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57章 表白
回到家,打開客廳的燈,明亮的燈光傾瀉下來的瞬間,安知曉忍不住閉了閉眼。
那些在暗夜裡滋長出來的心思,在這燈光的照耀下瞬間蒸發殆盡,不留任何殘餘。安知曉又是惆悵又是慶幸,一頭栽到沙發上,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裡,輕輕嘆了一口氣。
「先去洗個澡,然後去床上休息吧。」沈宴如說。
安知曉「嗯」了一聲,慢慢的轉過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沈宴如。
今晚要出席正式的場合,她打扮得也十分莊重,跟在家裡的時候截然不同。雖然之前就已經看過了許多次,但這時候再看見,安知曉仍舊感覺心跳陡然加速,猝不及防的被她迷住。
怕沈宴如發現端倪,她連忙又把臉轉回來。
但是真的好帥好帥好好看啊!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多看一眼都要命!捂著自己撲通撲通直跳的小心肝,安知曉有些無奈的想。
她半天不動,沈宴如只好道,「那我先去洗澡,你等一會兒,可以嗎?」
「好。」安知曉立刻答應。
等沈宴如上樓去了,她才將自己翻轉過來,仰躺在沙發上。
喜歡沈宴如,這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事了。她幾乎無時無刻不在被沈宴如吸引著,一顆心跳得亂七八糟。
安知曉不知道自己還能夠隱藏多久。
畢竟是朝夕相處,每一點變化都有可能被對方查知。沈宴如又是那麼通透的人……
其實應該在被發現之前說清楚。至少這樣做主動權在自己手裡,但安知曉想要的不是主動權,而是成功率啊!主動說了成功率會增加嗎?顯然不可能。既然如此,就沒有什麼用了。
說不定到時候沈宴如會嫌棄她,疏遠她。就算不會,至少為了避嫌,還是會讓她從這裡搬出去吧?
到時候兩個人就不可能再這麼親近了。
還是有一天拖一天好了,最後安知曉決定。反正沈宴如不趕她,她就不走。
胡思亂想之際,沈宴如已經洗完澡出來,站在樓梯上叫她。安知曉連忙跳起來,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都趕走,然後去浴室里洗澡。
沈宴如不但自己洗好了,還體貼的給她放好了洗澡水。
其實平時洗澡多半都是淋浴,畢竟這樣比較方便快捷。不過像今天這樣太累了,在熱水裡泡一會兒會很解乏。
躺進浴缸里的那一瞬間,安知曉的腦子裡忽然冒出來了一個念頭:沈宴如應該也在浴缸里泡過澡吧?
這個念頭一旦出現,便牢牢地紮根在安知曉的腦海里,驅之不散。
明明知道不應該,但安知曉就像是個剛剛發現了新世界的小孩子,懷著無盡的好奇心想要往前探索,根本就阻攔不住。
她忍不住順著這個念頭往下想。
沈宴如洗澡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這是個比較猥瑣的想法,可是安知曉一旦開始之後,根本停不下來。
明明自己在這裡住了那麼長時間,在浴室里洗澡也不是第一次,但是在今日之前,安知曉卻從來沒有產生過這方面的聯想。然而一旦跨過了那道坎,生出了這個念頭之後,許多之前沒有想到的東西,就都一股腦兒的跑到她的腦子裡來了。
安知曉忍不住捂住臉,感覺自己今天一定是累壞了才會這樣。
這樣一來,她甚至不敢在浴缸里多泡,匆忙的洗完之後就跑出去了,連頭髮都忘了擦。
然而她忘了,浴室里只有一個自己幻想出來的沈宴如,根本做不了什麼。可是卧室里卻有一個活生生的沈宴如。
見她就這麼出來,沈宴如有些意外,立刻朝她招手,「怎麼不擦乾頭髮?把吹風機拿過來,我幫你吹吧。」
「不用不用!」安知曉彷彿受了什麼刺激,差點兒沒有立刻跳起來,拒絕的話脫口而出。
沈宴如微微一愣。
對上她的視線安知曉就知道要糟。這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她只好老老實實的將吹風機拿出來遞給沈宴如,然後主動在床頭坐下,方便沈宴如替她吹頭髮。
對於她的這種做法,沈宴如沒有發表任何看法。但卻接過了吹風機,慢慢的替她吹頭髮。
安知曉的頭髮很細很軟,但發質卻很好,又黑又亮,十分柔順。剛剛洗過頭披散下來的時候,簡直像剛剛做過離子燙拉直。沈宴如的動作很輕,抓著頭髮一點一點的吹,讓安知曉感覺很舒適。
但這種舒適卻令安知曉如臨大敵,她渾身僵硬,直挺挺的坐在床頭。因為是背對著沈宴如,所以什麼也看不見,只能從沈宴如的動作推測出她現在是什麼姿勢。
但雖然看不見,安知曉卻能夠感覺到沈宴如距離自己其實很近,近到她彷彿已經能夠感覺到她的體溫。
——雖然明知道是錯覺,但安知曉卻還是覺得自己似乎被那溫度灼傷了。只能越發僵硬。
只是等沈宴如吹完了頭髮,將吹風機放下,笑著對她說「已經好了」的時候,安知曉心裡有覺得滿心失落和遺憾。這麼快就結束了嗎?
當背後那種靠近的溫度退去,她竟然忽然覺得有點兒冷。
安知曉將自己裹在被子里。
大概是內心裡那點兒不甘心還在作祟,明明已經做出了決定,但安知曉看著沈宴如,卻還是忍不住想要試探一番。這種躍躍欲試的心思她根本壓不住,只能任由其發揮,「姐,我一直沒有問過你,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之後,你到底為什麼要我等你啊?」
沈宴如微微一怔,放下了手裡的書,轉頭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柔和下來,帶著幾分懷念,「我那時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沒有學習過任何基礎,也可以唱出那麼好的歌來。你的天賦令我驚嘆。我想如果你能夠走上這條路,有人在旁邊扶持,也許將來的成就會比我還要高。」
聽見她這樣誇自己,安知曉有些不好意思,「太誇張了吧?」
「不。」沈宴如的聲音很溫柔,語氣卻十分堅定,「你比我更好。」
像是怕安知曉不相信,她又說,「其實你跟我有些相似,但是我本身的聲音條件沒有你那麼好。如果能夠徹底將你的能力發揮出來,一定會比我更出色。那時候……」她在這裡停頓了一會兒,像是在斟酌字句,「我感覺自己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安知曉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很奇怪,是嗎?」沈宴如見她這個表情,臉上反倒露出了幾分笑意。
時過境遷,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困境已然可以一笑而過,提起時自然也就沒有太多感觸,「是的,我才二十四歲,但已經走到了我所能夠達到的巔峰。雖然那時候人人都在稱讚我,甚至在那一年拿到了象徵著流行樂壇最高成就的曲別針獎。但事實上,我意識到,我可能永遠都不能在突破了。」
「束縛我不是別的東西,而是我自己的天賦。我的路只有那麼長,所以走不下去了。」
這種感覺說起來十分玄妙,但是走到那一步,自己就會有所感覺了。
所以當時沈宴如才會破天荒的去那麼偏僻的地方,參加所謂的慈善活動。
在那段時間裡,她的心裡其實是茫然又絕望的,不知道自己將來的路還能怎樣走。
一年兩年沒有突破,可能誰也不會說什麼,可是五年十年,甚至一輩子都是那樣,更有可能會倒退,不說別人能不能夠接受,歌迷會不會體諒,就是沈宴如自己也絕對不會願意。
年少成名的劣勢在她身上顯露無疑。無論她曾經獲得過多少榮譽,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只能走下坡路,一年不如一年,那麼曾經追捧他的粉絲和媒體們只會越來越失望。到時候等著她的只會是斥責和嘲諷。
江郎才盡,窮途末路……或許還有更難聽的話。
那是沈宴如頭一次意識到,其實自己只是個普通人,或許比旁人更有天賦,但也好得有限。雖然有那麼多人叫她女神,但她畢竟不是神。
就是在那個時候,沈宴如遇到了安知曉。
就算直到現在想來,沈宴如還是覺得,那就像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你比我有天賦。」她再次重複了這句話,「所以我很想將你帶到這條路上來。這算是我自己的一點私心吧?我希望你能夠繼承我的一切,繼續去走這條對我來說已經到了盡頭的路。讓我知道接下去的路會是什麼樣子,還有什麼風景。」
就像古時候的那些大師們,到了一定的年紀或者是發現自己可能不會再進步之後,便會收下更有天賦的徒弟,盡心教導,希望他們能夠走出跟自己截然不同的路來。
那是一種傳承和延續的儀式。
懷著這樣的心思,沈宴如跟安知曉做出了那個約定。
「那……」安知曉遲疑片刻,想到既然問了,那就一次性問清楚好了,便鼓起勇氣繼續追問,「那為什麼要等四年呢?」
為什麼這四年裡,她身邊卻出現了一個張天潔?
因為她比自己更好嗎?
沈宴如聽到這個問題,眼神微動,沉默片刻后才道,「那時候你畢竟還小,才剛剛十五歲,什麼都不懂,更不會知道走上這條路對你的人生來說意味著什麼。我希望能等你長大些,好好想清楚。」
她雖然愛惜安知曉的天賦,但正因此反而必須要更加謹慎,以免安知曉將來長大后後悔這個選擇,「況且……」
「況且?」安知曉見她忽然停下來不說,便開口追問。
沈宴如輕輕嘆了一口氣,「況且我當時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對你負責。」
雖然她從安知曉身上看到了另一條路,覺得自己可以轉行去做製作人,親手將安知曉捧出來。但那時候,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條路究竟能不能夠走得通。如果她錯了,或者她做不到,那麼安知曉就會跟著被毀掉了。
這樣的良才美質,無論怎樣謹慎都是應該的。
雖然沈宴如沒有明說,但是安知曉已經從這麼含糊的一句話里聽出了她的意思。
她心中不由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安知曉想過許許多多種可能,有些是好的,有些是壞的,但是無論是哪一種,都不能如此刻這般,令她受到震撼。
沈宴如說她自己不能確定是否可以負責,所以選擇了讓她暫時等待。四年後她來了,那就意味著她確定了自己可以負責。
她是怎麼確定的?
——因為她中間捧紅了張天潔,證明她的確是可以在製作人這條路上走下去的,甚至還走得相當成功。
所以說,張天潔只是她的一個實驗對象?
安知曉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又酸,又澀,又苦,又甜,整個人都像是不能夠踏在實地上,而是飄在空中,一陣風來就只能順著風的方向飛,忽上忽下,忽前忽後,始終無法落地。
沈宴如是這樣的苦心孤詣,只為了自己嗎?
大概那四年之中,不曾聯繫,也只是為了能夠讓自己自由的做出選擇吧?
如果自己忘記了所謂約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那麼她就會放棄這個方案。哪怕她曾經在其中投入了那麼多的心力。
難怪上輩子自己跟東娛傳媒簽約之後,沈宴如還是選擇了跟張天潔解除合約。因為——那本來就是在她前往小城時就已經做出的決定。
但她也沒有來找自己,大概是為了不打擾自己吧?
後來沈宴如始終在培養新人,一個又一個的捧紅,但沒有人能夠留在她身邊。她成了所有新人夢寐以求的製作人,可是她卻始終沒有找到另一個符合她要求的人。
安知曉忽然覺得曾經的自己是如此的淺薄,她辜負的並不僅僅是沈宴如的一腔期望,更是她用四年時間,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趟出來的那條路。
見安知曉一直怔怔的,沈宴如便知道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我說過,人都是自私的。我自己也有過那樣卑劣的時候,我雖然捧紅了張天潔,但的的確確是在利用他。所以後來她要走,我也沒想過阻攔。」
安知曉能夠聽出她心中的自嘲,或許對於張天潔,沈宴如心中並非完全無動於衷。就算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相處四年之後,總也會有些情分在。況且沈宴如本性並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對張天潔抱有愧疚,也是應當的。
但縱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依舊為了維護自己,跟張天潔撕破臉面,之前更說出了【比起『小張天潔』我認為『小沈宴如』更適合她】這種話,幾乎是將張天潔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安知曉覺得自己心臟像是被人放在酸水之中浸泡著,又像是被什麼人用力的攥過一把,她壓低聲音喊了一聲,「姐!」
「怎麼了?」沈宴如聽出她聲音里的情緒不對勁,連忙問。
安知曉把頭埋在被子里,「不要這樣說你自己。」
如果你自私卑劣,那我又算什麼呢?辜負了你,傷害了你的我,應該罪該萬死才對!
自私卑劣的人其實是我。
但是這話安知曉說不出來,因為她怕一開口自己就再也控制不住情緒。
但沈宴如沒有察覺到她這種逃避的姿態,仍舊在關切的問話,甚至試圖將她身上的被子揭開查看情況,「你怎麼了?是不是我說得太多了?」
安知曉拚命搖頭,同時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結果這下子被子擋著也沒有用了。沈宴如有些焦急的問,「你在哭嗎?」
「才沒有!」已經被發現了,安知曉破罐子破摔的掀開被子,一雙眼睛紅紅的盯著沈宴如,牙齒緊緊咬住唇。
雖然眼睛紅紅的,但畢竟沒有哭出來。沈宴如鬆了一口氣,在她身上輕輕的拍了兩下,低聲道,「我的錯,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
她可能也是魔怔了吧?忽然之間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什麼話都說出來了。
其實她做的這些並不算什麼,也完全沒有說出來惹安知曉傷心的必要。畢竟做這些的時候,她並沒有想過要從什麼人那裡得到回報。
「姐!」安知曉聽到她這樣說,立刻什麼都想明白了。
沈宴如一直很少提這些東西,恐怕是並不想要讓她知道,不想讓她的心情因此受到打擾。她太懂得剋制自己,所以情緒上從不會露出半分不對勁的地方,自己竟從始至終都沒有察覺。
或許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沈宴如做過的事只會更多。
她什麼都知道,她只是不說。
這樣想著,安知曉再也忍不住,撲進了沈宴如的懷裡,「你怎麼可以這樣?」她一邊說,一邊嗚咽著哭出了聲。
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沈宴如這樣的人呢?
沈宴如本來還想把人給推開,結果安知曉這麼一哭,她就有些手足無措,慌亂了一下才拍著她的背安慰她,「別哭了,別難過……這到底是怎麼了?」
她由始至終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更不認為安知曉需要為自己哭泣,所以對於她的這種反應,完全在預料之外,也不知道該怎麼把人哄好。
自從重生之後,跟沈宴如重逢以來,安知曉的心裡不知道堆積了多少情緒。但她畢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許多事不可能完全隨自己的心意來,作為成年人更不能夠隨意的發泄。所以她始終要求自己表現得很好。
只是今天聽到沈宴如這麼說之後,安知曉忽然再也忍不住了。
哭出了第一聲之後,心裡就生出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念頭來:反正已經那麼丟人了,多哭一會兒,哭得難看一點,也沒差什麼了。
這樣想著,所以此前累積起來的情緒,都像是終於找到了宣洩口,一涌而出。
沈宴如開始的時候還小聲勸說,等到發現自己越是勸說,安知曉哭得越大聲之後,就只好閉嘴。但還是把人摟在懷裡,輕輕拍撫著,表示安慰。
到後來安知曉嗓子都有些啞了,眼睛也紅腫得不像樣子,這才慢慢的收了哭聲。只是哭久了身體上還有慣性,就算想要停下來,也還是時不時的抽噎一下,看上去可憐極了。
沈宴如真想親親她。
安知曉從沈宴如懷裡抬起頭時,感覺特別的不好意思。
因為室內開了空調,所以沈宴如身上的衣服並不厚,現在已經被眼淚打濕了一大片,穿在身上顯然並不會舒服。
在今天之前,安知曉真的不知道,自己眼睛里竟然有這麼多的眼淚。
「好了,喝一口水,這樣好過一點。」沈宴如從床頭拿了保溫杯,打開蓋子遞給她。
安知曉雙手捧著杯子,時不時的抽噎一下,整個臉上都是因為哭的時候憋氣太久而形成的紅暈,顯得十分可愛。她喝了兩口水,將杯子還給沈宴如。
沈宴如看著她,「沒事了,不要難過。」見她眼睛都睜不開了,又道,「困了就睡吧。我去拿冰塊過來給你敷一下眼睛。」
「你別走。」安知曉連忙抓住她的衣袖。
「怎麼了?」沈宴如只好回過頭來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柔和極了。
安知曉只覺得心頭一跳,一個念頭突然從腦海里蹦出來,就再也收不回去。
她是那麼那麼的喜歡沈宴如,現在看來,沈宴如對自己也足夠特殊。既然是這樣的話,為什麼她們不能夠在一起呢?
如果說之前安知曉心中還有疑慮,那麼她現在已經可以肯定,沈宴如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比自己更加重要的人了,她也不會讓那種人出現。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可以?
安知曉的心因為緊張而砰砰砰的亂跳,她一時沒有想好要怎麼說,所以只能緊緊抓著沈宴如,不讓她離開。
見她沒有動靜,沈宴如以為她剛剛只是突然害怕,摸了摸她的頭,然後便要將衣袖抽出去。安知曉嚇了一跳,抬起頭便對上了沈宴如的視線。
她心頭一緊,原本怎麼都說不出來的話脫口而出,「姐,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