還看著自己的臉發愣,席步芳說話的語氣彷彿都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