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新的線索

157.新的線索

顧懷清和段明臣並肩從東廠走出來,宮殿梁下垂掛的八角流蘇宮燈將他們的背影拉得老長。

秋日的夜晚格外蕭瑟,屋頂落了一層白霜,遠遠望去如薄雪般皎潔澄亮。

顧懷清走到門口,突然停住腳,對段明臣道:「涉案的人問得差不多了,我讓他們釋放慈寧宮的宮人吧?」

段明臣含笑看了顧懷清一眼:「放他們自由,然後再暗中命人監視,看看有沒有人會露出狐狸尾巴。是個好主意!」

顧懷清的心思被段明臣點破,嗔怒道:「你就不能稍微裝得笨一點嘛?」

段明臣湊到他耳邊,親昵的打趣道:「我們懷清聰明絕頂,我若是太笨了,怎麼配得上你?」

顧懷清聽得心口微甜,但想到懸而未決的案子,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別誇我了,這都過去兩天了,這案子還是沒有一點進展,至今一點頭緒都沒有。能不能按時破案,我心裡真有點沒底……」

段明臣笑道:「怎能說沒有一點進展?至少我們搜集了很多訊息和口供,這裡面就含了很多線索。你別心急,回去我們好好整理和討論一下,沒準就有頭緒了。」

「好哇!」顧懷清的眉頭舒展開來,「說起來,你走了這麼久,你家雪球長大了許多呢!」

「雪球?」段明臣不解的問道。

「就是你收養的那隻小白貓啊!每天來我這裡蹭吃蹭喝,還霸佔虎妞的窩,你再不回來啊,就要變成我家的貓了。」

段明臣這才想起顧懷清送他的那隻瘦小的白貓,不由得莞爾一笑:「我離開這麼久,多虧你照顧它。」

顧懷清擺擺手道:「無妨,反正虎妞也喜歡它,什麼好吃的都會留給它一份,我只是讓管家每次多煮點魚就行了。」

兩人有說有笑的出了皇宮內城,正要騎馬回家,突然一輛停在路邊的雕花馬車靠過來,擋住了他們的路。

「顧大人!」馬車的帘布掀起,露出一張朱顏雪膚的美人臉,正是太后的侄女梁婉。

「梁小姐,你怎會在此?」顧懷清驚訝的問道。

梁婉穿著一身雪白的孝衣,俏臉蒼白,鼻尖凍得通紅,情緒卻十分激動,從馬車裡伸出手,一把拽住顧懷清的胳膊:「顧大人,我等了大半天,可算是等到你了!」

這天寒地凍的夜晚,即使坐在馬車裡,也難以阻擋刺骨的寒意。一個嬌貴的少女忍受著嚴寒,專程來宮門外等候顧懷清,顯然不可能是沒事鬧著玩的。

段明臣盯著梁婉抓住顧懷清的小手,劍眉微挑,眸光冷了幾分。

顧懷清察覺到段明臣身上傳出的涼意,便使了一個高明的卸力,從梁婉手裡掙脫出來,低咳一聲道:「不知梁小姐如此著急尋我,所為何事?」

「這……」梁婉頗為忌憚的看了段明臣一眼,段明臣卻跟鐵柱一樣立得穩穩的,絲毫沒有迴避的意思。

顧懷清介紹道:「這位是錦衣衛同知指揮使段大人,最是嚴謹持重。梁小姐有話但說無妨,無需擔憂。」

段明臣並不因顧懷清送他高帽子就釋懷,眯著眼看向顧懷清,顧懷清沖他咧嘴一笑,頗有幾分討好的意味。

當著外人的面,段明臣不好落他的面子,於是丟給顧懷清一個警告的眼神,意思是回家再跟他算帳,嘴上卻客氣道:「梁小姐在此等候,是否為了太后而來?」

梁婉的俏臉上露出幾分戚容,哀聲道:「我因為給母親過壽,回家小住兩日,沒想到……太後娘娘竟然說沒就沒了……我想要見一見太后的遺容,可是卻被擋在宮門外,不許我入內探望……」

梁婉紅著眼圈,拿出絹帕捂住臉,香肩抽動,無聲的抽泣著。

段明臣和顧懷清都是大男人,對女子的眼淚都挺沒轍的。

顧懷清硬氣頭皮勸道:「梁小姐節哀,你的孝心感人,但別忘了保重自己的身體。」

「大人莫要安慰我了,我已經聽說了,太后是被人謀害,死於非命,對不對?」梁婉抬起含淚的眼,凄然道,「我早就預料到了,有人處心積慮的要殺死太后,我為此特地跑去東廠求助,可惜……還是沒能救得太后性命。」

「你的確對太后忠心,這事兒不能怨你,你已經儘力了。」顧懷清並不擅長安慰人,絞盡腦汁也只找出這麼幾句乾巴巴的話,段明臣都替他著急,卻壞心的故意不出聲,看他笨拙的應對。

好在梁婉畢竟是個教養極好的女子,哭了幾聲就停止了,沙啞著嗓子問道:「不知大人是否已查明殺害太后的兇手?」

顧懷清嘆了口氣,搖頭道:「雖然收集了一些線索,但還不足以破案。梁小姐或許能幫到我們。」

「怎麼幫?」梁婉含淚的美目露出一絲茫然。

「梁小姐在太後身邊侍奉應該有好幾年了吧?你是太後娘家的人,太后的事情,不管明的暗的,想必你多少都會知道一些,太後有哪些仇人,我相信你也會有數。你還記得,上次你來東廠求助時,我問你的話么?」

梁婉眨了眨眼,道:「大人上次問我,什麼人跟太後有深仇大恨。」

「沒錯!」顧懷清認真的看著梁婉道,「實不相瞞,太后是被十分殘酷的方式虐殺,殺她的人必定是她的仇家,而且是有深仇大恨,才會用這麼極端的手法。當時你迴避了這個問題,想必有一些忌諱,但如今太后已薨,我希望你不要有任何隱瞞,把你知道的和懷疑的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早日破案,揪出真兇。」

梁婉輕輕的嘆了口氣,道:「其實大人誤會了,那一日我沒有回答你的問題,不是因為有忌諱,而是覺得沒什麼必要。我十二歲那年,被家族選中,送入皇宮侍奉太后,迄今已八年之久,經歷了兩任帝王的變遷,也看慣了宮中的明爭暗鬥。這些年來,太后是樹敵不少,但能夠得上資格做她敵人的,都已經不在人世了,否則,太后也坐不上後宮第一人的寶座。」

段明臣皺眉道:「你的意思是……那些人都被太后……」

梁婉冷靜的道:「段大人有所不知,後宮之斗,雖然不見硝煙,卻比刀光劍影的戰場更為殘酷,最後的贏家往往只有一人。這是後宮的生存之道啊。」

顧懷清提醒道:「但是,即便是人都死了,也可能有親友為她復仇吧?你再仔細想想看。」

梁婉秀眉微蹙,道:「經大人提醒,倒是讓我想起了王嬤嬤的死。那一日,王嬤嬤突然匆匆忙忙從外面跑回來,看起來神色很驚慌,她讓太后屏退左右,關上門單獨跟太后密談。我當時沒有走遠,在走廊上逗鸚鵡玩,隱約聽到王嬤嬤提到什麼庄妃、瓊華殿,然後沒多久就聽到裡頭傳來一聲慘叫聲,但是沒有太后吩咐,大家都不敢闖進去,等到太后喚人入內時,卻發現王嬤嬤已經氣絕倒地,被太后扼死了……太后也像受了巨大的刺激,失去理智似的大喊大叫,砸壞許多物品……」

「你可記得,太后當時喊叫了些什麼話?」

「太后說,庄妃你這個假惺惺的賤人,活著鬥不過我,死了還在那裡裝神弄鬼,哀家才不怕你,有本事你活過來,咱們再斗一回!」

顧懷清和段明臣相視一眼,都感覺這似乎是一條珍貴的信息,王嬤嬤被太后殺死一直是個謎,而如今總算有了一點線索。

庄妃……這條新的線索,倒是值得好好探尋一番。

顧懷清又問:「當日你來東廠求助,手腕上有被抓傷的痕迹,是不是太后所為?」

梁婉默默地點了點頭,但還是解釋道:「太后的神智不清,性情也暴躁易怒,情緒失控的時候就會有暴力傷人的傾向。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就是最近這段日子,突然變了性子,為何會如此,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還偷偷讓人檢查了她每日服用的藥方,吃的食物,甚至用的熏香胭脂,但都沒有發現任何毒性。」

「太後身邊伺候的人,四大宮女還有太監錢喜,你對他們了解如何,他們之間彼此的關係如何?」

「四位宮女之中有青桂和蘇合是跟隨太后超過五年的老人,白芷和紫蔲是今年新選入慈寧宮的,白芷是尚寢局推薦的,而紫蔲則是我無意間發掘出來。我去尚宮局挑選香料,發現有個宮女調的香很有特色,叫過來問了幾句,發現她不但善於調香制粉,人也聰慧細緻,便推薦給了太后,太后也很喜歡她,很快就提拔為一等宮女。

這些宮女之間,雖然偶爾也會因為爭寵而有小小摩擦,但總體來說關係還算融洽。太監錢喜是個老實的性子,話不多,但做事還挺賣力。嗯……紫蔲貌似跟錢喜關係很好,兩人是老鄉來著,我曾經看到錢喜身上佩戴了紫蔲繡的荷包。」

顧懷清問得差不多,見梁婉凍得嘴唇紫紅,單薄的嬌軀瑟瑟顫抖,不由得道:「感謝你提供的信息,對我們很有幫助。入宮拜祭太后的事,我見到陛下會幫你說一說,你且放心回去吧。」

「有勞大人了。」梁婉福身一禮,目光幽幽的凝望巍峨高聳的皇宮,呢喃道,「太后待我有恩,教會我很多東西,我把最美好的年華也留在這裡。如今太后薨逝,我想我以後也不會再進宮了,希望能最後拜別太后。八年,恍若黃粱一夢,如今,夢也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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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廠花基情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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