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城
這一年多，不到兩年的功夫代善便有了兩個孫女兒，不過兩個庶女都快二十了，還沒甚麼動靜，倒是讓人有些詫異。
不過看著賈家眾人倒是淡定，似乎完全沒有將這姐妹倆放在心上就是了。
至於外人么，自然不會去管這種閑事兒。
即便是想要聯姻，可代善的嫡女也快到年紀了，所以也不著急這麼一時半會兒的。
不過後來還是史氏「心善」，兩個庶女留在府中，時間久了這總還是會有人說自己的閑話的，畢竟不慈這樣的名頭沒有正室願意承擔的，所以她想想還是和代善提起了此事。
儘管當初代善是挺生氣兩個蠢的不能再蠢的東西竟然被人利用，差點兒害了自己的寶貝兒子，可時過境遷，他連賈政這個罪魁禍首都能原諒，兩個被人利用蒙蔽的小姑娘難道還要繼續地斤斤計較嗎？
所以代善對於史氏這樣難得的慈心並不阻難，還是稍微地有些希望自己的閨女能有個好歸宿的。
代善委婉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意願，許是因為代善太過委婉，史氏並未領會到他的這份兒慈心，所以接下來的兩月內，賈家的兩位庶女完成了從定親到出嫁的一系列麻煩事兒。
一位嫁的是代善曾經的下屬，如今在外地做個五品的守備，這倒是不大要緊，可是這個男人家裡父母，兄弟姐妹十多口子人依靠著他生活，他的生活條件可想而知。
代善的庶女雖然是庶女，可也從小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史氏想想這樣的條件應該能讓很好地品嘗一下人生的艱辛吧！
至於老三么，嫁的倒是個讀書人，難得的清俊，舉人出身。
按道理來說也算是個挺不錯的人選了，可惜的是，此人完全就是個白眼狼型的陳世美/鳳凰男，他能讀書，能走上科舉之路，完全是靠著變賣髮妻的嫁妝才有的今日。
可惜的是，此人在某種意義上的飛黃騰達之後，覺得自己曾經娶了個商戶女，這簡直就是天大的恥辱，所以髮妻在他中舉半年之後，因為不明原因就過世了。
淌了幾滴眼淚，寫了幾首狗屁不通的酸詩，這人就成為了有情有義的好漢子，可惜的是，知道詳情之人，對於此人的狠辣和狼心狗肺程度表達了極度的震驚。
這位也是史氏通過媒婆特意跳出來的好人選，驢糞蛋——外表光鮮亮麗的很，賊是個吸引人。
又有才華，為人又痴情，原配也沒有留下孩子，這樣的好人選，自己將庶女配給他，完全沒問題的呀。
當然，兩個庶女的嫁妝減薄到了極點，完全跟打發叫花子一樣，這一次，史氏做的正大光明的，也不怕兩個已經被唬破了膽子的庶女能鬧騰出什麼來。
甚至兩個涉世不深的姑娘還心存妄想，儘管如今的日子不好過，可是將來就不一定了，憑藉著自己的家世和手段，完全可以創造自己的幸福生活。
只可惜啊，竟是自己之前太蠢，所以幹了那樣的事情，得罪了父親和大哥，唉，悔之晚矣。
不過也不要緊，如今自己馬上要開始自己全新的生活了，她們忐忑中帶著滿滿的信心，總算是可以有自己的新生活了。
史氏冷笑不語……
殊不知這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家世，父母這些都是無法由著自己掌控選擇的，可是這嫁人么，總還是有那麼一丟丟的選擇範圍的。
可惜的是，代善的這兩個庶女卻從來都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所以未來的她們會是個什麼樣的造化，誰也不知道。
賈家的兩位庶女的送嫁都極為地低調，除了族中之人外，外人一律沒請，理由也很簡單，代善的身體不大好，所以也真是不好大肆地折騰，所以這事兒賈家就低調處理了。
這樣的理由眾人其實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是庶女，對方又不是什麼顯赫的家族，所以賈家不想張揚，也能理解。
其二么，如今的賈家還真是沒有什麼太張揚的理由了，代善退了，榮國府的繼承人二十多歲的人了，目前還是個白身，這樣的家族，顯然後勁不足，即便是想要維持賈家的現狀都還挺困難的，所以賈家憑什麼高調呢？
有了以上兩點，賈家嫁女，連姻親都沒有通知，這就可以理解了，雖然這樣做對於兩個庶女不大公平，不過公平這種東西么，誰在乎呢？
打發了兩個礙眼的庶女之後，史氏覺得府中的空氣似乎都清新了許多，總之如今這府中，完全只有自己親生的幾個了，除了礙眼的老大外，其他的兩個可真都是自己的心肝兒，所以憋屈了半輩子的史氏總算是覺得自己的人生暢快了許多。
現在的史氏么，全身心地都放在了老二和閨女身上，老二畢竟也成婚了，凡是兒有他媳婦兒料理，自家閨女正是豆蔻年華呢，所以閑著沒事兒乾的史氏將賈敏帶在了身邊，各種的教導。
府中的庶務在小娜娜半歲之後又回到了張氏的手中，王氏如今做了便宜母親，忙著和小妾鬥智斗勇，忙著爭奪丈夫的心呢，忙著調理身體想要孩子呢，所以壓根兒就沒時間去料理府中的庶務。
張靜姝花了一些時間將王氏這段時間出的紕漏和疏失給記錄了下來，當然這些事情，包括賬本子這些都掌握在她的手中，她也並未聲張便是了。
畢竟是妯娌，一個府中生活，有些時候事情弄的太過清楚明白了似乎也不是太好，所以這事兒就在張氏這兒停住了。
當然，張氏也不是沒有心眼兒的，這些證據之類的都鎖在了箱底，以防萬一。
丈夫本來就是府上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這榮國府也是她的家，所以張氏除了照顧丈夫和閨女之外，其他的時間基本上都花在了這些事情上面。
因著陳嬤嬤和張嬤嬤的幫襯，所以並未出過什麼岔子，一切都是井井有條，甚至下人的規矩比起太太當家時更加地規整了。
這種事情外人最有體會，尤其是東府內宅，許氏將張靜姝給誇成了一朵花兒，這樣的事情讓人聽著有些不舒服，可畢竟也是自己的兒媳婦兒，所以在妯娌往來時，史氏還是帶著滿臉的驕傲的。
至於私下么，誰也不知道她的心思便是了。
張靜姝如今的生活很是風平浪靜，她也愛上了這種生活，有丈夫，有閨女，自己也掌著家中庶務，還哪裡有這樣美妙的事情？
雖然之前波折不斷，可是張靜姝覺得如今的自己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不過人生永遠沒有辦法預料，所以雖然知道最近朝堂上有些不太平，西北似乎要打仗了，可是張靜姝一直都沒有覺得這和自己的人生有甚麼關係，和賈家有甚麼關係，所以她在突然地聽到賈赦竟然要去西北，要上戰場的那一刻，傻眼了。
當然，一同有些懵逼的還有賈府眾人，除了代善和賈赦自己外。
這原本就是賈家父子的打算啊。
所以這次賈赦成為了五品的游擊將軍，然後增援西北，這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了。
可是在面對妻子閨女的眼淚時，本來覺得理所當然，慶幸自己能有這樣的一次機會的賈赦手忙腳亂了，安慰了小的，還有大的。
雖然自家閨女比較好糊弄，可是媳婦兒呢？
張靜姝又不是傻子，也不是兩歲的小寶寶，哪裡能是那麼好說服的呢？
「靜姝，你放心，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懷中緊緊地摟著妻子，感受著胸前的熱意，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這句聽上去並沒有多少意義的話語，希望她能從自己的言語中汲取信心。
可惜的是，越是聽著這個話，張靜姝的眼淚就掉的越快。
賈赦的衣服已經徹底地濕透了，賈赦自己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在他有上蒼保佑，他有個好岳母，聽著張嬤嬤傳話，張太太進府了，賈赦和張靜姝二人急忙地收拾儀容，然後去面見張太太。
史氏當然也是知道這個時候親家太太上門的緣由，所以寒暄了幾句之後就親自地陪著張太太去了小兩口的院子。
這個時候的賈赦和雙眼腫的核桃一樣的張靜姝也已經來到了院門口。
張太太瞧著自家閨女，心中感慨不已，雖然女婿是真的不錯，可惜啊，賈家真心不是那麼太平啊。
這如今女婿上了戰場，誰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情形。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這樣的詩句她還是讀過的，戰場上從來都是殘酷的。唉，只可憐了自己閨女了。
雖然依著賈家在軍中的勢力，想要保住賈赦的小命兒，應該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可是戰場上，瞬息萬變，誰又能有百分百地保證呢？
張太太雖然面上笑著安慰自家閨女，可心中卻更是沉重。
賈赦陪著媳婦兒和岳母坐了會兒，又拜託岳母以後多多地照拂照拂媳婦兒和閨女，這才借著安排酒席，然後退出了房間，讓她們母子自己待會兒。
聽著張靜姝撕心裂肺的哭聲，賈赦心中挺不是滋味兒的，可惜的是，這種事情並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願意去戰場的，那種地方也真心不好玩兒。
可是為了家族，為了媳婦兒孩子的未來，他也只能狠心離開了。
自己這次也是一勞永逸的事情，只要掙夠足夠的軍功，能保證賈家的二三十年的富貴，他就滿足了。
至於孩子的未來么，那就是孩子自己的事情了。
男人么，畢竟還是有些雄心壯志的，賈赦也不願意自己一輩子就窩囊著，被人壓制在府中，實在是憋屈至極。
代善將陪了自己半輩子的鎖子甲穿在了兒子的身上，東府代化送來了兩個親兵，其中就有焦大，當然，焦二也是要陪著小主子一起上戰場的。
至於小廝么，賈赦選擇了林之孝而不是賴大，至於其中的緣由么，賈赦自己明白就行了。
賴大既慶幸自己不用上戰場吃土送命，又有些失落，大爺看似重視自己，可惜的是，自己永遠都不是大爺的第一選擇。
至於別的么，別人是怎麼準備的，賈赦便是怎麼準備的。
謀了個游擊將軍的職位，賈赦又是前鋒營的，顯然不是炮灰送命的就是為了搶功勞的。
至於賈赦會成為那一種，端看他自己的表現了。
像賈赦這樣出身的勛貴子弟，自然是不會出現有人搶攻的事情，很多時候甚至有三分的功勞，還會被人誇張成五分的功勞，這都是大家默認的。
所以真的只要賈赦不要太草包，能護住自己的命，軍功基本上就是現成的。
依著賈家在軍中的勢力和在西北的影響力，護住一個賈赦，真的不是什麼大問題。
聽了母親的這些分析之後，張靜姝總算是沒有那麼驚慌無助了，雖然不知道這其中的真假到底有幾分，也不知道賈赦護住自己的小命到底會有多大的難度，可是張靜姝卻仍舊選擇了相信，狠狠地點頭，是呀，母親說的對。
畢竟丈夫是榮國府的繼承人，看著公公也是足夠重視夫君，他本人也不是草包，所以即便是去了戰場，他也能好好兒地活下來的。
所以自己要堅強，不能再給他增添負擔和麻煩，要替他孝順父母，要為他將這個家撐起來，讓他毫無後顧之憂地去西北，去戰場！
瞧著自家閨女是真的想明白了，張太太欣慰地點點頭，可心中實在是憐惜不已，自己可憐的女兒呀！
隨後，略略地用了幾筷子飯菜的張太太就走了。
賈赦在臨出發的前兩日帶著妻子閨女去了一趟岳父家，懇求讓張景湖多多地照顧照顧妻子和閨女，多接了她們母女回張家。
張大人和女婿呆坐了半晌之後一句話都沒說，可是賈赦卻總覺得岳父什麼話都說了。
剩下的幾日裡頭，賈赦抓緊了時間和媳婦兒溫存，他帶著很矛盾的心思，既希望媳婦兒能儘快地懷上一胎，又想著千萬別懷上，畢竟依著媳婦兒的性子，這個時候懷孕只能增添她的負擔。
不過賈赦卻是拒絕了史氏替他安排的什麼好生養的丫頭子，這是武將家一向的作風，為的是留種。
不過賈赦不想要，別人自然也不會勉強他便是了。
也是因為這個，張靜姝這些日子更加地惶恐了，賈赦只能盡各種的辦法安撫她。
最後也不知道代善和張靜姝聊了些什麼，總之這之後，她總算是平靜了些，等賈赦出發的那一天，她甚至能帶著微笑送別自己的丈夫了。
自己走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所以賈赦也留了一些後手，為的就是保護自己的妻子和閨女，只是他希望自己的這些後手永遠都用不上才好呢。
不過很多的事情不是他能控制的，賈赦帶著萬分地不舍，隨著大軍一起離開了京城。
大軍開拔這天，張靜姝抱著閨女在茶樓上送走了自己的丈夫，想想他身上的甲胄，只盼著他能早日返家即可。
至於其他，她完全不在乎的。
賈赦走了，榮國府似乎空了半個府一樣讓人不適應，甚至是史氏這個瞅著老大不順眼之人也是三不五時地出現一些怔愣的狀況，更甭提張靜姝的反應了。
她雖然百日里強顏歡笑，可是夜夜以淚相伴，哭累了這才能睡過去。
沒了法子的陳嬤嬤和張嬤嬤只好將大姐兒抱給了大奶奶，讓大姐兒伴著奶奶，這樣的話總算是有些效果，稍微地轉移了一下她的注意力。
有了小娜娜的陪伴，張靜姝的情況也確實好了很多，不過這樣的好卻還是不好。
雖然是疾馳，可大軍還是在半年之後才抵達了西北，大軍剛剛進軍營，就感受到了漫天的血腥氣和焦躁不安。
賈赦這輩子的第一戰來的猝不及防，半夜敵軍襲營，當時的賈赦因為惦記著給家中寫信，所以並未休息，感受到了不對勁兒之後，他和焦大，焦二幾人算是提前做好了準備。
不過這種準備還是有些倉促，所以這場敵襲最後以失敗告終，而且損傷不小。
雖然賈赦和他的親兵們殺了二十多人，可是相較於幾方的損失，這些人頭簡直是不值一提的。
不過饒是如此，賈赦身邊的焦家兄弟，暗中關注賈赦的各方人，對於賈赦的表現還算是滿意的。
畢竟他是個生瓜蛋子，之前雖然參加過軍營的正規訓練，可是殺過人和沒殺過人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從新兵到老油子，總要有個蛻變的過程的，可是在賈赦身上，似乎不存在這種障礙。
眼神犀利，槍法凌厲，乾脆利落！
如果不是自己的情報有誤，那麼這人就是個天生的武將。
關注賈赦的不少人都是代善的舊部或者屬下，曾經的同僚，如今瞧著賈赦，大部分人都是欣慰的。
至少這樣子的賈赦才配得上代善赫赫威名，才是他們敬重的國公爺的兒子。
賈赦可不知道這些那些的，不過他知道的是，經過這次的陣仗之後，賈家或者說是代善的舊部，大多數都調去了西南，平安州之類的地方，跟著西北完全沒有關係了。
這便是帝王心術，一邊兒和臣子推心置腹，另一邊卻仍舊要做出這種防備的舉動來。
不過賈赦雖然感慨，可到底也算是能理解皇帝為何要這般做的。
不過理解歸理解，他對於上面高高在上的那位，也只能呵呵了。
不過這種事情，永遠地只能藏在自己的心底，便是父親面前，都不能開口說起的。
第一天便遭遇了襲營這種「驚喜」，接下來的日子自然是更加地殘酷和艱辛，在草原上和兇悍的蠻子相比，中原官兵如同羔羊一般脆弱，這並不是一句玩笑話，而是現實。
賈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遭遇過多少次的危機了，每次不是親兵們的拚死相護就是自己的運氣好。
總之他能活下來，每一天都是幸運的。
當然，賈赦的悍不畏死也是感動了不少人，他旗下的幾百人也是漸漸地服了這個曾經京中有名的膏粱子弟了，開始真正地服從賈赦的指揮了。
收服這些人，雖然也還有其他的投機取巧的辦法，可是賈赦卻用了最笨的一種。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的這種「笨」，所以有了第一批自己的勢力。
這些人雖然不知道最後能活下來的有幾個，可是賈赦卻能保證，這些人的軍功絕對不會被別人搶走，頂替，他們能得到屬於他們的東西。
不管是官職還是財富，當然，這些人脈也是真正屬於賈赦的，而不是賈氏的，或者說是榮國府的。
這其中的差別，一目了然。
賈赦喜歡將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可惜的是，現在的賈氏當家之人是自己的堂伯，榮國府的當家人是自己的父親，所以雖然瞧著自己這個榮國府的大爺挺風光的，可是這種風光一點兒也不紮實，一場大風隨時地就能颳走這些東西。
也許過上幾年，父親又重新喜歡老二，或者喜歡賈珠那個小子了之後，家中的一切都偏向二房時，依著現在的自己，完全沒有對抗實力。
所以賈赦現在急需的便是這些軍功啊，官職啊，強大自己，然後讓自己充滿了力量。
即便日後榮國府的格局有變，可是賈赦也能依靠自己的能耐，護住自己的妻子孩子不受委屈，能用自己的肩膀幫他們扛起一個家，能養活的了他們。
雖然現在的一切看上去很美好，可是賈赦總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如今的這一切都帶著不真實的氣息，他心中沒辦法踏實下來。
或者需要的就是自己來創造這些東西，卻爭取這些東西，這才是賈赦當初和父親說自己想要上戰場的真正理由。
這些東西代善許是知道，許是不知道，左右賈赦的心愿和代善的訴求並不衝突，所以他會同意賈赦的西北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