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第135章
蕭柏大概善後結束就回到了承華宮,一進小花園就看到一老一少坐在桌邊,用他最心愛的茶具泡茶,端得是優哉游哉。
「外公,小衍。」
這樣的場景讓原本為蕭樞的爛攤子頭疼的蕭柏,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語氣裡帶了三分笑意:「你們倒是悠閑,讓我一個人可憐兮兮地忙活。——外公你也是,和我在一塊的時候怎麼不給我展示一下您老高超的泡茶技藝?到了小衍這兒就半點不藏私。」
「活該!」紀老對蕭柏可不像對北衍那麼寬厚慈愛,遠遠瞪了一眼,「你有小衍一半討老人家喜歡嗎?無趣的小子!」
蕭柏大步走過來,坐在兩人對面的石凳上:「是是是,我沒有小衍招人疼,但總歸是您外孫,舍我一杯茶可好?」
「不給。」紀老可謂是把「老小孩」的特質發揮得淋漓盡致,「白瞎了我的好茶。新上的秋茶,貴得很!」
蕭柏苦笑著摸摸鼻子:「……您用的這套茶具可是我自己最捨不得用的一套。中古時期早起的……別人都只拿來看,您還真拿來喝茶用。」
紀老橫他一眼:「小氣。茶具不拿來用,放著生灰?茶具茶具,就是要茶來養,我用我這好茶水養你這茶具,你還欠了我的!」
蕭柏無奈:「說不過您成了吧?您就不能舍我一杯您寶貴的茶水?看在我忙了這麼久的份上……」
紀老瞥他一眼,才轉頭對忍笑的北衍道:「小衍給泡一杯。讓我們用個茶具小氣得不行。」
蕭柏:……
外公,您要不要這麼明晃晃地歪曲事實?!
北衍笑著拿過一隻繪著斜梅的杯子,從茶壺向杯中注入清茶。不同的茶泡法不一樣,這茶第二道最佳,泡時水流高低錯落為宜,最能泛出茶味。北衍和紀老學了一手,此時倒也像模像樣泡了一杯,伸手對蕭柏做出邀請的姿態。
「謝謝小衍。」蕭柏接過來,放在唇邊微抿。確實是好茶,淡淡的香氣,品起來略苦,漫過舌根后又回甘。只可惜他不是懂茶的人,只能說出一個好字。
紀老同樣擎著杯子慢慢品茶,彷彿不經意地問:「事情處理好了?」
「說不上好。羽櫻鬧得太大,好幾個國家的轉播硬是沒給掐掉。」蕭柏忽然一笑,「但那也不管我的事情不是。」
「羽櫻……」紀老沉吟了一下,「你打算怎麼處理?」
「弟媳婦么,好好照顧,等她身體好起來,我想一定會有很多媒體期待她的訪談。」蕭柏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就在蕭柏祖孫三人其樂融融的同時,皇后的未央宮裡氣氛卻完全不同。
「你是蠢的嗎?一個女人都控制不住?嗯?」路芳菲氣得胸口都在起伏,地上已經零零碎碎砸了好幾個杯子,「不是閱女無數嗎?帝星哪天沒有你風流快活的新聞?一個羽櫻都管不好?管不好就算了,你不娶她啊!一個心思不在你身上的女人你也敢娶……哈!現在你是全宇宙的笑話了!」
「母后!我事先也沒想到她會……」
「,沒想到?你別告訴我她每天都是愛你愛得要死要活的樣子最後婚禮上突然來這麼一出?」路芳菲看著蕭樞,完全不像是在看自己唯一的兒子,臉上滿是諷刺與冰冷的怒意,「她不愛你甚至恨你你看不出來?這種女人你娶?你怎麼不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呢?」
「她有了孩子……」
「孩子怎麼了?你才多大年紀?很稀罕?會下蛋的不知道多少,弔死在她一棵樹上?有了孩子你就娶?哈,這真是我聽過最大的笑話——風流浪蕩的二皇子殿下居然很負責人,睡了一個睡出身孕就娶回家當皇子妃!哎喲喲,真是聖人啊!」路芳菲被今天的事情氣得整個人再也沒有任何風度和深沉的氣質可言,完全就是尖酸刻薄的樣子。
蕭樞也是個成年人,還是被絕大多數人尊敬的皇子。這時候聽著母親一句一句嘲弄自己,原本就因為婚禮搞砸、孩子也沒了而心裡鬱郁的他,一腔火氣再也忍不下去,直接衝口而出:「是!孩子就是很稀罕!這可能是我這輩子唯一一個孩子!——我被蕭柏在腦子裡頭裝了晶元,說是我有對他不利的念頭就幹掉我!誰知道他會不會找個理由就弄死我?我就是想給自己留個孩子,想給我的唯一的孩子一個正式的身份,怎麼了?!」
——他當然不能說自己三個月不舉,只能把腦袋裡頭的定.時.炸.彈拿來說事。
這件事路芳菲完全不知情,聽他一說頓時嚇了一跳,突突突發泄的冷嘲熱諷也停了下來:「晶元?你說真的?」
「我有必要騙您嗎,我的好母后?」蕭樞滿臉諷刺地看著她——其實,有時候他真的羨慕蕭柏。雖然蕭柏的母親很早就過世了,但是那個女人是真的愛著蕭柏的,而不像是自己這位母親,幾乎完全把他當成一個可以用來攫取權力的工具。
路芳菲的表情難看了一瞬,問明白情況之後,她的情緒倒是平穩下來了:「蕭樞,你聽著,晶元而已,不觸動不會引來麻煩。我找醫師給你看看,確定一下晶元的具體情況。假如有可能,我們就把它拆掉。」
蕭樞的心裡微微回暖,口氣卻依舊生硬:「不用了。我不是傻子,早就找人看過,沒辦法。蕭樞手裡的人大概是銀華技術最高的,晶元完全和腦神經連在一起,已經融入精神力區域了,根本不可能安全拆除。一旦有一點疏漏,我就沒救了。」
「還是再看看為好。」路芳菲不贊同,「你找的醫師未必有我手裡的醫師水平高。何況,就算不能拆除,也可能能找到辦法限制它,削弱它。能起到一點作用都是好的。」
「好。謝謝母后。」
因為蕭樞腦子裡頭的晶元,兩人倒是難得談到了政治和權力以外的問題,氣氛一時和緩下來。再開口時,路芳菲的聲音也溫柔許多:「蕭樞,之前的事情無法改變了,之後的事情我們好好合計一下。當務之急是挽回形象。羽櫻小產的事暫且不說,她說的什麼『棋子』、『取代皇儲』,這種話必須解釋清楚,不然我們會被所有民眾反對。聲譽太差,就算和我們聯合的貴族也顧忌一二,說不定會改換門庭。」
蕭樞皺著眉。這件事情的嚴重程度他自然清楚,只是,如今做什麼都落了下風。不聞不問放任不知道會傳成什麼樣的流言自然不行,但解釋?解釋什麼?又該怎麼解釋才能不被當成狡辯?
發誓說自己沒有取代皇儲的心?那麼除非自己真的永遠放棄了對皇位的渴望,否則以後不管事情變化到什麼程度自己都只能離皇位遠遠的——不然就是自打臉。
說羽櫻瘋了異想天開?民眾肯定不會相信,還會覺得自己是推諉甚至秘密迫害可憐的羽櫻。
說羽櫻只是不了解情況產生了誤會?別逗了,羽櫻好歹是個S級靈植師,羽家好好培養的姑娘,腦子又不差,沒有實錘她會拼著孩子的命不要也要撕破臉?
蕭樞腦子裡閃過無數個想法,又一一推翻否決。路芳菲卻忽然開口道:「蕭樞,既然羽櫻撕破臉皮,我們也無需給她面子。就說——羽櫻從小戀慕蕭柏,卻因為蕭柏需要北衍3S靈植師的身份選擇了北衍為戀人,因此不能與之光明正大在一起,但私底下卻和蕭柏曖.昧不清,為他做事。甚至懷了你的孩子並答應嫁給你之後,還因為這種狂熱的背德之情不想要你的孩子,寧可放棄胎兒的生命,也要幫助蕭柏。所以她破壞婚禮,以孩子的性命為代價喚起同情,在大庭廣眾面前編造可恥的謊言。你覺得這樣如何?」
蕭樞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種勾心鬥角彎彎繞繞上,比母后差得遠了去。但他不喜歡這種給自己脫身的方式。
羽櫻……
想到那個此刻人事不知、剛剛失去了腹中孩子的女人,他的心裡有種莫名的感覺。
一直看不起她,覺得她只是一尊精緻的玻璃娃娃,沒有個性,對名利太過渴望,又太懼怕自己的家族,完全不能活成自己。但是今天卻把他所有的判斷都給推翻了——用最慘烈和最鮮血淋漓的方法。
當她站在宣誓的高台下,露出明媚而又甜美到恣意的笑容時,不知道是因為她新娘的裝束還是因為她忽然好像超脫了一般的氣息,那一刻的羽櫻,美得讓人驚艷。
而當她轉過身,對著面露驚駭的觀眾高聲笑著說「我不要再做棋子」了的時候,她眉眼間的飛揚,好像不是要破壞這場不容有失、萬眾矚目的婚禮,而是要興高采烈地赴一場自由的舞會。
她跌在地上,裙擺里慢慢流淌出血色。那一刻她望著頭頂的天花板,臉色忽然慘白,頭卻昂著,是沉默的倔強姿態。
現在回憶起來,蕭樞才發現,羽櫻的一舉一動,都好像一幀幀的畫面,慢放般地清晰地呈現在自己腦海。
他無法分辨自己此刻的心情,卻知道,他不想讓羽櫻在失去孩子后再面對「與蕭柏有私.情」的傳聞。雖然社會進步至今,但「婚外情」、「出軌」這樣明明雙方都不對的事,輿論總是對女人更苛刻,尤其是貴族階層。
——只是這種理由,不可能說出口。
於是蕭樞故作厭惡地擰了下眉:「母后,這完全是把我的臉面往地上踩。我的女人和蕭柏有私.情?這太難聽了。」
「但這是最好的辦法。戴綠帽子總比陰謀拉下皇儲好得多。而且——這麼一來,蕭柏所謂『珠聯璧合』的戀情也就被動搖了,人們自然會去質疑蕭柏是不是在演戲,或者在欺騙還沒成年的北衍——畢竟,人類都是這樣,對於陰暗的事情,嘴裡說著鄙夷噁心,心裡卻總是忍不住相信。哪怕是全民偶像的蕭柏。」路芳菲精緻到凌厲的眉眼,在暖色的燈光下依舊凜冽得讓人心裡發寒,「要是北衍自己也動搖了,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