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坐在完全貼合人體設計的座椅里，北衍漫不經心地翻閱著眼前的課本。其實原本早在星曆978年的時候宇宙絕大多數國家就實現了全息教學，可以足不出戶地享受教育。但人類一向是奇怪的動物，追求完科技又開始追求傳統，翻來覆去，樂此不疲。

在全宇宙的人都可以通過星網享受到一樣水準的教育之後，貴族不樂意了——怎麼能讓平民和我們接受同樣的教育呢？強國不樂意了——怎麼能讓落後的國家和我們享受一樣的教育呢？所以實體學校又再次開始興辦，家庭教師也興盛起來。貴族的子弟回歸校園，用紙質課本——畢竟這年代樹木很珍貴，大多是能夠入葯的靈植，能夠用得起紙質課本也是身份的象徵。

不過，銀華帝國，這些年還真是衰落了啊……

看著眼前的課本內容，北衍心裡嘆息。

在他揚名的時代。銀華可是當之無愧的宇宙最強國，憑藉足足十人的3S靈植師的數目和被譽為帝國「千年榮光」的靈植界整體水平，霸主寶座從未被動搖。以北衍為代表的頂尖靈植師，也開始了向著超越3S的方向進行研究——這樣的壁障必須先由靈植師打破，因為戰士的晉級需要藥物輔助，無藥物晉級非常危險。

可是，500年，不過三代人的時間，曾經的霸主，竟然漸漸淪落到二流強國的地位！躍居宇宙頂級強國的羅曼帝國，之外，德蘭聯邦、蘇亞共和國、維薩帝國這些原本較之銀華差了不是一星半點的國家，竟然也在實力上超過了銀華帝國！而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銀華帝國靈植界的衰落。

其實，也早有預兆了不是嗎？

北衍苦澀地笑了一下——自己為什麼冒進地選擇進行突破3S壁障的實驗？僅僅是年輕氣盛不能允許別人搶在自己前面嗎？怎麼可能！還不是因為，只有兩個3S靈植師的羅曼帝國，卻搶在銀華帝國前面在突破境界的方向上取得了重大進展。

當時，十年一次的「宇宙靈植榮譽戰」又要拉開帷幕，這場比賽由各國最頂尖的5名靈植師組成團體出戰，比賽名次會決定未來十年各國靈植界的地位、新材料發現的研究優先權、共同研究中的話語權等等。如果銀華輸了，「千年榮光」的招牌就會毀於一旦。哪怕可能與羅曼僅僅是毫釐之差，但人們只會看到——銀華帝國輸了，霸主也是可以從王座上被拉下來的……

可惜的是，他沒能突破，反而死在了實驗之中。而那次比賽……

北衍垂下頭去，默默地看著課本上的文字，簡簡單單的敘述，可能別的學生只是漫不經心地勾個重點帶過，他卻彷彿看到了那些一同研究的靈植師的痛苦、前輩們的辛酸、整個國家的失落：

星曆1550年，第78屆宇宙靈植榮譽戰，銀華帝國惜敗於羅曼，取得亞軍，喪失宇宙靈植研究資格評定權、宇宙靈植S級及以上大會永久主辦權……

一旦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倒下，後面就會是一連串的失守。宇宙第一的桂冠被摘下之後，銀華的靈植界逐漸喪失了昔日的地位，再加上羅曼帝國等國的聯合圍堵甚至陰謀算計，銀華的靈植行業每況愈下。人才的流失、新發現的減少、排位的降低……

直到500年後的現在，整個銀華帝國，非但未能在靈植界的研究上產生絲毫突破，更有甚者，竟已沒有3S級的靈植師了！如果不是還有7位2S級的靈植師，恐怕連二流強國的水平也夠不上了吧。而沒有3S的靈植師，就意味著宇宙戰士幾乎無法突破3S級：2S級的戰士想要突破3S級，必須使用3S級晉級輔助劑，或者冒著極大風險自己突破。這些年進行嘗試的2S戰士有十幾位，但只有一位活下來並成為了3S戰士……是的，整個銀華帝國，沒有3S靈植師，只有一位3S戰士。

人說最悲哀不過英雄末路、美人遲暮，但北衍在看到課本上平鋪直敘的簡介時卻覺得，這二者都不及眼睜睜看著自己最驕傲的祖國從王座上墜落來得疼痛。

「廢柴」的自己，沒落的北家，每況愈下的祖國。

北衍慢慢攥緊了拳頭——既然來到這個時代，就擔負起重振「千年榮光」的責任吧。不就是3S級嗎？再走一遍這條路而已，這一次，一定要親手將整個家族，將整個國家的靈植水準提升回來……

「北衍！」

北衍一個激靈抬起頭——穿著灰色套裝的女老師憤怒地把課本摔在了講桌上：「從上課開始你就低著頭，我講了什麼你知道嗎？」

「哈哈，老師您問誰不好，問這個廢物！」

「他怎麼可能認真聽課啊？」

「估計是又在肖想雷天航學長吧。」

「哼，資質不好學習不好也就算了，人品還不好……」

「真是對不起他這個名字！」

……

來自四面八方的竊竊私語聽在耳里，北衍卻不以為意。這些同學也都是貴族出身，最多是門第比北家差了一些，但資質卻比北衍好了不知多少。再加上原身雖然被媽媽寵得厲害，北家真正的掌權者北峰和繼承人北律卻不待見他，這才敢肆無忌憚地嘲諷。而且，原身確實性格太爛，惹得天怒人怨，也怪不得別人說他。北衍是受著精英教育嚴於律己地長大的，自然不會小心眼地覺得這些人不對。畢竟「自己」行為不端，否則就算沒什麼資質，也頂多是不能成為出色的宇宙戰士和靈植師，也有別的行業可以從事，就算別人看不起他，但礙於北家的地位也不至於冷嘲熱諷。

面對老師的憤怒，北衍非常誠懇地道歉：「對不起，老師，我剛剛走神了。」

靈植培育老師蘇菲的鏡片下閃過一絲驚訝——什麼時候北衍居然會乖乖道歉了？她都做好被嗆回來「我都聽了就是沒記住」然後罰他抄書的準備了（是的，哪怕時代在進步老師們也還是喜歡傳統的懲罰），結果居然得到了態度端正的道歉？

「好吧。既然你認識到錯誤了。」蘇菲的手指輕輕敲在桌面上，「那就回答一下我的問題吧。A級藥物七星賽吉亞風鈴草在培育中需要什麼條件？」

北衍感受到四周幸災樂禍的視線。

原主就讀於崇耀學院靈植系，現在是三年級生。作為中級學院，崇耀畢業（五年級）的要求是可以獨立完成一份C級藥劑的製作。——話說北衍自己在上輩子18歲的時候早就可以以90%的成功率製作S級的精神舒緩劑和感官安撫劑了。對於三年級生來說，他們所學到的最多的靈植和藥劑的知識還是D級、C級的，並且只是了解，還沒有上手做的資格。

A級藥物。整個三年級的課本上都不會有。很顯然，雖然北衍道了歉，但蘇菲並沒有消氣，而且，顯然其他同學也看出了這一點——蘇菲老師就等著他回答不上來然後抄書呢。儘管北衍也不一定會抄，但那樣的話就是扣考評分了。

可惜的是，現在的北衍，並不是原來那一個。

「七星賽吉亞風鈴草可以在15-30度的溫度下生長，但最適宜的溫度是23度。培育它需要將保存期3年以下的種子在按照XJ-88730546-SCI標準配置的水溶液中浸泡32-40小時，浸泡期間需要放置在暗光條件下。浸泡之後應將之種植在帶有沼澤土的栗鈣土當中，深度約8~10cm。大約5~7天發芽，期間應澆3次水，第一次是……」

青年溫潤的聲音如他的微笑一般平靜，將單調的數據和培植方法講出一種娓娓動人的感覺來。整個教室從之前的切笑夾雜嗡嗡私語逐漸變得寂靜，只有青年流暢的聲音緩緩流淌出來。蘇菲抬眼鏡的手僵在了鼻樑上，鏡片后的眼睛慢慢睜大，甚至忘記了眨動。

「……直到第七個月，最上面的小芽分葉完畢，就到了最適合使用的時候。以上就是我了解的七星賽吉亞風鈴草的培育條件，請老師點評。」

北衍將最後一個字說完，唇角淡淡勾了勾，露出一個優雅的笑容——說實在的，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稀薄的血緣關係之下，這具身體居然和曾經的北衍有七分相像，弧度有些柔和顯得溫雅的輪廓，挺立的鼻樑，有些淡的眉和格外深邃的眼睛，以及對於男性來說顯得有點豐潤的唇。總體而言是個七十分的帥哥，當然，加上北衍的氣質，在日後想必可以達到滿分，但在現在，尚有些稚嫩的軀體即便換了一個靈魂，也還是只能說是個俊秀青年，最多氣質有些特別罷了。

「……哦，哦。」蘇菲退了半步，重新推了推眼鏡，定了定神，睜大眼睛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站的筆直的青年——好像還是一樣的，又好像有哪裡完全不同了，「那麼……」她有些艱澀地吞了吞口水，「可以說一下你是怎麼知道的嗎？事實上，有關第五個月的掐葉的內容，即便是《銀華靈植培育大全·金版》也沒有呢。」

「哈，連培育大全都沒有介紹，他是編的吧？」

北衍循聲望過去，坐在第一排，臉龐稜角分明帶點桀驁不馴的男生，耳朵上有一個黑色的耳釘。李奔騰，李家的三少爺，和原主只差一天出生，好像兩個人從小就認識，但一直看不上原主，在十歲的素質測試后更是如此。

李奔騰對上北衍的視線，楞了一下，狠狠瞪了回去。北衍失笑——只是個中二青年而已，於是漫不經心地移開了目光，重新看向老師：「以前機緣巧合見到過一株七星賽吉亞風鈴草，因為第一次見到A級藥物所以很好奇，和培育他的人聊了一下。——雖然百科全書很重要，但有時候實際經驗更重要一些呢。」這自然不全是假話，原主確實見到過七星賽吉亞風鈴草，但顯然並沒有什麼興趣。

「你！」李奔騰梗著脖子就要站起來，蘇菲飽含壓力的目光掃過去，他只能氣哼哼地扭過頭——雖然聽起來沒什麼，但什麼實際經驗更重要，還不是在諷刺他！對此，如果北衍知道他在想什麼的話，只能說——孩子你想多了。他一個成年人，至於和這幫小青年們計較嗎？（星曆的成年是25歲。）

「原來是這樣。」蘇菲笑了笑，示意北衍坐下，「回答得非常全面，有些地方老師都不知道。北衍同學看來還是用功了的。」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剛巧只會這麼一種植物，但這位大少爺能夠費心記這麼多知識，已經夠讓她驚訝了。這麼看來，也不是無藥可救，但願他不是一時心血來潮吧……

不過，總覺得，這個學生剛剛回答問題的樣子……整個人都不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