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因為白景琛那邊至今還沒什麼消息,想著他那邊忙完,或許會追來匯合,所以他們不急於趕路,行程要比正常慢上一些。
走走停停了幾日,班成一行人馬終於到了宿州的啟城。
啟城是宿州最為繁華的城市,乾坤庄自然也坐落於此。
白景鈺閑來無事,便撩起車簾,向沈嘉禾介紹哪邊的店鋪是屬於班家的產業。
東來客棧自不必說,比起其他分店,啟城的客棧要氣派許多。
剩下的,則是一些布店成衣鋪之類,聽白景鈺所說,規模都不是很大。
而在那些店鋪的附近,都會掛著一個小小的牌子,上面寫著一個「班」字,一方面為了宣誓主權代表這店鋪歸誰所有,另一方面則是為了警告那些地痞流氓別在班家的地盤鬧事。
沈嘉禾一一看了過去,感慨道:「班家這麼財大氣粗啊。」
白景鈺笑著道:「也不稀奇。每個門派下多多少少都有屬於自己的產業。比如白家就專營兵器暗器之流,像少俠常用的飛刃也是出自我們白家。」
沈嘉禾納悶,「你們江湖人怎麼都愛搞個副業啊?」
白景鈺為她解惑,「小門小派倒還好。我們這種大門派,弟子數不勝數,吃穿用度,門派修繕都要花錢,他們為了拜師交的錢又能撐多久。尤其是像八方庄這種,門下弟子都是孤兒,拜入師門自然就省去了那些錢,再不搞搞副業,大家怕是要餓死了。」
沈嘉禾好奇問道:「恩?八方庄也有什麼副業么?」
秦如一點頭承認道:「是有。」
白景鈺宛如要將秦如一當作什麼商品賣掉一般,賣力介紹道:「八方庄的產業可是不小,有的可都開去了京都。像是什麼茶樓胭脂鋪綢緞莊什麼的,開得比較雜。」
沈嘉禾支著頭,問道:「沒開個什麼客棧之類的呀?」
秦如一答道:「賠錢。」
沈嘉禾:「……」
沈嘉禾瞧了瞧秦如一,見他每日十分清閑,不像是名下有那麼多家店鋪的人,不由疑惑問道:「你這幾個月也不在八方庄呆著,店鋪怎麼辦?」
秦如一老實答道:「我不在時,由外祖母那邊打理。」
「外祖母?」沈嘉禾想了想,「啊,是天門庄。難怪。」
要說起天門庄,出名的不是武功也不是毒術,而是生財之道。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明明當年是以水袖軟劍而聞名的天門庄初代莊主,手下的天門庄卻是越走越歪。到了如今,那些弟子,因軟劍而出名的沒多少,但各個都會打金算盤,管起賬來倒是一個比一個要厲害。
秦如一的母親齊苑便是出自天門庄,從秦子真藏起的私房錢推測,多少能瞧出些端倪。
沈嘉禾扭過頭,懶洋洋對季連安道:「師父,我們天璣峰也搞個副業呀?」
季連安抬眸,閑閑地問道:「怎麼搞?把盟主綁山腳下,捅一刀十兩,捅兩刀贈半刀,捅五刀直接給一百兩,盟主死屍帶回家?」
說完,他慢吞吞一點頭,「你這個建議不錯。」
沈嘉禾:「……」
誰提的建議啊!不要自己說完甩鍋給她好么!
不過提起盟主,沈嘉禾回想起那晚客棧,她在遲轅門外,隱約聽到過這個詞。
雖然隔著厚實的木門,很有可能是她聽錯,但總不能這般忽略過去。
不過說起遲轅和盟主,倒讓她回想起一件事來。
前世遲轅登基時,江湖中曾有武林人士聚眾鬧事。
然而他們並沒有鬧多久,就沒了聲息。
當時她以為是這些烏合之眾不成氣候,鬧一鬧也就罷了。
可是如今再想,遲轅畢竟身在皇位,遠離江湖,就算派兵鎮壓,成效也不會這般快才是。
那會不會,是江湖中某個位高權重的人,替他將這件事壓了下來?
有些事一旦想了個開頭,便控制不住地繼續往下去想。
秦如一見沈嘉禾面色有些陰沉,略有些擔心地問道:「怎麼了?」
沈嘉禾回過神來,下意識搖搖頭道:「沒什麼。」
季連安聞言直起身來,不贊同道:「你看這臉色,怎麼會沒什麼呢。」
他扯過沈嘉禾的手腕,氣定神閑道:「來。師父給你把個脈。」
沈嘉禾不動,配合地裝出緊張的表情道:「啊,神醫,我是怎麼了?」
季連安搖頭,唉聲嘆氣,「你呀,最近印堂發黑,命犯災星。尤其是這個桃花劫,嘖嘖嘖。想要擺脫災厄,就得做到這幾件事:一,要聽師父的話不要犟。二,離穿黑衣服的遠點。三,想法子把你師娘尋出來。四,不要和小碎嘴交朋友。」
白景鈺:「……」
怎麼這還有他的事啊?
沈嘉禾沒好氣道:「您是給我把脈還是看手相啊?」
季連安淡定地收了手,大言不慚道:「都一樣准。」
沈嘉禾:「……」
烏鴉嘴。
害得她又想起自己在冷宮那陣兒,季連安說句風水不好,沒過多久就燒起來的事了。
進了啟城,車馬走了好一會兒,終於到了乾坤庄前。
秦如一聽到班成的話,第一個下了馬車,轉身將沈嘉禾迎了下來。
沈嘉禾雙腳落地,仰頭看了看乾坤庄,果然如想象中那般氣派。
看門的弟子見到班成,一個跑進大門裡通報,另一個則小跑著迎了過來。
班成正了正衣冠,低聲問道:「兄長可在?」
那弟子搖頭恭敬回道:「莊主出了城,怕是晚上才會回來。」
班成微點頭,吩咐道:「既然如此,就按我信中所寫安置,別怠慢了客人。」
頓了頓,他問道:「班若她……」
話音未落,班成便聽有人親親熱熱地喚他,「二叔,你回來啦。」
沈嘉禾聽到這聲音,下意識抬眸看去,就見一個身著翠色長裙的姑娘歡歡喜喜地從大門跑出,親熱地挽過班成的手臂,撒嬌道:「我在家中十分惦念著二叔你呢。」
那姑娘臉頰邊還略帶些嬰兒肥,瞧起來可愛又討喜。
秦如一低聲同沈嘉禾介紹道:「班若。」
沈嘉禾微歪頭,仔細瞧了瞧,若有所思道:「這樣呀。」
班成半是無奈道:「你是在惦念我,還是惦念著我信中提到的那個人啊?」
「他當真來了?」班若連忙四下張望,似是見到了秦如一,便向他揮手道,「阿一!」
沈嘉禾本能地因這親昵的稱呼皺了下眉頭,隨即意識到這樣不好,便抬手揉了揉眉心。
班若快走了兩步,似乎想要撒嬌般撲到秦如一的懷中。
秦如一卻彷彿早有準備一般,腳下一閃,便從沈嘉禾的右邊躲去了左邊。
他平淡道:「同你說過,莫要叫我阿一了。」
班若扁起嘴,不太開心地嘟囔道:「明明小白都能那般叫你,為何我就不行。」
她目光一轉,彷彿才看到沈嘉禾,神色怔了怔,趕忙背過身去揉了揉臉頰,將怔愣的表情揉開,換上一副熱情的面孔,笑著招呼道:「這位姐姐便是二叔在信中提過的沈姑娘吧。」
沈嘉禾點頭承認,慣例報出假名,「沈珂。」
班若親熱地挽住沈嘉禾的胳膊,將她往乾坤莊裡帶,口中說道:「這乾坤莊裡呀,難得有女孩子來呢。成日里看他們練武,悶都要悶死了,爹還不准我離了宿州。正好沈姐姐來了,二叔說你是第一次來宿州,我們兩個就好好玩玩。啟城裡好吃的好玩的可不少呢。」
「對了。」班若似是想起什麼,拍手道,「沈姐姐的房間還是我收到信后特意布置出來的呢,我現在帶你去瞧瞧。哪裡不合心意,沈姐姐你就同我說一聲。」
班若雖是個姑娘,但畢竟是練武的,手勁很大。
沈嘉禾一時竟掙脫不能,被班若帶著直往乾坤莊裡走。
秦如一見她面顯為難,一手撩開車簾,一手將白景鈺扯了出來,冷淡道:「解圍。」
白景鈺:「……」
白景鈺:「……用到我的時候倒是想起我了。」
白景鈺整了整衣領,輕咳一聲,喚道:「阿若。」
班若聞聲回過頭來,瞧見白景鈺,便轉頭對沈嘉禾丟下一句「沈姐姐你等我一會兒」,就跑到白景鈺的身邊,笑意盈盈道:「小白你來了呀。」
白景鈺摺扇輕敲她的額頭,「怎麼?舅舅在信上沒寫我也要來?」
他摺扇輕揚,示意秦如一趁這個時候帶沈嘉禾先進乾坤庄的大門。
沈嘉禾被秦如一攜著,悄無聲息地入了乾坤庄的門。
她有些發懵道:「班,班家小姐不是溫柔如水的性子么?」
秦如一奇怪道:「你聽誰說的?」
沈嘉禾:「……」
她當時聽白勇提過隻言片語,就擅自以為班若是個溫婉大小姐的模樣。
沈嘉禾雖然比秦如一要好些,但太過熱情的人,她也不太能招架得住。
就好似剛才,她難以果斷拒絕,就淪落到完全被班若帶著走的局面。
他們老班家是祖傳的熱情么?
沈嘉禾側過頭看向秦如一,猶豫了一會兒,問道:「班若喜歡你的事,你是聽她說的,還是只是旁人提過的呀?」
秦如一像是覺得奇怪,問她,「為何在意此事?」
沈嘉禾瞥他一眼,挫敗地嘆口氣,也不多說什麼,腳步加快,不多時就與他拉開了距離。
秦如一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不解問道:「去何處?」
沈嘉禾擺擺手,頭也不回道:「哪裡都行。總之聽師父的話,離穿黑衣服的遠點。」
秦如一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這套衣裳,自言自語,「該穿白的么?」
乾坤庄門前,班若被白景鈺拉著胡扯了兩句,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秦如一和沈嘉禾不見了。
她拍了白景鈺一下,有些生氣道:「好啊。我與你認識這麼多年,你不幫我幫她。」
白景鈺裝傻道:「你未瞧見我,我便主動同你閑談幾句,哪裡有幫誰。」
班若聞言,有些心虛地撇過視線,不情不願地說道:「那便算你沒幫吧。不過下次你記得要幫我。」
白景鈺坐在馬車上,懶洋洋地說道:「都這麼多年了,你還不放棄啊。」
「我喜歡他那麼多年,做什麼要放棄。」班若不太開心道,「反正以後到了年齡,爹肯定是要將我嫁出去的。那我自然要選個喜歡的人嫁了。」
白景鈺漫不經心道:「班莊主為你挑的未來夫婿,想來都是青年才俊。」
班若不在意道:「那有什麼用。我又不認得。」
白景鈺將摺扇的一頭指指自己,像是開玩笑般說道:「我你是認得的,不考慮看看?」
班若噗嗤一笑,「你哪像個青年才俊。半點武功都不會。而且光認識哪夠呀,你又不是阿一。我才不嫁呢。」
白景鈺展開紙扇,慢條斯理地搖了搖,卻只是笑。
「我說你們啊……」
馬車內忽然傳出幽幽的嗓音,「悲秋傷感,還是內爭外斗修羅場都可以。能別堵馬車前面么?能不能讓我找個時機出去一下,哪那麼多話要談。」
白景鈺一驚,連忙掀開車簾,「季神醫你還沒出來呢?」
季連安幽幽看了他一眼,「你們一個兩個堵在那裡讓我出去了么?」
白景鈺:「……」
班若躲到白景鈺的身後,探出頭來,好奇問道:「這位是?」
季連安微微一笑,指著白景鈺道:「比他高一個階層的人。」
班若不解,「階層?」
季連安施施然從馬車上下來,拍拍白景鈺的肩膀憐憫道:「可憐的呀。字字誅心。」
白景鈺:「……」
白景鈺假笑道:「季神醫您怕是沒有空閑來同情我吧。」
季連安嘲諷一笑,「最起碼我還得到過句喜歡。你得到什麼了?」
白景鈺:「……」
為什麼他倆明明誰都沒比誰好多少,卻要在這裡互相傷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