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鬼王大人是反派
如同凱旋的將軍,鳴幽渾身皆散發著一股凜然之氣,叫方未晚霎時間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而對方漆黑的雙眸中,卻好似燃著烈火,團團將她圍住。
方未晚被盯得一陣面紅耳赤:這位鬼王大人的原話是叫鬼爪帶她四處轉轉,卻沒有說她可以擅自跑出來。如今亂跑被抓個正著,恐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方才嘈雜的人群亦安靜下來,小鬼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似霜打的茄子低下了頭。
「對、對不起……」落針可聞的氣氛下,方未晚用極細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接著唯唯諾諾地抬起頭,希望獲得這位所謂的「大魔頭」原諒。
而鳴幽微微挑起眉,眼底卻露出些許驚訝的神情。須臾,他抬手在她鼻尖輕輕揉了揉,繼而攬著她的肩膀強硬地將她摟在懷裡,對幾個帶頭挑事的小鬼道:「竟打她的主意,都忘了自己怎麼死的了?」
他的聲音冷得似結了冰。此言一出,周遭的氣溫更是瞬間低了好幾度。
方未晚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愣了幾秒,才發現鳴幽根本沒有責怪她,反而在護著她,替她說話。他的胸甲十分堅硬,貼在臉上有些硌得慌。可上面帶著些許體溫,竟叫她安下心來。
「你們幾個,一會兒拎著兵器去應鹿山守封印,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回來。」鳴幽彎腰將方未晚打橫抱起,轉身邁著大步回了府里。
鬼爪看熱鬧似的冷哼了一聲,跟在二人身後,邁進庭院便吩咐後頭那隊鬼差將大門給闔上。
本著言多必失的想法,方未晚瑟縮在鳴幽懷裡,靜靜隨他一步步走回方才那個屋子,又被他溫柔地放回床上。
鬼爪默然將準備好的飯菜在圓桌上擺放得妥帖,便行了個禮退下。
鳴幽將頭盔放在一旁,修長的手指將頸間的系帶解開,繼而一件件將披風、盔甲脫下,掛在一旁的木架上。
他的裡衣很薄,緊實的肌肉形狀被她看了個清清楚楚。方未晚臉更紅了,低下頭死死盯著自己的手。
鳴幽不輕不重地出了口氣,拉過她的左手,沉聲問:「傷著了?」
她方才走神得嚴重,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並沒發現自己的左手手掌都是血跡。愣了片刻,她才想到大概是推那鐵匠時弄的,於是趕忙搖頭:「這不是我的血,應該是那個鐵匠的。我推了他一把然後……」
「無妨。」他回身取了塊方巾,浸濕,又坐到床邊細緻地把那些黏抓抓的東西給她一點點擦掉:「這次帶你回來實在匆忙,沒與他們交代清楚。只此一次,想必他們日後會管好自己的眼跟嘴。」
方未晚若有似無地點頭,說了句「謝謝」。
鳴幽亦點頭,伸手自袖口掏出了一個羅盤似的東西。他指尖微微使力,那東西便變大了些,成了個盤子大小,上面刻著一些奇怪的花紋,好似刻度。
「你剛從另一個人間界回來,肯定還是做人習慣些。」他指著上頭的奇怪花紋道:「凡間皆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冥都常年是黑夜,瞧不見太陽,我便給你帶了這個回來,可以看清時間。」
他細緻地與她講了一遍子丑寅某,她也暗自記下,又換算成原來世界的鐘點。
講完確定她聽懂了,他方才將那物什放在床頭,又抬手將她垂到嘴角的一縷細發抿到她耳後:「現在早過晚飯的時間了,餓了吧?」
方未晚微微偏頭,卻最終沒有躲開他的手。
剛剛聽他說「另一個人間界」,想必他一定知道她那個世界的事情。她鼓起勇氣,抬起眼帘問他:「你可以送我回去嗎?回那個人間界?」
鳴幽手上的動作僵了一瞬,隨即,他嘴角微揚,柔聲道:「未晚,我叫他們都變回自己的樣子,不會再血肉模糊地去嚇你。你在這裡踏實住下,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便告訴我。」
方未晚嘟著嘴,好似撒嬌似的求道:「可我只想回我原來住的地方……」
這裡的鬼差死相恐怖,又舉止輕佻,居住條件也相當惡劣,況且還要她日日跟個反派在一起——她真的很想回家。
鳴幽劍眉微蹙,眼神中儘是苦澀,頓了頓,他開口:「吃些東西?」
方未晚眨巴眨巴眼睛,道:「你知道怎麼送我回去么?」
他微微偏了偏頭,好似是要搖頭,最終卻沒有動,只反問道:「那邊有什麼好?」
她望著天想了想,說:「有我的朋友家人,還有老師同學……」
他淺笑:「你說說他們長什麼樣子,我給他們都變成你朋友。」
她無語,小聲嘟囔著:「變成了,也不是真的。」
「那我來做你朋友家人。」他俯身將她擁在懷裡:「做些別的什麼,都行。」
方未晚不以為然,小小「切」了一聲,道:「難不成做我馬仔也行嗎?」
他卻鬆開她,認真問道:「何謂馬仔?」
「就是——就是小弟啊。我是大姐大,你是小跟班之類的。」她暗自想了想一個*oss給自己當小弟的場景,實在美如畫,心裡偷偷地樂了。
「行。」瞧著她那小人得志的模樣,鳴幽也揚起嘴角,在她頭上揉了一把:「以後你說去哪我就跟你去哪。衣食住行、吃穿用度,我一一給你料理得當。」
方未晚並沒想到自己不過一句戲言,他答應卻是乾脆。她悻悻地吐了吐舌頭,心想,吃穿用度固然重要,然而最重要的,還是你這個*oss不要作死去惹男女主了,早點給自己洗白白,省得把她也連累了。
半晌,他抬手在她臉頰捏了一把,道:「大姐大,願意吃東西了嗎?」
他的語氣半分尊敬都沒有,倒是寵溺無度,好像是在跟她過家家似的。她撅著嘴吧瞧了瞧桌上的飯菜,搖頭道:「不太餓。」
「嗯。」他站起身從桌上取了碗粥,又調了些白糖和在其中,坐回床邊,舀了一勺吹了幾下,遞到她嘴邊:「未晚,你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回來,許多事情大抵都憶不起。九百年前,你亦是冥都的鬼差。只是那時冥都與惡鬼交戰,撕裂空間,你被彈到了異世。你並不屬於那個世界,這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
他所說的「交戰」,應該就是九百年前,他和女主凝絕一起封印厲鬼的那件事。
只是說她是鬼差什麼的……實在荒誕離譜了。
方未晚無言以對,乾脆沒搭理他,俯身一口吃掉勺子里的甜粥。
味道還不錯,她咕嚕一聲咽下去,便張口要第二勺。
鳴幽展顏,立刻舀起送到她嘴邊:「未晚,但凡青濤有的,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九百年不見你,過去的日子我不敢再想。哪怕你還要好幾個九百年來適應這,我都能等。」
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這位鬼王張口閉口便是九百年,她對於那樣長的時間根本毫無概念,索性繼續忽略。
一碗熱粥就這樣吃進肚裡,他一勺勺喂,她一口口喝,二人皆是心滿意足。
飯後,他又與她說了些青濤的情況,以及惡鬼衝破封印的事。她知道封印是他打破的,卻不曉得為什麼。想到這位鬼王大人很可能是和善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黑化的種子,她也沒敢問。
大約是八點鐘,他把被子鋪好了,又尋了軟和的枕頭給她睡。她便解釋在自己那個世界有了電燈,都不會早睡的,於是他又叫鬼爪來陪她逛冥都,自己則回書房去與手下商量應鹿山的事。
除了他的府邸,冥都此時已是一片寂靜。早些時候看到的小鬼都回家睡覺去了,只剩空蕩蕩的街道。
鬼爪帶著她漫不經心地逛,給她介紹哪裡都是做什麼的。她這才知道,其實這些鬼都是可以上陣殺敵的鬼差,是經嚴格的篩選才能脫離輪迴來到冥都的。
至於那個秀春樓姐姐,也鬧了個天大的笑話。冥都沒有秀春樓,那只是五百多年前她還活著的時候經營著的青樓。如今大家都是鬼差,只是還保留著活著時候的念想罷了。
鬼爪說著說著,步子慢了下來,回頭問她,你是怎麼死的。
方未晚想了想穿越過來之前的事兒,只記得自己是在鏡子里看見了女鬼,也不好意思說可能是嚇死的,只好說不知道。
鬼爪講了講刀疤,最後說到鳴幽。他是鬼王,跟大家又不相同。他並非是人死而化成鬼,反而,降生在青濤時便是統領一切的王。因而他從未有過吃飯、睡覺這些為人的習性,只是幾千年都守著冥都,日夜不息。
說到這,鬼爪忽然認真了起來。她轉過身面對著方未晚,似是思量了許久,開口道:「這幾百年王上一直孑然一身,我還從未見他對誰像對你這般。今日那些飯菜,我看你只喝了些粥。恕我直言,未免矯情了些。我不指望你對他如何噓寒問暖,但若負他,我第一個饒不了你。況且……你以為王上有多大耐心,天天寵著你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