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九章

沈珂深深的看了程柏衡一眼，然後起身離開，她不知道自己把這東西交給他是對是錯，因為她偶然試探過，程柏雪表現出來的都是不希望程柏衡記得過去，包括程柏衡的父母也是如此想。可是她心裡總有一種感覺，如果不把這東西給他，她這一生都會感到些許的不安，就好像因為她一對有情人沒有能夠在一起，而當她把這東西給了程柏衡，無論什麼程柏衡和秦素素有沒有再在一起，她都沒有責任了。

沈珂安慰著自己，就算沒有自己，程柏衡也會查到他過去的事，所以她只是提前讓他知曉了而已，這應該算不上對不起柏雪姐吧？

沈珂離開，程柏衡用著一種虔誠的目光盯著面前這個精美的袋子，他沒有急切的打開，反而猶豫了。他用內心有一股堅定的信念，他要查到自己過去究竟經歷了什麼，是因為什麼家人不願意他恢復記憶，他又是如何出的車禍。可真到了這一刻，面前的這個袋子很可能影響自己接下來的人生時，他又似乎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堅定。

程柏衡一直坐著，安靜得他好像只是一顆氣質斐然的植物。

不遠處站著幾個女生，她們正看著他的方向，幾個女生推著紅著臉的那個女生，「去啊去啊，要個電話號碼都不敢，你能做什麼？」

「就是就是，你不過去，我可去了。要到了號碼我可不會給你。」

「去吧去吧，為自己勇敢一回，加油！」

......

紅著臉的女生最終被說服，站在了程柏衡的面前，「你好，我可以要你的電話號碼嗎？」

女生說完，她的那群好友直接扶額，怎麼能這樣說話，應該直接藉手機啊，然後撥打自己的手機號，這樣還可以之後打電話來感謝，增加交流的機會。或者可以直接搭訕的方式告訴他自己可以根據他聽歌的習慣判斷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藉此和他聊天，要到號碼就是順便的事。無論哪種方式，都比直接要電話號碼強。

程柏衡轉過頭看了那邊那幾個女生一眼，立即明白了怎麼回事，搖了搖頭，「我忘了帶手機也記不得自己的號碼。」

「哦。」女生失望的垂下頭。

「不過我可以請你喝一杯果汁。」

「啊......謝謝，你真是個好人。」得到一杯果汁的女生立即笑了起來，臉色迅速的從烏雲密布到晴空萬里，哪怕沒有能夠要到他的號碼，這一杯果汁似乎也滿足了她心裡的浪漫情懷。

一杯果汁換來了一張好人卡，這算賺了還是虧了？

程柏衡看著那個女生捧著果汁去和她的同伴匯合，心情變好了起來，現在的女生真是夠有個性夠大膽，怎麼想就怎麼去做，不像他念書的時候.....臉色僵了僵，他念書的時候是如何？為何心裡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不敢看對方正面，表白的話還沒有開始臉就紅了，牽個小手就緊張不已。

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然後拿過桌子上的袋子，袋子並沒有封上，連撕開都不用。

裡面是一疊相片，他伸手抽了出來。少年在柳樹下坐著，少女坐在他懷裡，滿臉笑意的伸手去扯頭上的那支柳枝，少年則抱著她的腰，唯恐她會滑落下去，她笑得那麼燦爛，被定格下來的照片竟然像是某個會動的情景片段，那時候發生的一切，說的話，什麼心情，他如此的清晰。

「這柳條真沒有詩詞中的詩情畫意，葉子這麼硬，真不懂怎麼那麼多文人墨客喜歡提它。」

「嗯，這柳條上有蟲。」

「啊！」她飛快的丟開手裡扯著的柳條，身子更加倒進他懷裡。

「騙你的。」

「程柏衡，你真壞。」

......

他沒有發現，他心跳劇烈的跳動著，那類似於壓抑和激動的情緒在他心裡涌動開來，那一幕幕過往湧進他心裡，就像是一點點被解鎖的封印，那畫面迅速展現在他的眼前。他們高中就相識，印象中的她永遠一臉帶笑，仿若暖陽一般，直到有一天體育課，他和同學把一個網球打到了牆的那邊，他負責去撿，於是看到了她孤零零的坐在那裡，他走近的時候在知道，原來她在哭。

她哭得那麼傷心，在看到他的時候，她忙著擦著眼淚，把眼淚處理好以後才睜著大大的眼睛瞪著他，「你不知道很尷尬？就不知道假裝沒有看見我然後離開？」

「可我看見你了啊！」

於是兩個人站在那裡大眼對小眼，似乎過了好久才會知道，這畫風似乎不太對。

後來，他們真正走近，是因為語文老師總結的應該背誦的詩詞文言文和各種人物傳記，老師列印出來，每個同學發一份，那老師為了檢查大家有沒有認真去背，竟然還來了一個隨堂檢測，而她那次的隨堂檢測很糟糕。

那一次她被叫到了辦公室里，他因為收數學課堂作業的關係，也去了辦公室，就聽見語文老師在教訓她，說背誦總結的那些東西不僅僅是為了讓他們獲得更多知識，主要是看他們有沒有那個學習態度。

他心裡也覺得語文老師有些大驚小怪，這些東西全背完又能夠多得幾分？而且離高考還早，現在就背簡直就是浪費時間。而且，他看向她，她的資料似乎掉了？

因為快上課的關係，語文老師終於讓她離開，他和她一起走出辦公室，看到她嘴微微嘟起，「為什麼不告訴老師你的資料掉了？」

「啊？」她愣了好幾秒，似乎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我隨堂檢測特差是因為資料掉了？不是，是我心情不好，確實沒有背，真想背可以借同學的啊！」

她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反倒讓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那你為什麼心情不好？」

「和你說了有什麼用？你又不能讓我心情變得好起來。」

「可以試試啊！」

她琢磨了一會兒，就是在故意為難他，「學霸同學，你敢逃學嗎？」

她聳著眉，一副諒他就不敢的模樣。

那個周末，她借口生病沒有去上課，而他請假就更加輕鬆了，老師認定他就是好學生，如果他不去學校，那一定就是出了很重大的事。他們原本是準備去網吧的，那時候不少人都會去網吧，但他們卻沒有去過，很悲催的他們被請出來了，網管表示最近查得很嚴，未成年還是別進去了，否則抓到了大家都不好。於是他們就滿大街的閑逛著。

她嘴裡叼著一根吸管，吸的時候發出滋滋的聲響，「我覺得你還挺有當壞學生的潛力。」

「真正壞的人，都是老師家長眼中的乖孩子。」

她眨著眼睛，眼睛那麼亮，像是夜空中的螢火蟲，美好得難以想象，一副單純無害的樣子，「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家長老師那麼認為，已經為這樣的人提供了保護和機會啊，他們會去抓他們認為壞的人，卻會直接相信他們認為好的人，於是這樣的人有時間有機會去做某些壞事了。」

「就像你現在這樣？」

他但笑不語。

廣場人流涌動，他們坐在長木椅上，她手裡的奶茶已經換成了一杯酸奶，「程柏衡，我的心情真的變好了。」

他只是看著她笑，沒有問她為什麼心情不好，就是覺得她就該這樣笑下去，那種美好的感覺他難以形容，就像一副自然風的風景，說不出美在哪裡，可那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卻留在了心底。

......

後來他們越來越熟悉，她會眯著眼睛告訴他，「文娛委員似乎很喜歡你哦！」

「你怎麼知道？」

「她問你題的時候，看的不是練習冊，而是你啊！」那時候他只是看著她，並不出聲，她捏了他一下，「你怎麼不說話？」

他能說什麼，問她怎麼知道，是不是在文娛委員問他題時，她正觀察著他？而她又為什麼要觀察著他？

「沒什麼可說的。」

「那文娛委員可就得傷心了。」

他眯著眼睛看她，別人傷心了，她這幸災樂禍的表情能不能別這麼明顯，偏偏如此明顯卻不讓人討厭。

再後來，班上開始有人傳他們之間的緋聞了，因為他對女生的態度都不親密，偏偏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很長。

「程柏衡，他們都說你對我很特別......」

「是挺特別的。」

「啊，哪裡特別？」她眨眨眼，「你在開玩笑？」

「沒。」

「那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想讓別人的傳言都成真。」

「額......」這還叫沒什麼意思？

「你想想看，別人傳得那麼費勁，結果最後是假的，那得多傷別人的心。我們得當好人，是吧？」

她目瞪口呆，然後覺得好有道理。

「可是......可是我性格不好，除了我家人大概沒有人受得了我，我怕你虧。」

「知道自我檢討，說明還有救，不是無可救藥。」

她的意思是，她不會改的意思啊！但就從那天起，她就稀里糊塗的成為了他的女朋友。

第三十九章

秦素素和余晴一起逛街，走了一會兒后，余晴就鬧著餓了，要去商場負二樓的美食區。秦素素嘆了一口氣，跟在余晴身後，「你其實就是想找個人陪你出來走走吧？說買衣服，也沒見你真有興緻。」

余晴扯了扯嘴角，「我那是沒有看到我喜歡的，如果看到我喜歡的，你看我積極不。」

余晴嘴上那麼說，心裡卻在叫苦，哪裡是她想找人陪，而是程大律師讓自己把秦素素約出來，她心裡也狐疑，程律師不可能沒有秦素素的聯繫方式，偏偏找上自己，這其中肯定有隱情。她雖然平時大大咧咧，卻明白，程律師這麼做，肯定只是不希望讓秦素素知道，她當然不能出賣程律師了。想到這裡，余晴有些深意的看著秦素素，難道程律師和秦素素在共事的時候有過什麼？

「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秦素素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臉，以為臉上沾了什麼東西。

「你長得好看啊，所以我就看你，換個丑的，你看我會不會盯著她看。」

「這稱讚我就收了。」

走到負二樓，經過一個飲品店，店裡正在放著蘇瑾凡的新歌《一個人也可以》，余晴停下腳步跟著哼了起來「拿著手機無聊的滑著，想做什麼，又什麼都不想，你的名字就在那裡放著，我卻連看的勇氣也沒有......」，如果是余晴一個人，這會兒肯定走進去要一杯果汁坐一會兒，還會建議老闆放兩首自己喜歡的歌，這會兒余晴卻是拉著秦素素繼續向前走。

「這不像你啊！」秦素素表情微微詫異，這種情況下，余晴不是該把這首歌聽完再離開？

「我實在餓得不行了，不可以？」余晴走到一家小店門口，「就這家了。」

秦素素自然沒有意見。

剛進店裡，余晴就「眼尖」的看到了程柏衡，非常熱情的走過去，「程律師，你也在這裡？你一個人嗎？這麼巧遇上，我們一起吧！」說著就拉秦素素坐下。

秦素素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坐在了程柏衡對面，她扯出一個笑想和程柏衡打聲招呼，只是看到他的臉時，她突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他看自己的眼神，讓她竟然恍惚覺得還在大學的時候。

余晴看了看程柏衡，又看了看秦素素，拿出手機接電話，「什麼？怎麼會這樣？好的，我馬上就來。」余晴掛了電話，看著秦素素，「我有急事，現在必須趕過去。」

「哎，你......」秦素素還來不及過問什麼，余晴已經跑開了，似乎真趕去處理什麼急事。秦素素回過神來，現在就只剩下她和程柏衡了，余晴突然離開，讓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留下還是繼續這樣傻坐著，似乎無論是哪一種都無比尷尬，「真巧，你竟然也在這裡，你真的是一個人？」

秦素素沒有忘記那次在電影院里看到的那個女生，聯想到之前程柏雪說的話，很多事立即就明白了。她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他，她有意在抹去他的名字，因為她其實是明白的，他們再也回不去，所以斬斷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

「是，一個人。」此時此刻，他看著她，心裡無比的亂，他想直接脫口而出他已經恢復了記憶，但他同樣也記得如今她已經嫁作他人婦。那種感覺就好比只是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已經變了，然而只能去接受現實，因為原本的世界早已經被這個新的世界所覆蓋。

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出現在事務所時她的反應，那時候的她是期待著自己能夠認出她的吧，然而他沒有，留給她的只有深深的失望所以她才會那麼失常。總是要到沒有意義的時候，才能去理解過往的某些細節，他深深的心疼著，那時候的她一定又委屈又難過。如今的他也在受著煎熬，他詭異的覺得真好。

秦素素覺得他情緒有些不對，像是在壓抑著某種情緒，她想到他一個人來這裡，大概是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是因為公事還是私事，她想問，卻還是沒有問，畢竟她已經決定不參與他接下來的人生中的任何事。

她笑了笑，「上次我碰見了夏思蓉，你一定想不到，她和杭永翎竟然在一起了，反正我是挺詫異的。真想不到，杭永翎那樣的人竟然如此的心口不一，明明對思蓉有感情，偏偏一副怕思蓉纏上他的模樣，那樣子還真挺像某段時間很火的彆扭腹黑小說男主角......」

她興緻勃勃說著夏思蓉和杭永翎的事，能從她的表情中里知道她很為他們開心，說話時神采飛揚，眼睛好像會說話，讓人不由自主的隨著她說話而波動情緒。

程柏衡聽完了她說的話，「你那次說的小說故事結局是什麼？」

「什麼小說？」

「就是讓你紅了眼睛的那個，男孩和女孩高中時就在一起的那個故事。」

隨著他話音落下，她睜大眼睛看著他，「你竟然還記得，我已經忘記了。」

「是嗎？你真的忘記了？」

「你怎麼會突然問這個？」

「因為我也看了一個故事，那個故事和你講的那個故事很像，可以說一模一樣，但後面卻不太一樣。我看的那個故事，不是男孩突然離開了，他以為女孩會等她，而是那個男孩出了車禍，他失憶了，而女孩一直不停的找他，因為男孩的家人沒有告訴她男孩發生了車禍......」

秦素素只覺得全身冰冷，她看著他，嘴唇顫抖著。她幻想過無數次他想起自己的場景，她都已經接受他不會想起自己的事實，可他卻在這一刻恢復記憶了。她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無法說出來，眼淚瞬間從她眼中滑落出來，他是程柏衡啊，是她曾以為他們會一輩子在一起的那個人。

「別哭。」程柏衡著急的伸出手想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在他還沒有碰到她的時候，她迅速起身，逃也般的跑開。她只覺得難堪，連看他都沒有勇氣，如果他沒有恢復記憶，她還可以假裝安寧，然而他如今記得一切，她怎麼有臉在他面前？他失去記憶，是因為他出了車禍，為了她所謂的私奔出的車禍，他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地方對不起她，可她都做了什麼，她嫁給了別人......

比別人對不起自己難受的是，原來自己才是那個對不起別人的人，那種難受彷彿要吞噬了她，讓她無法再自欺欺人。

程柏衡立即追了出去，秦素素在前面跑，她就在後面追。

秦素素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而且她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跑出商場大門時，她摔倒在地，身體的疼痛完全體會不到，她只想逃，逃到一個陰影處，躲在那裡誰也找不到。

「素素。」程柏衡伸手想扶起她。

她使勁兒搖頭，爬起來就又跑。

程柏衡拉住她，「你就這麼不想看到我？」

她頓在原地，她不是不想看到他，而是沒有臉待在他面前，「不是，不是這樣......」

「我知道，我明白，你別哭，你知道我最不喜歡看你哭的。」

「你不知道，你也不明白，我再也不去過去那個秦素素了，我再也回不去了。」淚水朦朧了她的視線，讓她連眼前的人也看不清楚。

她跑走，看到路邊停著一輛計程車，立即鑽了進去。

計程車司機看了看她，搖著頭，「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吧？哎，你們就是太年輕了，才會為一點點事就爭吵，不管你男朋友做錯了什麼，能讓你這麼哭，證明你一定很在意他，既然如此，就給他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這年頭，遇到個喜歡的也不容易。」

「不是你想的那樣。」

「好好好，不是不是不是，你只管哭，我保證不笑你。」

......

秦素素反而不想哭了，聽了司機的話，她覺得自己真是夠矯情，明明做了對不起事的人是她自己，卻弄得是別人對不住她一般，還有比她更加討厭的人嗎？老天簡直就是在和她開玩笑，她所期待的都不會向她期待的方向走，永遠逆向行駛，她只是期待她和程柏衡能夠各自生活，連這一點都沒有辦法做到。

她只要想到他曾出過車禍，心裡就像被什麼東西咬著，又疼又麻，讓她唾棄自己。更加無法原諒的是她竟然曾有過和洛明皓好好生活的打算，她不僅身體背叛了，精神也背叛了，所以洛明皓會那般對她，其實是她對愛情不忠的懲罰吧？活該她遇到這樣的婚姻，活該她只是洛明皓心中的替代品，她有什麼資格埋怨？

她好恨，恨她自己，為什麼把自己作成今天這個樣子？

程柏衡沒有跟上去，而是看著她乘坐的那輛計程車消失在視線內，他記得他們之間的所有，同樣也理智的知道現在他們的狀況。他能怪她什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出了車禍，甚至自己離開后，她向所有人打聽自己，他班上的同學都被問煩了，然後是看到她都覺得可憐，她已經做了她能夠做的一切了，可是如今的狀況，他能夠怪誰？

他清楚，他不打擾她才是最好的，但他很想親口問她，「你過得好嗎？你幸福嗎？」

不用問，他都知道答案。

洛明皓那樣的人，怎麼可能給她幸福。

不遠處的席文闡盯了程柏衡半響，他身邊的叶音拉拉他的衣服，「別看了。」她試探的看著自己丈夫，「你要不要和洛少說說？」

畢竟秦素素是洛明皓的妻子，不管洛明皓對秦素素態度如何，只要秦素素占著那個位置，這樣的事就不允許。

「你今天什麼都沒有看見。」

叶音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也不多問，她清楚自己丈夫有自己的打算，她只要相信他就夠了。

席文闡卻是低低的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