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避子湯
鑒於廬陽長公主凶名在內,八人絲毫不敢阻攔霍容玥去個婆婆請安的腳步。
不等她走到正房門口,玉央便打開正房房門:「奴婢給夫人請安,殿下尚在安寢,夫人請隨奴婢到耳房歇息片刻。」
霍容玥暗自慶幸,耳房裡有早已準備好的紙筆,玉央讓人給她上過茶便轉身離開,耳房裡沒有地龍更沒有炭盆,她不得不端起一杯熱茶暖暖手,可聞到茶水的味道時不由怔了怔,這個味道,她前世曾從婆婆手裡接過用在那些女人身上。
她說:「只不過是避子湯而已,不會要她們的性命,陸家的嫡長子只能從你肚子里出來。」只是到最後她都辜負了婆婆的期待,到死也沒生出一個孩子來。
如今這宮中秘不傳人的避子湯出現在長公主府里,湯里的意思顯而易見。就是不知道這避子湯是長公主的意思還是長孫昭的計謀。
溫熱的雙手漸漸變涼,霍容玥裝作不小心弄掉毛筆,俯身去撿毛筆時已調整好表情,再坐回方凳上面不改色的端著那碗「茶」,一口一口啜飲乾淨,公主婆婆的恩賜她怎麼也不能當面倒掉。
「公主,夫人已經喝下了。」玉央低垂著頭小聲道。
廬陽長公主正坐在窗前端詳一抹肚兜,嫩黃色的肚兜已不復往日色彩,許是因人日日摩挲,布料已顯得破舊。冬天的陽光雖然刺眼明亮,卻並不會帶給人多少溫暖,廬陽長公主嘴角漸漸升起一抹殘酷的笑容:「好,總算是個聽話的。」
不等玉央說什麼,她又不甚在意道:「侯爺夫人剛剛進門不能太多操勞,總是要以子嗣為重的,把我庫房中上好的阿膠送去東院讓夫人補補身子。」
「是。」
阿膠放在錦盒中,玉央將錦盒放在霍容玥手中,面帶笑容重複著廬陽長公主方才對她說過的話。
「勞煩姑娘替妾身謝過婆婆,容玥實在是受之有愧。」
玉央目含憐憫,少女身量修長窈窕剛剛長成,生氣蓬勃的讓人忍不住想跟她多說幾句話,好除去這平寧侯府的沉沉暮靄,「夫人不必客氣,殿下極是喜歡您,只是殿下生性喜靜不愛有人打攪,便委屈夫人在此地抄抄佛經。」
霍容玥更是不勝惶恐道:「能為婆婆抄佛經是妾身的福氣,妾身自然樂意之至,不會有半點怨言。」
抄完佛經便可回東院,霍容玥未多做停留,帶著陪嫁丫環回了東院。向嬤嬤早已在正房等候,見她回來便急匆匆的問:「長公主殿下今日可有見您?」
霍容玥尚未回答,夢棋便在她身後搖搖頭,向嬤嬤臉上便帶了急色,萬分不解道:「明明是正經婆媳,公主怎能日日不見夫人呢?夫人就沒問問長公主殿下身邊的侍女,公主到底為何不見您?」她奉宋氏的命令,必須早日將霍容玥調.教成合格的侯爺夫人,到時候她便可離去回到自己主子身邊,然而霍容玥進門幾日還見不到婆母,怎能算得上在平寧侯府站穩腳跟?
「嬤嬤,您別嘮叨,夫人正心煩呢。」拂曉看不過向嬤嬤的急色,沉穩的小臉上閃過不耐。
向嬤嬤只顧著心急確實沒注意霍容玥的臉色,此時見平日總是和顏悅色的三姑娘面沉如水也緊了緊心肝,陪著笑臉道:「老奴憂心姑娘的地位,一時失言,還望姑娘不要怪罪。」
霍容玥長舒一口氣,「我沒怪嬤嬤的意思,不過是心情不大舒暢,嬤嬤回去歇著吧,有事我會讓夢棋叫你過來。」
向嬤嬤小心翼翼又滿含擔憂的告退,她一走,夢棋便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氣,她長著一張娃娃臉,像個不大的孩子,此時硬做出大人的做派,逗得霍容玥與拂曉都笑了。
「你們就不替我擔心?」霍容玥挑挑眉,絲毫不見向嬤嬤在時的愁眉苦臉。
夢棋吐吐舌:「奴婢知道姑娘心中有章程,瞎跟著操什麼心,奴婢只要看好偏院那群老妖精就好了。」
「老妖精?」霍容玥一時沒明白她說得老妖精是誰,等她指指姨娘們住的院子方反應過來,悶笑道:「她們不過比我大幾歲,怎麼就成老妖精了?你呀,嘴上積點德吧,不然以後跟著你婆婆過日子這嘴上可是要忍得辛苦咯!」
前世夢棋的老婆婆便是個嘴上功夫極為了得的老婦人,碰上個小辣椒一般的兒媳婦自然是要整天打嘴仗的,好在兩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家子也過的和樂美滿。
小姑娘家談到婆家都會害羞,夢棋當然不例外,不過強撐著為自己辯解:「她們本來就是比姑娘你大好幾歲嘛。」還打扮的那樣厲害,分明就是要與姑娘搶侯爺。
霍容玥心道前世她死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年紀。
拂曉點點夢棋的鼻子,「你可不許當著她們的面兒這樣說,否則讓外人聽到要怪夫人的。」她們是姑娘的陪嫁丫環,整個府里的人現在都瞅著他們,巴不得她們犯個錯好給夫人一個下馬威。
夢棋立刻捂住嘴巴狠狠點頭,那認真的樣子讓霍容玥忍不住想起前世她死的時候。那時候夢棋和拂曉早已嫁為人婦,夢棋生下長子后滿月不久便跟她說,「奴婢想再給夫人守次夜。」
因她前世與陸非遠分房而居,夜裡都是夢棋和拂曉輪流陪她睡,她們嫁人後她自然不能再讓她們守夜,可是夢棋不放心她,非要再陪著她,拂曉也來了,那晚她們說了很久的話,少女時偷偷跑出府放的風箏,春日埋在樹下的桃花酒,熬了好幾個日夜才做出來牡丹裙,夢棋新生兒子的種種趣事,拂曉說她婆婆的摳門堪稱登峰造極……
直到說到睜不開眼時才各自睡去。
後來她被尖叫聲驚醒,冰涼的刀鋒橫在她脖頸間,她朝小榻上看去,兩個時辰前笑著入睡夢棋已經渾身是血的仰躺在地上,拂曉同樣倒在血泊中,她們的手都伸向她床榻的方向,可是卻再也不會叫她一聲姑娘。
她們說著話,霍容玥卻突然落了淚,夢棋和拂曉都嚇了一大跳。
「姑娘你別哭呀,奴婢不再說人壞話了。」夢棋以為是自個的錯兒。
拂曉替她抹淚,心疼的直掉眼淚:「姑娘別哭,以後的日子會好起來的,不行咱們還可以回霍家呢。」
霍容玥搖搖頭,任由拂曉替她擦眼淚,她早已明白她不是前世那個不諳世事的嬌嬌姑娘,就算為著這些對她好的人,她也得好好活下去,掙出地位,護住對她好的人。
「這是長公主賜給我的阿膠,你們送到廚房每日都要做給我吃。」情緒平復后霍容玥便開始籌劃未來要走的路,目前看來廬陽長公主不願意讓她生下長孫昭的孩子,她便先如她的意,等到她能確定長孫昭願不願意讓她有孩子之後再做打算。
拂曉吞吞吐吐道:「姑娘,這東西不會摻著什麼東西吧?」她方才看到霍容玥從藥盒里拿出一枚藥丸來,如果不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霍容玥等閑是不會動那藥盒里的藥丸的。
「不會,這阿膠好著呢。」夢棋有個狗鼻子,跟在霍容玥身邊對這些東西耳濡目染,是真是假有沒有摻東西的,光憑鼻子聞就能確定八.九分。
霍容玥點頭:「確實沒有,怎麼說我也是長公主殿下的兒媳婦,她不會用明面上的東西害我。」避子湯的事還是先不要告訴這兩個丫頭,不然她們肯定又要跟著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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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坤宮裡,太子帶著長孫昭一同來給趙皇后請安,面對唯一的兒子還有不常見到的外甥自然是和顏悅色。
「昭兒怎麼不把新媳婦帶來給本宮瞧瞧,本宮可是好奇的厲害,哪家的姑娘竟然能讓你點頭求娶?還沒進門就給人求來一品誥命的冊封。」趙皇后親自端來幾盤點心的,如閑話家常般同兩人說話。
長孫昭一向嚴肅冷峻的臉龐有片刻皸裂,「娘娘就別開臣的玩笑了,改日便帶她來見娘娘。」
太子宋熙和一本正經的笑道:「表弟大概是對人家姑娘一見鍾情,也許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偷偷去瞧過人家姑娘的長相。」說道最後一句,他特意朝長孫昭擠擠眼。
趙皇后嗔他一眼,「大家子弟怎會做出那等事,那霍家姑娘想必也是知禮懂事的,可別壞了人家的清譽。」
雖然明白這其中有貓膩,趙皇后依然跟沒聽明白似的,招手讓身邊大宮女拿來各色珍寶:「這是舅母的一點心意,改日帶著新媳婦來再給你們封個大紅封!」
長孫昭起身謝恩,太子眼巴巴道:「沒有兒臣的?」
趙皇后斜他一眼,「你給本宮生出個孫子來,我和坤宮的東西隨你挑。」
說起孩子,太子便摸摸鼻子坐回原位,他閉嘴還不行?
坐了沒一會兒便有各宮妃子來給趙皇后請安,太子和長孫昭便立刻閃人,這宮裡的女人除去趙皇后都沒有孩子,這群女人最大的愛好就是為著雞毛蒜皮的小事來趙皇後宮里坐坐,訴訴苦順便培養感情,免得到時給皇帝殉葬。他有幸見識過一次,這些妃子們個個都說自家有傾世之貌的外甥女侄女。
「殿下不如留下,你府里添些人口,娘娘也好放心。」長孫昭面無表情的建議。
太子斜他一眼,頗有幾分趙皇后的神韻:「你怎麼不添幾個?本宮送你!本宮還不是怕府里的米糧不夠吃!」
「臣的俸祿堪堪養活兩人,殿下就別開臣的玩笑了。」長孫昭的表情中帶著苦悶,彷彿真有那回事兒似的。
太子哼了一聲,「最近心情不錯?」好像很久都沒見過小表弟如此放鬆的時候,看來這個妻子倒是選對了。
「嗯。」長孫昭也沒反駁,腳下步子不自覺加快,太子不得不邁開腳追上他。
「喂喂,才剛下朝你就急著回府?」
「臣是去兵部與眾位大人商議糧草事宜。」
「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