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愛狗心切
顧懷清走出景陽宮,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耳根總算清凈了。
余翰飛跟在顧懷清身後,小聲的道:「大人讓貴妃禁足,貴妃必定會對您心存不滿,會不會到陛下面前告狀,對大人不利?」
顧懷清不屑道:「哼,我怕她告狀?她該想想怎麼洗脫嫌疑才是正經事。」
不過,余翰飛的話到底也提醒了顧懷清,不管怎麼樣,貴妃畢竟是蕭璟看中的女人,至少該知會皇帝一聲,於是顧懷清對余翰飛道:「你跑一趟宣德殿,向陛下彙報景陽宮的情況,順便告訴陛下,我擅自做主軟禁了貴妃,直到查明真相為止。」
余翰飛道:「如果陛下不同意您的做法呢?」
「陛下不是昏聵之君,不會分不清忠奸是非,應該會同意我的做法。萬一他不同意,自然會去景陽宮安慰貴妃的,這個我就管不著了。」
余翰飛領命,回去彙報給蕭璟,果然不出顧懷清所料,蕭璟的口諭很快傳到:貴妃禁足,直到查明真相為止,若有不配合查案之處,依法論處!
蕭璟甚至都沒有踏足景陽宮一步,只讓人把口諭帶給寧貴妃,貴妃免不了大失所望,又哭鬧了一場,砸壞了許多珍貴的擺件,然而都是徒勞無功,鬧完之後,寧貴妃發現蕭璟是認真的,也不得不收斂脾氣,乖乖的蜷縮在景陽宮。
顧懷清從景陽宮出來,順道去了皇后的未央宮。雖然看起來皇後跟此次的案件沒有任何牽扯,但是後宮的關係往往攀枝錯節,不能只看表面。
皇后的性子一貫沉靜懦弱,見顧懷清來搜宮,二話不說就讓他們進去,沒有作任何阻攔,對待顧懷清的問話,也十分配合,仔細交代了案發當晚的行蹤。
案發當日,蕭璟攜著皇后探望了太后,晚上就留宿在未央宮,故而皇后的不在場證據倒是很充分的。
顧懷清搜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便客氣的跟皇后道謝:「皇後娘娘,多謝您的配合,叨擾了。」
「顧大人客氣。」皇后看著顧懷清,猶豫了一下,說道,「其實……或許太后的死,本宮也有責任。早在賞菊會時,本宮就發現太後印堂發黑,神態與平時不同。太后自從禮佛之後,渾身都添了一股平和之氣,但是近日來卻脾氣暴躁,打傷打殘宮人,跟平素判若兩人。」
「娘娘的意思是……」
「實不相瞞,本宮懷疑,太後會不會是被人下了毒?聽說有一些奇異的毒,能夠讓人迷失本性,變得兇殘狂暴。」
「娘娘的思慮頗有道理,微臣會跟太醫好好查一查。」
顧懷清從未央宮出來,又依次搜查了庄嬪、順嬪、芳嬪的宮殿,連被軟禁多日的德嬪也沒有錯過,德嬪被囚禁了快半年,病倒在床上,奄奄一息,氣若遊絲,看起來很難熬過這個冬天了。
「大人,是不是都搜完了?」余翰飛問道。
顧懷清搖搖頭:「你忘了還有一位被禁足的嬪。」
「哦,麗嬪啊,差點忘了這位了!」余翰飛一拍腦袋,旋即又笑道,「不過我想不會是她的。」
「為何你如此斷言?」
「麗嬪住的寒翠宮非常偏僻,跟慈寧宮正好在一東一西兩個角,距離上就不方便作案,何況她還在禁足中,外面有人看守著,她如何能離開?
當然,她也有可能買通幫手,但是由於得罪了貴妃,麗嬪原先身邊伺候的宮女和內監都被調離了,換了一批新進宮的陌生面孔,麗嬪就算想讓他們幫忙下手,恐怕也是使喚不動的,畢竟這謀殺太后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
「你小子倒是也學會動腦子了啊!」顧懷清讚許道。
受到誇獎的余翰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門,嘿嘿的笑起來。
「即便如此,還是要去搜一搜的。」
同樣是被禁足,寒翠宮跟德嬪死氣沉沉的凝香殿截然不同,顧懷清剛跨入宮門,迎面就飛來一個物體,他眼疾手快的抄在手中,一看,竟然是一隻毽子。
麗嬪帶著兩個小宮女,正在踢毽子玩耍,小宮女技藝不佳,一腳把毽子踢得飛出去,差點砸到顧懷清頭上。
麗嬪咯咯笑起來,對顧懷清道:「哎喲,真對不住,差點傷到大人。」
顧懷清不以為杵,簡單的說明來意,麗嬪點點頭,讓顧懷清帶人入內搜查。
寒翠宮在麗嬪入住前已有多年未整修,顯得有些陳舊,不過在麗嬪的精心布置下,倒是有了幾分古雅大氣的感覺。
靠牆的書架上整齊的擺放著幾十本書籍,種類繁多,既有《女則》《烈女傳》,也有詩詞、遊記、話本等,甚至還有一本《算經》。書桌上攤開一本柳體字帖,旁邊的宣紙上有臨摹的字跡,字體純熟瀟洒,頗具神韻。
「看來,小主是博學多才之人。」顧懷清笑道。
麗嬪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嬪妾不過是班門弄斧,讓大人見笑了。」
放在外面,這些書和字或許不算什麼,但是宮裡的女子大都來自平民家庭,這樣出身的女子幾乎都是不識字的。
宮裡的妃嬪,除了庄嬪是有名的才女外,包括皇后貴妃在內的其他人都是目不識丁,不過看來麗嬪的才學也不差,難怪她跟庄嬪聊得來。
這麼才貌雙全、活潑有趣的美女,怎麼看都比那咋咋呼呼的寧貴妃要討人喜歡,何以竟然不得寵,還被禁足了?連顧懷清都忍不住質疑蕭璟的品味了,找個機會非要問一問不可。
顧懷清的目光在書架上掠過,手指撥弄著那些書,其中一本被翻得邊角卷翹,想來是麗嬪經常翻閱的。顧懷清順手將它取出來,竟然是一本《九章算經》,旁邊有很多蠅頭小字的批註。
「沒想到小主對算術如此精通。」
「哎,被關在宮裡,哪兒也去不了,必須找點事情做啊。我不愛栽花種草,也不會繡花調香,只好做點算術打發時間啦。」
顧懷清唔了一聲,麗嬪這愛好倒是與大多數女子不同,他繼續往後面翻,翻到最後兩頁,書里有一張小紙片飄落到地上。
顧懷清彎腰撿起來,那是一張葉子形狀的紙片,像是一枚書籤,上面用藍色顏料繪著一束風信子,紙片跟尋常的紙不同,十分厚實,邊角起毛,泛著暗黃,像是有些年代的東西。
麗嬪見顧懷清端詳紙片,便道:「這本書是嬪妾十歲生辰,父親贈送的,嬪妾一直帶在身邊。這枚書籤也是嬪妾年幼時,隨意塗鴉的,雖然筆法幼稚,嬪妾還是不捨得丟掉,留著做個紀念,倒是讓大人見笑了。」
顧懷清微微一笑道:「看得出來小主是個念舊的人。」
麗嬪捂嘴笑道:「大人說得不完全對,嬪妾喜新,也念舊。」
顧懷清將書籤夾回書里,對麗嬪道:「我想借閱這本算經,不知小主是否捨得割愛?」
麗嬪似是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大人客氣了,您若喜好,儘管拿去就是,豈有不舍之理?只是,嬪妾入宮多日,竟不知大人也喜好算術呢。」
「豈敢,我會好好研讀的,不懂之處還要跟小主請教。」
「大人莫取笑了,嬪妾那點水平,哪有資格教人啊?」
顧懷清將算經收入寬袖之中,手下的人還在繼續搜索,突然聽到有人痛苦的叫了一聲。
「哎喲,哪裡來的狗啊!」一名東廠手下捂著被咬傷的手腕,哇哇直叫,在他的面前,一條棕色捲毛小狗汪汪的狂吠著。
顧懷清認出那隻狗正是麗嬪養的,名叫桂圓兒。那公公在搜查時,不小心踢翻了狗窩,惹惱了狗,桂圓兒突然竄出來,一口咬傷了他的虎口,咬出幾滴血來。
「你這畜生,敢咬我!」被咬的公公氣哼哼的去踢那狗,不過桂圓兒身材雖小,卻很機靈,見闖了禍,就嗖的一聲躲到麗嬪裙子後面,嗚嗚的叫喚著,尋求主人的庇護。
麗嬪愛狗心切,攔住那公公,說道:「公公何必跟一隻畜生過不去,您的傷勢不能耽擱,趕緊找太醫看看吧。」
麗嬪看出那公公餘怒未消,趕緊讓宮女取出一錠金元寶,塞到公公的手裡:「一點小意思,權當賠償給公公的醫藥費。」
那錠金元寶足有十兩重,沉甸甸的壓手,東廠公公雖然俸祿不少,但這麼大塊的金元寶還是不常見的。
那公公的臉上露出幾分喜色,狗咬傷的不過是一點皮肉傷,根本不礙事,這麼點小傷能換來一筆橫財,怎麼看都划算,不過他不敢立刻去接,而是用詢問的眼光看顧懷清,得到顧懷清的默許后,才歡天喜地的接過金元寶,揣進懷裡。
顧懷清看著那條專門闖禍的狗,笑道:「小主還真是寵著這狗。」
麗嬪把小狗抱在懷裡,撫摸著它的腦袋,說道:「雖然桂圓兒只是一條狗,但它能不離不棄的陪在我身邊,不管是我得勢還是失勢,它都始終待我如一,所以我也盡我所能護著它。」
寒翠宮並不大,不出一刻鐘就搜完了,顧懷清在離開之前,問麗嬪:「小主有什麼話需要我帶給陛下么?」
麗嬪微微驚訝,旋即柔和的笑道:「多謝公公,請告訴陛下,麗嬪知道錯了,每日都在反省自身,請陛下無需牽挂嬪妾,保重龍體,天寒莫忘加衣。」
顧懷清笑了笑:「我一定會把話帶到,小主放心。」
顧懷清離開寒翠宮,經過宮牆,注意到牆角有個小小的狗洞,洞口下面的草被踩爛,看起來應該是桂圓兒出入的通道。
人被囚在宮牆之內,狗兒倒反而能來去自如,實在讓人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