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生氣
上神不愧是上神,經由他指點之後,次日阿漣在沖虛尊者的課上,倒是沒有再丟人了。沖虛尊者雖稍稍有些詫異,不過像阿漣這等基礎差、天賦低的弟子,他素來是不放在眼裡的,一時也並未多說什麼,只繼續上課。
田籮私下喁喁道:「我方才還擔心,你又要挨罵了呢。」
田籮一貫睡得熟,自然不知昨晚阿漣同容臨上神的事兒。
這幻術成了,阿漣卻是沒有太過高興,甚是神色都有些恍惚,只由著田籮獨自興奮喃喃著。
田籮也是半晌才反應過來:「阿漣,你怎麼了?」
怎麼了。阿漣微蹙黛眉,端得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蔫蔫兒的,簡直比被沖虛尊者斥責還要喪氣。昨日她見著上神,本是件極開心的事兒,加之上神親自指點,她更是三生有幸……奈何她是個不爭氣的,彷彿、彷彿惹上神生氣了。
夷璋朝著阿漣的方向看了一眼,同夷珪道:「練習了幾日才勉勉強強過關,有什麼好驕傲的。」她原是想看她出糗的,結果沒看著,心下自然有些不舒坦。
夷珪卻是沒怎麼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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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閣新入學的弟子,除卻每日繁重的課業外,還開設了各種增長技藝的社團。這些日子,阿漣深知自己的基礎太差,該比旁人勤奮些才是,倒是沒有閑暇時間學習別的了。
田籮同阿漣不一樣,只是來九霄閣長見識混日子的罷了,雖說她不想收拾行李走人,卻也不像阿漣這般將自己逼得這麼緊。田籮的娘親是個賢淑的,打小便教導田籮,女子別的不行沒關係,這廚藝和綉活兒卻是不能落下的,當下便拉著阿漣道:「你若是不想去,便當做陪陪我好了……」在九霄閣,田籮也就阿漣一個朋友。
阿漣最是心軟,何況是田籮,實在拗不過她,便隨她一道報了烹飪社。
九霄閣的社團都是需要層層篩選的,可這烹飪社是最冷門的社團,每年報名的也沒幾個,壓根兒不需要比試,只要交了入團費,便成了。田籮打開腰際鼓鼓的貝殼小挎包,打算替阿漣的那份費用也一併付了,阿漣瞧著,急急道:「不用,我自己來就成了。」
阿漣知曉田籮的性子,非但不是有意炫富,反而還會因為自己出身暴發戶家庭而自卑呢。她自覺丟人,遇見像阿漣這種,不會瞧不起她,將真心當成朋友的,委實是太難得。
田籮委屈道:「你這是不把我當朋友!」
阿漣搖頭:「沒有。」
田籮泫然欲泣:「那你就是瞧不起我的銀子。」
「……」阿漣無話可說,只由著田籮付了社團費。
雖說是陪著田籮一道入的烹飪社,可之後,阿漣倒是見識了食物的魅力,一時對烹飪也有些興趣了。
阿漣學習幻術資質不佳,這烹飪卻是難得有些天賦。
烹飪社統共就六七個新弟子,人一少,也便偷不了懶,每回都是認認真真的。
傳授廚藝的南鶴仙翁看起來矮矮胖胖,是個好脾氣的,實際上這脾氣比沖虛尊者好不了多少。幾回下來,不知罵了多少女弟子,據說有些女弟子,便是受不住南鶴仙翁的脾氣,才退了這烹飪社的。
阿漣卻是難得的,一回都沒被南鶴仙翁罵過。至於田籮呢,起初被罵過一回,但之後有了阿漣的幫忙,每回南鶴仙翁來檢查的時候,都挑不出什麼大毛病來,自然也少了責罵。
這一日,南鶴仙翁傳授刀工,只演示講解了一番,便讓弟子們自己動手。
田籮急壞了,小聲道:「我方才都沒怎麼看清楚……」
聽了南鶴仙翁的幾堂課,阿漣自然多多少少琢磨出一些門道來,遂安撫田籮道:「你別擔心。」
田籮便有模有樣跟著阿漣雕刻,勉勉強強將手中的胡蘿蔔雕刻成小鳥模樣。雖不及南鶴仙翁雕刻的那般栩栩如生,也算勉勉強強過關了。
阿漣雕刻的比田籮的要更精緻些,甚至連鳥兒身上的羽毛,都雕刻的甚是精緻。
阿漣將手中的小刀放下,便聽得不遠處那南鶴仙翁的呵斥聲。
阿漣聞聲看去,便見那南鶴仙翁正在責備一個個子嬌小的姑娘,那姑娘被罵的低垂著臉,手邊全是被雕壞了的胡蘿蔔。
田籮道:「她就是那個小棗妖……」
阿漣聽田籮提起過,在她們這批新入學的弟子中,唯有這個小棗妖,獨居仙島。而田籮又私下瞧見過她和蕭白上神在一起,便明白這蕭白上神就是這小棗妖的後台。
若有這般厲害的後台,應當像夷璋那般神氣才是,而阿漣見著這小棗妖的時候,就見她安安靜靜一個人在角落,除卻南鶴仙翁斥責她的時候,被別人注意,其他時候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的。有後台有優待固然厲害,可這九霄閣的新弟子也是佼佼者,自有一番傲氣,不僅不會上前巴結,更是心下鄙夷,不願同她接觸的。
這廂南鶴仙翁斥責完了,便將那小棗妖領到了阿漣的面前,道:「日後她便同你們一組,你好好教教她。」
南鶴仙翁雖然從來沒有誇讚過阿漣,卻在第一次看到阿漣的作品時,便察覺到她有些天賦,加之她每回都認認真真的,心下自然是欣賞的。
阿漣愣了一下,對上面前這小棗妖水亮的大眼睛,才反應過來。
阿漣自己也是半吊子,自覺沒什麼能教她的,可南鶴仙翁將這燙手山芋給了她,她身為弟子,自該尊師重道,不能不接。阿漣不曉得該如何同她說話,瞧著她笨拙的雕著胡蘿蔔,又雕壞了一個,才忍不住道:「你慢慢來,這種事情不能急……」
那小棗妖抬眼忘了她一眼,臉頰微微發燙,看上去是個非常清秀水靈的小姑娘,模樣瞧著,大抵要比阿漣大上一些。
她攥著小刻刀道:「我、我叫蕭棗。」
阿漣笑了笑:「我叫阿漣。」又指了指田籮,「她是田籮。」
田籮最喜歡交朋友了。大抵是因為蕭棗被南鶴仙翁責罵的時候,想到了自己和阿漣,便對著蕭棗生出了幾分親切,目下聽著她的名字,更是驚訝道:「怪不得呢……你姓蕭,蕭白上神也姓蕭,所以你和蕭白上神……」
蕭棗微微一頓,啟唇道:「我、我和……」
「你倆是親戚吧!」
蕭棗看著面前的田籮,眸色一頓,道:「我和小……蕭白上神,是鄰居。」
蕭棗的性子安靜靦腆,田籮活潑好動,而阿漣呢,她在洞澤湖的時候,一直被阿雱照顧,甚至臨行前,阿雱都覺得她照顧不了自己,到了眼下,卻成了三人中最會照顧人的了。
蕭棗雖然有後台,身上卻沒有半分有後台的優越感,三人很快便成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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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自烹飪社下學,阿漣將自己雕刻好的作品帶了回去。
每日阿漣和田籮都會送蕭棗到明月湖,看著她坐上去去仙島的小船,才和田籮一併回去。
今日到明月湖的時候,便見那小船上,著一襲墨色錦袍的男子,衣袂翩然,濁世而立。
正是蕭白上神。
蕭白上神乃神族後裔,生得更是酷似其父蕭珩,風華絕代。
好巧不巧,田籮身子不適,今日唯有阿漣獨自來送蕭棗。阿漣心下嘆息,曉得這田籮素來崇拜蕭白上神,若是她曉得今日錯過了見蕭白上神的機會,不知該有多惋惜。
阿漣同蕭棗一併行了禮。
蕭白卻是難得見她身邊有朋友,面上的容色稍稍有些緩和,上前道:「身子好些了嗎?」一副熟稔的模樣。
蕭棗點頭道:「嗯,已經沒事了。」語氣聽起來有些生疏。
蕭白是個性子溫和之人,只是掌管九霄閣這幾年,不得不端出一副穩重寡言的模樣來。他見她臉色紅潤,手裡還捧著一個胡蘿蔔雕刻的小鴨子,看起來的確沒事了,當下也不再多問,看著她上了船。
蕭白正欲離開,阿漣卻急急忙忙叫住了他:「上神。」
蕭白望著身旁的小姑娘,道:「何事?」
若是平日,阿漣倒是不敢這麼主動同蕭白上神說話,可是……她蹙了蹙眉,滿懷期待的看向他,問道:「您……您有容臨上神的消息嗎?」
容臨極少來九霄閣,距離上一次,已經一月沒有來過了,可比起往昔一年半載都不來一回,已經算跑得非常勤快的。他先是去了碧波池,待了一會兒,才來了這明月湖,就瞧見湖邊,著一襲墨色長袍的男子,正略微低頭,同一個穿著九霄閣統一的白色襦裙的女弟子在說話。
容臨曉得蕭白的脾氣好,可除卻蕭棗以外,他可是從未見過蕭白如此親近的和別的女弟子說話。
端得一副高冷姿態可以避桃花,他還是從他身上學來的。
容臨都是沒興趣過問好友的私生活,只是看清那女弟子的臉時,眉宇下意識蹙了蹙。
阿漣也是沒法子,才想著問問蕭白上神,她正等著他回答呢,稍一側頭,就看到了立在遠處的人。
一時少女的眼中彷彿開出了花來。
阿漣登時就蹦了過去:「容臨上神!」而後又歡喜不已道,「我正想問問蕭白上神你這幾日去哪裡了,就遇見您了,真是太好了。」
容臨怔了怔,明白了什麼,看著她燦爛的笑臉,眉宇自然的微微舒展,下一刻復又端起高冷姿態:「你尋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