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席文闡坐在沙發的一角,手裡夾著一支煙,神色起伏不定。徐飛揚走過來就沖著席文闡踢了一腳,「在想什麼呢!本來就一副死人臉,偏偏還如此陰晴不定,真難為你家叶音沒有被你嚇走。」
席文闡瞪了徐飛揚一眼,似乎懶得理會,把煙扔進不遠處的煙灰缸中,直接起身準備走人。
徐飛揚眨眨眼睛,似乎還沒有來得及接受席文闡突然的反應,等反應過來時,席文闡已經走到了門口,他立即追了過來,「哎,我說你怎麼變得這麼小氣了,我就那麼一說而已,還真生氣?」
席文闡腳步不歇,「我約了人。」
徐飛揚琢磨了一下席文闡的性格,覺得席文闡應該沒有說謊,如果真計較這一兩句話,他們哪裡可能當這麼久的朋友,當下也不再想這件事,轉身招呼起包廂里的朋友去了。
席文闡獨自開著車到江邊,他下車,走到江水邊,看著橫跨江水的長橋,橋上的燈光裝飾越發多了起來,好像存在不是為了成為方便交通的工具,而是裝點這清幽潺潺的江水。
沒過多久,另一輛車停在了席文闡的車旁,從車上下來的人很快走到席文闡身邊。
「說吧,把我叫出來做什麼?」洛明皓沒有半點寒暄的意思,而以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不需要那東西,他看到席文闡臉上的沉重,不由得勾了下唇角,「難不成你讓我出來是和你一起吹著江風欣賞風景?」
那自然是不可能,席文闡嘆了嘆,「有些話也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這麼簡單的事也能讓你困擾?你覺得該說就說,覺得不該說那就閉嘴。」
席文闡聽到這話笑了起來,「似乎的確如此。雖然一直知道你做事有你自己的打算和安排,還是忍不住想提醒你,對待女人和對待旁的事都不同,她們要的可不是征服,不是一味的強硬就能達到目的。」
他怎麼會突然告訴自己這個?洛明皓眯起眼睛,「你是看到了什麼,或者說撞到了什麼?」
席文闡沒有否認,「你別管我撞到了什麼,你只要記得,不管你如何強大又是何等厲害,都不可能所有人都按著你計劃的道路去走,總會有失敗和失望。而這,也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想想看,如果沒有失望這東西,怎麼能夠對比出希望的美好,以及成功的喜悅。
洛明皓笑了笑,神色是相當的不以為意,「不去試試怎麼知道是哪種結果?」
「所以你就放任自己妻子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席文闡實在是太了解他了,如果沒有他的放任,秦素素怎麼可能有機會和程柏衡接觸,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不清楚現在秦素素和程柏衡處於什麼狀況,正因為了解他,所以才擔心,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如願以償。
洛明皓擰著眉頭,很明顯的對席文闡如此形容感到不滿,「你說得太過了。」
「明皓,你當初為什麼會娶秦素素,我們都心知肚明,我雖然冷眼旁觀,卻很清楚,你或許會沉浸在一段感情中一段時間,卻不會一直沉浸在一段感情中,你對秦素素是什麼心思,你自己很清楚。所以我才想勸你,對自己親近的人,為什麼還要去玩什麼花招?」席文闡深深的呼了一口氣,「你喜歡的東西太少了,我不想看著你眼睜睜的失去。」
洛明皓沉默的看向不遠處的高樓,高樓的牆面被燈光製成一幅巨大的廣告,那一串聯繫電話的數字一點點上升,然後消失不見,在徹底消失的瞬間,廣告又從一開始的畫面再次呈現,而倒影在水中,只是晃動的波光,真真虛虛,看不真切。
「文闡,我和你不一樣。」沉默良久,洛明皓也只是這麼說了一句。
「哪裡不一樣?」
「你太謹慎了,而我喜歡鋌而走險。」
「謹慎些沒有什麼不好,至少我覺得我過得很好。」
洛明皓這下子徹底笑了起來,「那我可真為那曾經被你喜歡過的人喊冤。」
被席文闡放棄了,結果這人沒有半點後悔遺憾的意思,反而對現狀表示滿意,可不就是很冤?席文闡知道他說的是誰,但他是真不後悔,門當戶對幾個字不只是說說而已,與其在日後因為各種差異埋怨彼此,還不如一開始就下定決心分開,不用面對日後彼此改變後悔的尷尬狀況也不用耽誤彼此,並且叶音真的很好,他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洛明皓看他一臉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低著頭,腳踢了一顆石子進水中,這顆石子沒能引起任何不同,江水在兩岸的光暈中波光粼粼,這顆石子的影響變得微乎其微。他勾著唇角,臉上的表情有些懷念的意味,「還記得我們高中的班主任是如何形容我的性格的嗎?」
那個相當開放的老頭子,總是喜歡眯著眼睛打量他們,一雙眼睛中滿是精明,好像整個班上的學生全都在他的掌控中,誰也別想玩什麼花花腸子。
席文闡自然沒有忘記,那個老頭子說,如果大家知道有一個地方有地雷,大家都會選擇繞路走,而洛明皓則會選擇讓那地雷炸掉。老頭子語重心長的告訴洛明皓,想要解除危機的方式有很多種,最安全的自然是請專業人士來處理,他這樣盲目的引炸只會傷人傷己,做事之前可以先思量一番。
還年輕的洛明皓都沒有改變他的性格,何況是現在,洛明皓當時的回答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選擇,沒有必要要求別人按著自己的選擇去走,我這樣想,也希望別人能這麼想。」
席文闡突然明了,那是洛明皓當年的回答,也是洛明皓此刻的回答,他伸手拍了拍洛明皓的肩膀,像是尊重洛明皓的決定,對這一件事不再提及了。
兩個人並立而站,沉默的看著在燈光下閃耀流動的江水,學生時期老師就說過水是無色無味的,就像人最初時的模樣,原本應該是一片空白,然後在環境人為的洗禮下有了顏色和味道,那樣的顏色和味道是好還是壞,已經沒有絕對的界限去分辨。但有些人,在自己的人生當中,一定屬於特別的存在。
「在想什麼?」洛明皓主動打破沉默,聲音剛出,就好像被江風吹走,只剩下清冷的風聲。
「我在想如果孟千潯還活著,此時此刻你會怎麼做?」席文闡表情揶揄,似乎很想看到他為難的模樣。
洛明皓果然皺起了眉頭,「我以為你不會問這種愚蠢的問題。」明明不可能的事,還非得加上一個如果來折騰別人,簡直沒事找事。
「如果呢?如果孟千潯沒有因心臟病發而死,你覺得你會守著她一輩子嗎?」
「你這樣問,似乎覺得不會。」
席文闡沒有正面回答,他彎身撿起一顆石頭,扔進水裡,「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我們都懂。」
洛明皓撇了席文闡一眼,很明顯的席文闡把孟千潯當成了至清至純的水,這形容似乎也沒有錯,孟千潯其實真不是善良,她只是真的不想計較,或者說不希望把短暫的人生浪費在那些瑣事身上,所以她不在意不在乎很多很多事,真正的享受生命中的每時每刻,她這樣的性格前提是她知曉自己時間不多,如果她沒有病呢,她還會擁有這樣的性格?
「沒有發生的事,誰也沒有資格用猜想的方式去否定。」洛明皓淡淡的笑了一下,「每一段感情以及生命中出現的人,都不該去否認。」
「可是......」
「沒有可是。」洛明皓打斷對方的話,「那都是你認為,但如果千潯沒有病,或許我就不會遇見她了,人生就是這麼的奇妙,每一個小細節構成了相遇相知,否定了一點,就是否定了全盤。」
席文闡的目光閃了閃,「原來你一直都看得如此明白。」
洛明皓啞然,看向席文闡的目光多了深思,因為不確定剛才的話是席文闡無意開口還是在試探自己。
席文闡笑了,「我只是怕你當局者迷,沒有想到你比誰都看得清。」
原來真的是試探。
洛明皓表情幽幽的,「我沒有發現你對秦素素有什麼好感啊,怎麼會為了她試探我?」
席文闡踢了他一腳,「我是因為你好不?」
如果洛明皓分不清孟千潯和秦素素對他的意義,那他永遠都扯不清楚這段婚姻,只有他自己清楚了,才會明白應該怎麼做,才能夠徹底的解開彼此的心結。
「呵......說得我還應該感激你不成?」
「難道不應該?當初秦氏的事,說得沒有我的手筆似的。」
「我可沒有求你,是你自己主動獻殷勤。」
「洛明皓,今天我可是重新認識你了啊!」
......
洛明皓和席文闡互相揶揄著對方,然後在江邊的小攤位上買了吃食和酒,提到江水邊,吹著江風喝著酒,一起說著過往的趣事。那種毫無保留又沒有任何忌諱的感覺,說笑間還有幾分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