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第136章
蕭樞啞然。
母后的每句話都是符合現實的,他卻……不想這麼做。
他想起羽櫻最後的那個微笑,足以讓蕭樞這個自認為風流到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都感到心悸的笑容。
這種感覺很陌生。他明明從來不會正眼去看羽櫻,但在她毀掉了他的婚禮、他的孩子甚至他的形象的時候,他卻忽然真正看到了這個女人的靈魂。
——很漂亮。
比她精緻的外表和優雅的舉止要吸引人得多。對於蕭樞而言。
有句話叫做「知子莫若母」,哪怕放在這對關係詭異的母子身上,有些時候也是適用的。蕭樞的沉默讓路芳菲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你不願意?我不覺得你蠢到看不出這是最好方案的地步,那是為什麼?你所謂的面子?還是……」
路芳菲的表情猛地一變:「你不要告訴我,你是真的愛上那個女人了!」
愛?
這個字眼重重地撞擊了蕭樞的胸口。
他沒想到這個。他只會做.愛,但從來沒有愛上過什麼人。
愛是什麼?那是他所不需要的東西,也是……他沒有得到過的東西。不,或者得到過的——他記得某個有著清秀外表的床伴——還只是個小男孩呢,在被他厭倦地說出「分手」之後哭著抱住他的腿說「殿下請讓我留在您身邊!我愛您,我愛您啊!」
他呢?當時他是什麼反應?
哦,想起來了——「怎麼?錢不夠嗎?或者想要到那所學校念書沒有推薦?直接說好了。」他冷淡地擦了擦剛剛碰過男孩臉頰的手指。
然後就看到那個男孩的眼睛——原本因為蓄滿了淚水,像星星一樣明亮的眼睛就那麼黯了下去。男孩說「殿下,我早該想到的,你不會明白,不會明白這種心情」。他的樣子那麼絕望。
所以,愛是什麼呢?
蕭樞覺得茫然,又恍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下意識地就想起來羽櫻最後的那個微笑,還有那張臉上泛著光一般的平靜。
路芳菲還有什麼不明白呢?
她的臉色從驚愕變為震怒,又很快地收斂成最深的嘲諷:「蕭樞,你竟然是我的孩子。滾出去吧,現在開始,你不需要想這些問題了——廢物。抱著你令人厭惡的妻子——哦,還不是,她沒有進行完儀式,我想這輩子也進行不完了——好好玩去吧!」
此時,蕭柏正和北衍談到蕭樞婚禮沒開始時北衍的感覺。
「……你說,從那幾個人身上感受到了很深的惡意?」
「沒錯。」北衍認真地點點頭,「他們對你的情緒非常負面,我這才忍不住多關注了一下。」
「這倒是有趣。」紀老將軍哼了一聲,「著名的中立派……藏得很深啊。」
蕭柏慢慢回憶著北衍指出的幾個人:「紅薔公爵,驍毅侯爵,忠義侯爵,戰狼侯爵……」銀華帝國的封號基本上有兩種形式,一種是以家族族徽命名,比如路芳菲的哥哥九鷹公爵;另一種是以皇帝(一般是不知道多少代以前的皇帝)的嘉許命名,比如驍毅,又比如忠義。
北衍注意到蕭柏的面色顯得有點難看:「怎麼了?是我指出的人不對?」
「紅薔公爵……」蕭柏緩緩吐出了一口長氣,「小衍,我從未懷疑過他。」
北衍很驚訝。對於蕭柏這樣幾乎是一出生就伴隨著政治的人,對於一個人沒有懷疑,可是很難的。
「他的獨子阿莫曾經是我麾下最忠誠的夥伴。直到,後來犧牲在星空里。」蕭柏慢慢攥緊了拳頭,「他原本對我非常好,就像是最慈和的長輩,直到因為阿莫的死漸漸疏遠了我,但一直表現得很公正,是很堅定的中立派。我以為……他只是因為兒子而不能諒解我,但是在政事上很清醒。我是說阿莫,是非常堅強非常勇敢的戰士,我最好的左右手。……我很難去懷疑他的父親,更不要說他表現出來冷淡但克制的情緒,雖然不能徹底原諒我,但也一直沒有針對我。」
北衍默然。他感覺到蕭柏壓抑但確實存在的傷心。
紀老將軍嘆了口氣,拍拍蕭柏肩膀:「你也說是獨子,他唯一的孩子。……情理之中吧。或許他覺得,不是你的戰鬥命令,不是你把阿莫提拔到那個位置,他就不會犧牲。」
蕭柏苦笑了一下,微微閉眼,再睜開時已經是一貫的堅定:「雖然我懷念阿莫,但一碼歸一碼。最多……瓦解了紅薔公爵的勢力之後,給他好一點的待遇,代替阿莫給他養老送終。」說到這裡,其實自己都覺得可笑。一個公爵,能缺什麼呢?不過是缺那個無人可以取代的、最愛的兒子而已。
站在紅薔公爵的立場上,他有理由憎恨蕭柏,有理由站在他的對立面。
而站在蕭柏的立場上,阿莫的死再讓他難過,也不可能在政事和政治.斗.爭當中退後一星半點。
世事如此,很多事,原本就沒有對錯。
時間過得很快。
一晃就是兩個月。讓全銀華帝國甚至整個宇宙嘩然的「蕭樞婚禮事件」的風波也漸漸淡去。蕭樞和羽櫻的愛恨情仇固然讓不少吃瓜群眾津津樂道,但更吸引人注意力的還是羽櫻爆出的蕭樞想要取蕭柏而代之並且已經密謀多時的事情。這個消息讓人們一片嘩然——倒不是他們原本覺得皇室這對兄弟有多麼兄友弟恭,只是兩人差距太大了。一個3S戰士、元后之子、身經百戰、萬民擁戴;另一個只有S級,雖然說是現任皇后的獨子,但看看年齡就知道他出生時是個私生子——比照皇帝之前的私生子和私生女的待遇,頂天封個公爵,哪有資格問鼎皇位?而且為人一貫風流浪蕩,人們對他沒什麼好印象。這樣也好意思圖謀皇位?當天下人傻子不成?
所以,羽櫻的說法一出來,相較於憤怒,平民大眾更多的是震驚。他們又不是貴族,體會不出皇室的風雲變幻,頂多覺得「皇帝對這個小兒子很寵愛嘛,你看婚禮都辦得這麼高規格」,但絕對不會想到皇帝傾向於蕭樞而不是蕭柏。
畢竟在民眾眼裡,看得到的就算功績和實力。但對於上層……事情就複雜得多。
吃瓜群眾一臉懵逼,對於想要洗白或者渾水摸魚的人士來說就好得多。很快雜七雜八的小道消息就頻頻見於各種媒體——
今天是「羽櫻其實早已瘋癲,患上了臆想症」;明天是「羽櫻和蕭柏有私情,為了蕭柏竟然在婚禮上做出這種事情」;後天是「其實蕭樞早有野心,數年間無數次刺殺蕭柏」……民眾們信了誰的都有,但有一點是共同的——
對皇室的印象指數直線下降。
正在這時,不管媒體怎麼找都不肯出面、一直號稱在調養的羽櫻終於調養好了身體,站出來說話了。媒體面前,羽櫻的臉色依舊有一絲蒼白,但表情卻非常倔強,讓人想起那場婚禮上這個新娘眼裡含淚、慘烈微笑的模樣。
「……我沒有精神疾病,我可以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負責。」
「所以您說的蕭樞密謀取代蕭柏是確有其事嗎?」
「是。」羽櫻沉默半晌,微笑著斬釘截鐵地吐露出這個字。
全場媒體嘩然——我的老天!她居然敢肯定?!原本他們以為,不論事實與否,羽櫻必然會用盡方法給自己圓場,把它遮掩過去,可是現在……
她是瘋了嗎?不不不,背後必然有誰授意。不可能是蕭樞,除非他自己找死。難道是蕭柏?倒聽說羽櫻和蕭樞撕破臉之後被蕭柏保(kong)護(zhi)起來了。可、可這種粗劣的手法……
蕭樞針對蕭柏,他們這些媒體記者是大概知道一點的,但是皇室不讓講。不僅蕭樞和皇帝不讓講,蕭柏也不讓。畢竟說出去是影響皇室形象的事情,就像這兩個月的論戰,最後其實誰也不是贏家,整個皇室的名譽都被影響了。
那羽櫻這麼說……到底是誰的授意?
還是她自己真的膽大妄為到了這個地步?
因為是直播,羽櫻的話掐都沒掐就被播出去了,然後才有媒體反映過來後知後覺地中斷了直播,背後直冒冷汗。這、這肯定是不能播的呀。但明明是皇室召開的新聞會,許可他們直播的……誰知道會鬧出這種幺蛾子?
而正和北衍坐在沙發上聊天的蕭柏,聽了直播一耳朵,臉色頓時黑得不成樣子,直接就給軍部輿情處的撥過去,連點鋪墊都沒有,上來就直斥:「你們是腦子進水了嗎?讓羽櫻說出這種話?是嫌銀華的皇室存在太久該被推翻了?」
「元帥,元帥……」對面的人哭喪著臉,膽戰心驚,「這不是我們讓羽櫻說的!我們不會做這種事情!」
蕭柏在下屬如臨大敵的表情中冷靜下來。
是的,軍部搞輿情管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會犯這種因小失大、急功近利的錯誤。可問題是……羽櫻明明已經被他們控制了,不是軍部的授意,是誰?
蕭柏心裡微微一凜:「羽櫻和別人有接觸嗎?」
「沒有。只有我們的人。」這個下屬非常肯定。
蕭柏卻覺得不對:「你把從婚禮出問題那天開始的情況都說一下。」
「是!那天,羽櫻被暫時安置在蕭樞的宮殿,蕭樞和皇后疑似不歡而散之後,皇后似乎因為憤怒於羽櫻的做法,讓人把羽櫻移到她的未央宮,蕭樞極力反對未果。我們推斷,蕭樞對羽櫻是有真感情的,而皇后則希望將她當做替罪羊,甚至拿來咬元帥一口。之後我們就介入,表明要保護羽櫻,防止她被皇后滅口——並且宣稱,假如皇后不同意,我們不介意把我們的『猜測』宣揚出去。皇后似乎也很厭棄羽櫻,沒有多做阻撓就讓我們將人帶走了。之後她就一直被安置在軍部,沒有和外人接觸,包括羽家。」
蕭柏覺得哪裡不對:「皇后沒有多做阻撓?」
「是。」下屬道,「蕭樞疑似對羽櫻動了真情,皇后希望把羽櫻和蕭樞隔離開——或者,希望她在我們這一邊,好讓蕭樞斷了心思。」
蕭柏卻搖了搖頭。
路芳菲不會是這種人,就算她想讓蕭樞斷掉心思,也一定會把事情掌控在自己手裡,而不是把人交給蕭柏這邊,這意味著事情會失去控制。
可是……這個疑點不足以解釋羽櫻神來之筆一般的發言。
路芳菲要是腦子沒有問題,就不會讓羽櫻說這種奇葩的話,這無異於是把她和蕭樞往死里坑。
——所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